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煙閣
沈清柚踏進院子時,腳步不由停滯了下來,復雜的眸光痴痴的望向院子中央那棵參天大樹,一時間,思緒翻涌。
墨府長女,背無靠山,當真舉步維艱。
泛黃的樹葉飄落下來,剛好落在了她的肩頭。
她突然想起前生自己還只是桃源村里的一個小農女時,每日生活的都很淳樸,春來播種,秋來豐收,閑時還能釀些酒,她還記得阿娘跟阿爹都說她釀的酒比那瓊枝甘露還好喝。
對了,她暗光重疊的眸子忽然布滿了亮光,她怎麼沒想到……前生她釀酒的手藝可是一絕的,當初宋修文曾用她釀的酒作為國酒來款待過各國來使…………
墨府長女的身份只是前提,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看來她得重新撿起這份手藝。
定下七八分後,沈清柚心中便開始盤算起來。
正喜上眉梢,五髒腑卻開始叫囂起來,昨晚她只吃了兩個饅頭,如今思緒開闊,反倒後知後覺的發現肚子餓的不行。
躺在軟榻上兀自生氣的綠繡見沈清柚回來,當即起身下了榻。
「今早奴婢去廚房取早膳,那些人便只給了我這些破饅頭。」
回想起去取早膳時的情形,綠繡便是一肚子的氣,這些吃食比起她在碧雲閣當差時吃的,可差遠了。
沈清柚置若罔聞一般坐到了桌邊,不緊不慢的拿起盤子里的白面饅頭,不錯,比起昨晚,這饅頭好歹是熱乎的,隨即她朝綠繡招了招手:「過來。」
生著怒氣的綠繡怔了一瞬,便走了過去,似乎不敢相信她是這番不溫不怒的模樣。
她撕下一塊饅頭遞給了綠繡:「吃了。」
綠繡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按她所說的照辦了。
過了半晌,見綠繡並無癥狀,沈清柚這才吃起來。
她這番反應是綠繡萬萬沒想到的,本來綠繡還想故意激怒她去教訓廚房那幫人的。
「廚房那幫人這麼欺負人……你難道就不想教訓他們一下嗎?」
綠繡咬了咬唇瓣,仍不死心的說道。
綠繡是什麼心思,打的什麼主意,沈清柚心知肚明。
「你受不了,便自己去教訓他們就是。」她雲淡風輕的瞥了不甘心的綠繡一眼。
什麼她受不了就自己去教訓他們?
綠繡氣急,話張口就來:「若不是跟了你這麼一個主子,我能受這個氣?」
她眼風一掃,冰冷異常。
綠繡打了個冷顫,心下的怒火被她的那個眼神消的一干二淨,腿一軟,當即伏到了地上。
「綠繡,不想腸穿肚爛,你哪點小心思最好給我收好了。」沈清柚冷聲警告道。
綠繡打了一個冷噤,咽了咽口水,連忙應是。
早膳尚過,教沈清柚的禮儀姑姑剛巧便邁著步子走了進來。
這禮儀姑姑穿著跟桂嬤嬤一般的青衣,但姿態氣勢卻與桂嬤嬤相差甚遠,生得是虎背熊腰的,那張略顯得刻薄的老臉更是肥的油膩膩的,說是肉行賣肉的,她都相信。
所以這羅氏哪里是誠心的想讓她學禮儀?分明是監視試探她。
「你是母親派來教念初禮儀的姑姑吧。」沈清柚天真的笑著,起身便熱絡的迎了上去。
桑婆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肥肉橫生的臉上更添了幾抹輕蔑。
「果真是鄉野來的,沒半分的規矩。」撩著眼皮子瞧了一眼她搭上來的手,冷哼一聲,便十分嫌棄的將她的手甩開了。
看來這墨府上下的一干人等都想在她身上踩兩腳。
「念初長在鄉野,哪里像姑姑啊!這大戶人家的規矩,什麼都懂。」沈清柚笑眯眯的說道,看似在拍馬屁,實則將這桑婆徹底的諷刺了一把。
可她笑的模樣看著憨頭憨腦的,實在是讓人不知道是奉承呢?還是嘲諷?
