月景喻朝奉茶的丫鬟淡看了一眼,待人走後,他方才面色凝沉的看向了依身在軟榻之上的女子。
見他臉色不好,沈清柚心下不由忐忑起來。
兀自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她斜支著腦袋,沉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晏家滅門之事。」月景喻眸光微閃,一字一句的道。
沈清柚的眉心驟然一跳:「有眉目了?」
月景喻面色晦暗的微微頷首:「當年一夜之間滅了晏家滿門的人並非一夜消失,也並非什麼憑空出現。」
沈清柚一頭霧水的看著他,她輕抿著唇瓣,默不作聲,似乎是在等著他的下文。
月景喻端看著她,面色有些復雜:「滅了晏家的那些人,當晚便死了。」
當年便死了?
沈清柚瞳孔微縮,有些不可思議的同時,更甚是升起一股子毛骨悚然來。
是誰做事如此的心狠手辣,為了不留一點蛛絲馬跡,既然下這番狠手。
「為了不暴露自己,這招使的夠狠。」
月景喻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此事,我會繼續查下去。」
「為何?」她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以月景喻的脾性而言,自是不會多管閑事,可如今卻是要將晏家滅門的真相追查出來,實在不像是他的作風。
月景喻沉吟片刻道:「陰陽神功。」
隨著話落,沈清柚卻是忽然理解了過來。不過此事已然踫到了瓶頸,如今說什麼都是無用功,于是她想起了方才來找過她的雪夜瀾。
「月景喻,你知道當初花家老家主是如何死的嗎?」
觸及八大世家, 其中的花家,沈清柚下意識的將聲音壓低了許多。
聞言,月景喻看向她的眸光多了幾分深究:「怎麼突然問這個?」
沈清柚也未曾有何隱瞞,而是將雪夜瀾方才來找她的事悉數說了出來。
深邃至深的眼眸逐漸清明起來,月景喻的指尖似有似無的輕敲在桌面上,隨著點點落落,他若有所思的道:「當年花千葉從雲虛道長處學成回歸花家之後,不久花家就接連有女弟子失蹤,而後的不久,花家的義女花千落便看到了花千葉殺害了花家老家主,在逃命之中,還殺了不少的花家精英,如今的花家已經將花千葉驅逐出花家了。」
沈清柚一下子便敏感的抓住了他話中的「重點」。
「你是說當初是花家的那個義女發現花千葉殺害花老家主的?」
月景喻悶不做聲的點了點頭,諱莫如深的神色已然說明了一切。
見狀,沈清柚眸光微沉的看向了青石地面,看來那個花家的義女實在是值得懷疑了?
暮色臨近,繁盛的長街漸漸清冷了下來,寒風凜冽,細雪又席卷了整個長安,過往的行人裹緊了身上的衣衫,腳步有些匆忙。
林立在長安主街上的醉仙樓此刻正是客似雲來的時候。
縱然不願,白敘溫還是跟著宋昊天等人入了這醉仙樓的雅間之內。
身為宋昊天最為看重的幕僚之一,如今宋昊天走到哪里,基本都能看見白敘溫的影子。
自沈清柚從地牢逃出失蹤之後,他便想過離開太子府去找她,只是如今的他卻猶如深陷泥潭,月兌身不得。
他是聰明人,在這些日子里,他知曉了宋昊天黨派不少的事,若是離開,恐怕還沒走出這長安,他就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
「听聞皇上的病情又加重了?」說話的是朝中一位舉足輕重的大臣。
眾人的視線紛紛落在了宋昊天的身上,似乎是在等著他拿定主意。
眼瞼之下的眸光晦暗難懂,宋昊天一言不發的掃向了身旁坐著的國師。
觸及朝自己投來的眸光,國師面不改色的道:「殿下以為如何?」
宋昊天眼尾微挑,眸光自眾大臣心月復的身上一掃而過。
父皇的病情陡然加重,如今朝中分為了兩派,分別以他跟宋致遠為首,宋致遠因穆瑤那個丫頭整日混混沌沌,已然沒了先前的那股子勢頭,如今正是他一發制人的好時機。
似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一個肥頭大耳,長相富貴的大臣站了出來,說道:「時機好壞,全憑殿下一念之間。」
言外之意,便是讓他不要在猶豫了。
「可……」宋昊天眉頭微皺,心下似乎有些顧慮。
若是此刻反了,那便是名不正言不順,落人把柄,到時候再有人利用清君側來討伐他,那他不是得不償失嗎?
