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啪」
盧東杰拿著鑰匙打開門,樓梯處忽然竄出一條黑影。
他定了眼看去,沒好氣道︰「大半夜你來裝鬼嚇人呀?」
陳鈺蓮樣子有些狼狽,支支吾吾的說︰「我」
盧東杰看她一眼,推門進去,「有什麼話進來再說吧。」
陳鈺蓮呆呆跟著他進來,整個人失魂落魄,心事重重。
盧東杰從冰箱拿出兩支可樂,遞一支給她,「先喝支汽水吧。」
陳鈺蓮呆呆接了過來,她的手在抖著,嘴唇都變了顏色。
盧東杰坐在她對面,認真打量她,「你怎麼了?」
陳鈺蓮看著盧東杰欲言又止,眼淚終于忍不住涌出來。
她身體即刻放軟,雙手掩著面孔,伏在腿上抽泣起來。
忽然之間,她變成無助的小孩子一般。
盧東杰有些無奈,連忙起身坐了過去她旁邊。
他輕撫她的肩膀,笑著問:「你有什麼事,看我能不能幫你了。」
陳鈺蓮抬起梨花帶淚的眼,緊張不安地說︰「東哥,我出事了。」
「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盧東杰替她擦了淚水,笑著搖搖頭,「有什麼事?」
陳鈺蓮握住他的手,有一絲驚惶,「他們現在到處在找我,我不敢回去了。」
「他們?」盧東杰轉過頭,目不轉楮的看牢她,「他們是誰?」
「是我同村小麗和阿珍她們的雇主找上門了。」陳鈺蓮低著頭,又補充了一句,「我這段時間暫時住她們那里。」
盧東杰點點頭,繼續問她︰「你的朋友又遇到了什麼麻煩?」
陳鈺蓮張了張嘴,坦白如實說了,「她們參加旅行團幫雇主帶著貨,現在失蹤了,他們懷疑兩人侵吞了貨物。」
盧東杰的神色變得嚴肅,微慍地直視她,「走貨?」
陳鈺蓮一顫,聲音漸漸低下去,「我之前也不知道她們是做那種的。」
她對上盧東杰的目光,心里既是害怕,又是委屈。
既是怕他誤會她也有參與這種行當,又是委屈他竟然不相信自己。
過了半晌,陳鈺蓮又抬起頭,「她們兩個不見人了,現在他們只好找我了。」
她想到那伙人的凶橫,心里不由微微打了一個冷顫。
盧東杰把她摟了摟,放輕了語氣,「你朋友的事情,怎麼又牽連到你了?」
陳鈺蓮抬頭看他,又低下頭,「我」
盧東杰一看她那個樣子,大概也猜出了幾分。
這小丫頭實在太年輕無知了,肯定是講什麼義氣姊妹,替人胡亂擔保了什麼。
盧東杰沉吟了一會,側側頭看她,「他們平時在哪里接頭交貨?」
陳鈺蓮咬咬嘴唇,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在九龍城。」
盧東杰一怔,隔了一會他都說不出來。
他開始在客廳內踱步,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陳鈺蓮不管貿然打斷他,只好提心吊膽地等著他的回復。
盧東杰看到陳鈺蓮大眼楮里露著濃濃的驚慌,一時心軟,只好搖頭笑了笑。
他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對她招招手,「走吧。」
「去哪?」陳鈺蓮下意識地問。
「什麼都別問,跟著來就行了。」盧東杰微微搖頭。
他取過外衣出門,陳鈺蓮緊緊跟隨他身後。
盧東杰帶她出去,兩人一路無話。
十分鐘左右,盧東杰在東頭村道上停車下來。
此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了,白日的喧囂都安靜了下來。
兩人站在街道上,朝上面打量。
九龍城,一個煙霧彌漫的地方。
這座黑暗之城,聞之色變,卻又心生神秘。
如果再給這座城寨裝上LED燈光,活生生就是一座賽博朋克元素的城市。
九龍城是個三不管地帶,香港政府不敢管,英國政府不想管,中/國不能管。
但九龍城寨的歸屬權,卻是無可爭辯。
它不在租借的範圍之內,它是中國在香港境內的一塊飛地,
只要看到九龍城的存在,就不能不承認這里是中國領土。
這就是它一直存在的歷史意義。
陳鈺蓮分明想說什麼,又開不了口,只好緊緊抓著他手臂。
九龍城寨的惡名,連她這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都避之不及。
雖然九龍城寨和調景嶺同樣是三不管地帶,但兩者是截然不同的。
這個面積只有六英畝半的城寨大廈,密密麻麻的建築,不見天日。
這裡數十條大街小巷橫豎交錯,如九曲十二彎的迷宮一般。
它比任何時候都像電影布景,一切電影需要的罪惡元素,似乎都能在這里找到。
盧東杰拿著手電筒,往上面照了照,「來過沒有?」
陳鈺蓮緊閉著嘴巴,搖搖頭。
盧東杰抬起頭,嘆了口氣,「這里安分守己的良民並不少,你不應對它有偏見。」
「這里真是比我們那里還破舊,環境惡劣。」陳鈺蓮皺皺鼻子。
盧東杰笑笑,「但是它同樣收留了多少苦難的人,緩得一時生機。」
陳鈺蓮無從辯駁,因為他說的都是實話。
香港政府無權管轄這里的事務,這里的居民不用交各種差餉、地稅、厘印等苛捐雜稅。
甚至諸多交易也不用通過律師行,它自有一套運行規則。
盧東杰蹲下來,拍拍肩膀,「上來吧。」
「唔?」陳鈺蓮一怔,呆呆看著他,「你做什麼?」
盧東杰回過頭,好笑看她一眼,「等下踩到蛇蟲鼠蟻,你別大驚小怪就行了。」
「你小看人。」陳鈺蓮小聲咕噥了一句。
她還是帶著一絲羞意,爬上了他寬厚的後背。
夜色漸深,風嗚嗚地作響
城寨的西城樓附近是一處空曠地帶,晚上的風有些大。
巷道里的電線不停地隨風晃動起來,連同燈泡也在搖來搖去,或明或暗的詭異。
眼前掠過的的頹垣敗瓦,如同穿越一個黑暗的深洞,鬼影幢幢。
這場景用來拍鬼片,都不用搭布景。
陳鈺蓮伏在他的肩膊上,心里卻有著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沉穩得像一座大山,教人安心地躲在他護翼之下。
她出事後的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他了,哪怕傻傻地守在他家門口等了一晚。
她知道這個事,如果連他都擺不平,自己只能灰溜溜躲回調景嶺了
這條昏暗狹窄的街道,上有水喉電線,下有垃圾污水。
陳鈺蓮不時皺起鼻子,或直接把整張臉深埋在他背上了。
盧東杰反而安之若素,如履平地。
越往里邊走,空氣越不流通,漸漸生出一股腐爛的氣味。
兩人終于在一處小樓停下,門前的小小露台卻聞得到清新花香。
盧東杰舉起手,臉上有幾分猶豫。
在陳鈺蓮的印象中,他一向是個深藏不露,神色自若的人。
但此刻卻從他眼中看到有彷徨之意,這令她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