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細雨,今日難得歇了下來。?
天霧蒙蒙亮時?,墨府上下早就忙活了起來。
大紅燈籠高懸著,掛著的紅綢隨著不時的風起微微曳動,燭光跳躍的明紙窗戶上貼著幾個精巧剪制的大紅囍字。
昏黃的燭光下,銅鏡中女子的輪廓也漸變得朦朧起來。
「小姐,不開心嗎?」身後的孟拂拿著青梳一下又一下的自女子的青絲之上掠過。
渙散的眸光如水霧一般慢慢凝固起來,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輕撲了兩下,眼底的微光如流水般轉眼消逝而去。
「沒有。」女子不喜不怒的拂過了鬢角的青絲。
于她而言,嫁給誰的意義都一樣,既然如此,又何來喜怒哀樂?
只是到底還有幾分莫名的惆悵罷了……
孟拂心下一沉,要她說自家主子的情路恐怕還有一陣坎坷。
天色如渾水漸漸沉澱下來,天亮了……
「小姐,時辰到了。」孟拂的聲音打亂了沈清柚的思緒。
女子淡淡應了一聲,孟拂眸光復雜的望了她一眼,拿起一旁的紅蓋頭慢慢的落在了她的頭上。
眼中墜入一片紅色,她閉眼一瞬,任由孟拂將自己扶了起來。
墨府門外,停著一頂透著喜氣的八抬大轎,八個身強力壯的轎夫站在轎子一旁,轎子前方立著兩個提著花籃的婢女,體態豐腴的媒婆正站在轎邊,轎子後面停放著數十只漆紅大箱,那是墨衛國為她備的嫁妝。
在往後依舊停著一頂轎子,只是比起前面排場卻是小了很多。
今日墨府嫁女,這一嫁還是嫁兩個,還都是嫁到鎮國公府,一時間這墨府外竟是熱鬧得很。
自入墨府時,墨老夫人那刻薄輕蔑的態度早已變了一番,墨老夫人牽著沈清柚的手,語重心長的說了一些話,最後親昵的拍了拍她的手。
之于墨清寧,墨老夫人本不想說什麼,但轉念一想,到底是自己疼寵過的孫女,便就又簡單的叮囑了兩句。
說什麼嫁入了蕭府,要好好的相夫教子,與沈清柚好好相處。
墨清寧嘴上應著,指甲卻近乎嵌入了手心。
她怎能就此作罷?她怎能甘心?世子妃的位置本該就是她的…………
「都好好的,去吧!」墨衛國欣慰卻又惆悵的望著跟前亭亭玉立的兩個女兒,心中的萬般叮嚀,到了嘴邊卻化做了這麼一句話。
拜別了墨衛國、墨老夫人,沈清柚早墨清寧三刻時辰登上了花轎。
披著晨露一路從千里之外趕來的盛小侯爺滿心的歡喜,他的腿夾緊了馬身,一鞭下來,加快了速度。
病美人,小爺回來了…………
一抹紅色如席卷的旋風般一下奔進了長安城中。
長安街上,一隊迎親隊伍浩浩湯湯的走著,花轎前提著花籃的兩個婢女一路撒著鮮紅欲滴的花瓣,喜慶的鑼鼓嗩吶聲響徹九霄…………
見狀,未免沖撞了別人的喜事,盛小侯爺強忍著心頭翻涌的巨大思念翻身下了馬。
望著眼前的一幕,他的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憧憬來,如今已經秋日了,待到冬日,他為她親手栽種的那一小片梅林也該灼灼其華了。
待那時,他會予她這世間最為盛大的婚禮,他要長安城落滿梅花,他要她鳳冠霞帔朝他而來,他要把這世間所有的美好都悉數給她………
嘴角不知不覺泄露了一抹溫暖如陽的淺笑,忽然耳畔傳來了一陣竊竊私語。
「墨府的嫡女跟長女都嫁給了鎮國公府的公子,還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要說這墨府也真夠倒霉的,嫡女嫁給了蕭府旁支的公子,長女嫁給了一個傻世子。」
「你小聲點,萬一被人听去了,緊著你的腦袋。」
轟——
盛小侯爺瞳孔微縮,渾身一顫,整個人似木頭一般僵在了當場,大腦一片空白…………
墨府長女……病美人……