說話間,他的渾濁的眸光看向對面一直悶不做聲的白敘溫。
「白先生如何說?」
這聲音將白敘溫從虛空之中啦回來,不著聲色的微斂下眼底流轉的暗涌,他似乎沉思了一下,方才不緊不慢的說道:「屬下以為此刻不是好時機。」
此言一出,眾人看著他的神色不由古怪起來,仿佛他是他們之間的一個怪胎一般。
將眾人各異的神色盡收眼底,白敘溫淡淡的道:「殿下難道就未曾想過,如若這一切只是假象,亦或者只是一個引君入甕的手段呢?」
宋昊天的神色產生了一絲的遲凝。
見狀,白敘溫接著說道:「宋致遠在殿下心中是何種人?想必殿下比屬下更清楚,這不是小事,還請殿下三思而後行。」
宋致遠的確有些頭腦,之前他便被他陰過一次,若非母後撐著,恐怕他這個太子之位早就坐不下了。
看著宋昊天面上的遲凝被豁然取代之後,白敘溫不由暗松了一口氣。
眾人紛紛低調的離去,直到里屋剩下白敘溫、宋昊天、國師三人。
「宋致遠這邊動不得,蕭家那邊的態度更是模稜兩可,不知國師跟白先生有何想法?」
白敘溫狀似隨意的看了一眼對面戴著面具,氣勢強大的國師一眼,卻是緊抿著唇瓣一言不發。
里屋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寂之中,過了片刻,國師方才緩緩的道:「蕭家當滅。」
短短四個字卻是讓白敘溫的心陡然一緊,蕭家是小姐的夫家,當初為了不連累蕭家,頂替墨府長女的身份暴露時,小姐便跟蕭世子和離。
由此看來小姐是在乎蕭家的。
「蕭家盤根錯節,這麼做,無疑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白敘溫肅然的說道。
聞言,宋昊天也深覺有理。
觸及宋昊天投來的眸光,國師陰冷的眸光狀似隨意的自白敘溫身上一掃而過。
那眸光猶如毒蛇的蛇信子一般冰冷的舌忝試著白敘溫的命脈,背脊無端的竄起一抹寒意。
「蕭家不滅,殿下便是寸步難行。」
此言一次,宋昊天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眼見著說得差不多了,宋昊天便打發了白敘溫,讓他先行回府。
呼吸著微冷的空氣,白敘溫立在原地,任由風雪刮落在他的身上,仰望著漆黑得不見一絲光亮的夜空,陡然松了一口氣。
「白公子。」
溫軟的嗓音在夜色抹開,他回眸望去,只見五尺之外的地方站立著一襲翠綠襖衫裙,容色俏麗的女子。
她的小臉被寒風刮的有些蒼白,手中似乎捧著一個暖爐。
這麼晚了,他的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莊小姐有事?」
莊夢兒神色猶豫的囁嚅了一下唇瓣,眼見著他的眉頭越皺月深,她深吸了一口氣,一鼓作氣的道:「白公子,其實我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索性如今是夜色之下,行人不多,否則便能看到那一張原本蒼白如斯的小臉在說完這話時的紅光燃燒。
白敘溫怔松了一下,看著她的眼神漸漸冰冷了下來。
他不是蠢笨之人,從一些細微末節之中,他早已看破了她的心思,只是他卻未曾去戳破,因為那個如光照射進他荒蕪黑暗的女子,早已佔據了他的心。
他久久未有回應,她的心也在這沉默之中一點點的逐漸冷卻了下來。
「承蒙錯愛,小生已有心愛之人。」
果然,果然不出她所料。
她怔怔的看著他,手中的東西陡然滑落,砸到了雪地上,這時白敘溫方才看清,那不是暖爐,而是一方小小的墨硯。
「是念初嗎?」
他未有猶豫的點了點頭。
莊夢兒對著他露出了蒼涼一笑,旋即轉身朝長街的另一頭跑去。
害怕她出什麼事,白敘溫彎腰撿起地上的墨硯,快步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