桑婆的臉色霎時有些不好看,但她又尋不到錯處,便只得生生的咽下這口氣去。
看她一會不好好的收拾她一頓,真是個小賤人,這憨樣也不知是真的,還是裝的。
「這大戶人家的小姐得行有行姿,站有站姿,坐有坐姿,今日我們便從行姿開始。」
桑婆陰陽怪氣的說著,順勢將一個瓷碗塞到了她的手里。
「這是要吃東西嗎?」她舌忝著嘴皮子,滿臉興奮的問道。
桑婆暗嗤了一聲憨貨,便厲聲道:「這可不是給你吃東西的,給我把碗頂到頭上去。」
她似被嚇了一跳,小臉慘白慘白的,當即便將碗頂到了頭上。
綠繡在一旁看得險些眼珠子都掉了,望著此刻乖巧又憨氣十足的沈清柚,她真是懷疑自己昨晚是做了夢,明明昨晚那個把玉簪抵在她喉嚨上的女子,當真叫人怕到骨子里去。
「現在把手抬高,伸直。」桑婆冷冷的命令著,不等她抬手,便拿著藤條狠狠地抽在了她的手臂上。
「疼。」她皺著眉頭,眼楮泛紅,十分委屈。 但手還是乖乖的抬高,伸直了。
「這就叫疼了?你的手若是彎一分,低一毫,老身可不會手下留情。」桑婆冷睨了她一眼:「好好走,從這里走到門口,在走過來,若碗掉下來,就不要怪老身不客氣。」
「是。」沈清柚乖巧的應了一聲,便依著她的話開始抬腳。
這一走就是半日,中間沈清柚沒有喝過一口水,更沒有休息過一刻,而且未免桑婆懷疑,走著走著,她要麼手抬低了,要麼手彎了,要麼碗差點摔了。
這麼一系列下來,她沒少被桑婆抽鞭子。直至晌午,桑婆這才喚讓她休息片刻。
沈清柚是一個極地能忍的人,但也不是一個毫無脾氣的人,被抽鞭子的手臂疼的火辣辣的,而罪魁禍首卻一貫悠閑的品著茶,她就不樂意了。
綠繡是個貫會巴結的人,知曉桑婆是羅氏身邊的人,休息的間隙,便殷勤的去泡了新的熱茶過來。
心想著桑婆能為自己美言幾句,也好擺月兌這陰氣森森的院子跟到死不活的主子。
沈清柚眼見綠繡端茶走了進來,嘴角陰冷的微微一勾,便抬步迎上了綠繡。
「我來吧。」
「可……」綠繡不滿的避開了沈清柚的手,卻在看到她臉上的陰翳的神情時,乖乖的遞給了她。
她遞給綠繡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便端著茶,笑吟吟的轉身朝正躺在軟榻上歇息的桑婆走去。
將茶盅放到桌上,沈清柚兀自斟了一杯熱茶,便笑著道:「教了念初半日,姑姑辛苦了。」
桑婆撩著眼皮子瞧了她一眼,心想還算不夠憨,還知道討好人。
眼見著桑婆伸手過來接,沈清柚的眼底浮過一抹暗色,就在桑婆的指尖觸及之時,她的手就松開了。
于是那熱茶毫不含糊的全部撒在了桑婆的手上,沈清柚嘴角得逞的微微勾起,在桑婆甩手時,不動聲色的退了幾步。
桑婆的慘叫聲響徹整間屋子。
「啊!」沈清柚捂著嘴,故作害怕的尖叫了起來。
「你這是臭丫頭鬼叫什麼,燙的是老身的手,又不是你的。」桑婆怒瞪了沈清柚一眼,一張老臉被氣的通紅。
「姑姑,念初以為你接住了,所以才……」她自責的垂著頭,抿著唇,眼楮里霧氣打轉。
桑婆瞧著她那副模樣,心中就越發的來氣,但她如此說了,又不能把她怎麼樣,便只能繼續憋著。
「真是個鄉野來的蠢丫頭,笨手笨腳的。」
「姑姑說的對,念初就是笨手笨腳的,姑姑這麼厲害,肯定不用教,就會了。」她可憐兮兮的抹著眼楮說道。
桑婆簡直要被她氣死了,不用教就會,這話明里暗里的不是在嘲諷她嗎?
這臭丫頭連話都不會說,看來是真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