他揚眸猛然望去,那花轎里坐著的人……竟……竟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他眼眸微紅,腦子沒做出反應,腳下已經不顧一切的沖了上去,橫在了花轎前面。
迎親的隊伍跟圍觀的人皆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茬嚇了一跳。
「這不是盛小侯爺嗎?他這是想做什麼?」
「還用問嗎?看這陣仗是要搶親啊!」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盛小侯爺置若罔聞的盯著眼前的大紅花轎,一顆心如同放在火上烤般煎熬。
什麼萬般相思之苦,什麼憧憬在知道坐在花轎中的人是她時,悉數化作了泡影。
心痛的無以復加,就像白蟻啃食,明知是死,卻也義無反顧…………
「病美人!」少年對著花轎,撕心裂肺的聲音響徹雲霄。
大抵是老天爺也察覺了他的悲痛,原本澄亮的天空忽然黑雲翻滾起來…………
轎中的人緊攥著手心,恨不得嵌入進去。
憑什麼墨念初有那麼多人念著,愛著,她墨清寧卻是落得這番「眾叛親離」
久久得不到回應的盛小侯爺紅了眼楮,一副遇神殺神遇佛**的架勢,嚇得一眾人都不敢動一下。
他一把掀開了轎簾,望著端坐著的女子,心痛的近乎頓止。
「病美人……」
他失魂落魄的喚了一聲,顫巍巍的手慢慢掀開了那本該由女子夫君揭開的紅蓋頭。
揭去蓋頭,露出了一張精致卻哀怨甚重的小臉。
不……不是病美人…………
盛小侯爺一時間晃了神,握在手中的紅蓋頭悄然滑落到了地上…………
「病美人呢?」回過神來,他發瘋似的掐住了墨清寧的肩膀,那模樣仿似地獄修羅般駭人。
墨清寧忽然譏誚長笑起來:「這個時辰,該到蕭府了吧!盛小侯爺若是快一些,說不定能趕在三拜之前。」
盛小侯爺身子一晃 ,腳下踉蹌數步。
他支著額頭,眼神空洞無物,一時間呼吸極端的重,天旋地轉之間,身形不穩,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盛小侯爺肆意張揚,向來都是八面威風,此刻卻是狼狽不已…………
「景塵。」匆匆趕來的宋致遠望著自家表弟的模樣,心不可置否的疼了一下。
一陣失神的盛小侯爺回過神來,他面色猙獰的揪住了宋致遠的衣領,仿似野獸低吼一般質問道:「宋致遠,不是讓你照看好病美人嗎?她都要成親了,我他娘的才知道。」
說著,他輪著拳頭狠狠地砸在了宋致遠的臉上。
齒間一陣血腥蔓延開來,可想這一拳他的力氣有多大。
滿不在乎的吐掉被他打下來的牙齒,望著他眼底肆意蔓延的傷痛,宋致遠默了一瞬,此事的確是他的錯,可是墨府與蕭府本有婚約……
誰都想不到墨清寧會跟蕭成藩發生那檔子事,誰也想不到老國公忽然定了墨念初……
這些時日,他輾轉反側,想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可他就跟消失了一般,送出去的信件也石沉大海…………
「我讓人攔住了花轎,快去吧!」
聞言,盛景塵慢慢的松開了手,灰敗空洞的眼底驟然涌起了一抹光亮…………
望著少年的背影,宋致遠吐了一口濁氣,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這是他為他這個好表弟唯一力所能及的事了,只願他能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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