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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上欽佩譚盛禮學問品行, 心里卻不以為然, 譚家名聲為天下人知, 譚盛禮布衣出身, 能穩坐祭酒是托祖上帝師之福而已,譚家賣女求榮的事傳開,自己曾與其他先生私底下嘀咕過,上梁不正下梁歪, 對譚盛禮嗤之以鼻,此刻見譚盛禮笑意淺淺,他臉頰燒得厲害,佯裝低頭品茶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田先生以為國子監那些先生性情如何?」譚盛禮自顧往下說, 「葉老先生愛算學,柳先生好樂器, 熊監丞喜詩文, 喜好不同, 性格千差萬別, 興趣相投志同道合的人也不多, 甚至私底下連朋友都算不上,但在學生們面前, 他們互相尊重互相幫助, 竭盡所能的做個好老師不是嗎?」

「海納百川, 有容乃大,譚某以為真正的學府就該包容萬象,老師們能為學生摒棄不同意見而站在同個陣營, 是為人師者該有的風範責任,而學生們呢?有人喜歡李太白的狂放,有人喜歡李清照的婉約,有人喜歡範仲淹的憂國憂民,有人喜歡陶潛的采菊東籬,性格不同,文章風格不同,志向也會有所不同,譚某以為,只要不違背禮儀廉恥,我們都該鼓勵。」

國子監的學生們和寒門學子不同,他們生來就有讓人羨慕的身份地位,不用為柴米油鹽憂心,不用費盡心思的為生計奔走,這樣的他們,是能創造更多美好的。

田先生沉默不語,譚盛禮又道,「他們喜歡做官,我們就教他們為官之道,他們不喜歡做官,我們就教他們怎麼做個于人有益的人,以德報怨,以傳德報德,將來無論身處何地會溫暖造福很多人,你讀過的書,你識過的字會隨著年紀慢慢遺忘,但善良的品德光芒萬丈,會感染很多人。」

田先生若有所思,想起譚盛禮進國子監後學生們的改變,自慚形穢,「還是譚祭酒豁達。」

「譚某也是教子有感。」幾個兒子性格大相徑庭,但骨子里的善良卻是相通的,若學生們都如此,不失為件好事,他話題回到文章上,「這幾篇文章各有特色,言辭犀利,針砭時弊,但字里行間透著警醒反思,有心了啊。」

田先生再看,確實如譚盛禮所說,措辭南轅北轍,但有相通的地方,那份對貪官污吏的厭惡應該會警醒他們克己復禮,以免長成自己厭惡的人吧。

他站起身,拱手彎腰,「田某慚愧。」

這句愧疚,不僅僅是自己過去輕視譚盛禮的種種行徑,還有對學生們的誤會,以前兩人沒有推心置月復的聊過天,田先生覺得自己錯看了譚盛禮,譚盛禮輕科舉不是故作清高,而是想創造百家爭鳴唯善唯孝相通的局面,論格局,他自嘆不如。

「日後若有需要田某幫忙的地方,還望譚祭酒直言。」人心復雜,譚盛禮早先雖然找過他說國子監的事兒,不過那時自己態度漫不經心,譚盛禮該是察覺自己不甚關心而有所保留吧。

譚盛禮拱手,「多謝。」

「都是為學生談何感謝。」見譚盛禮神色真摯,田先生愈發慚愧,回去後又仔細讀了遍這些文章,將其中兩人叫到跟前問了幾句,真是讓譚盛禮猜中了,比起做官,兩人更喜歡做只閑雲野鶴,像古人四處游歷,寫盡祖國大好山河,他沒有罵他們胸無大志,而是告誡他們好好讀書,讀書明理,無論想做什麼,都得先讀書。

和學生們交心後,田先生又去找以往看譚盛禮不順眼的先生喝茶,勸他們找機會和譚盛禮聊聊,會受益無窮。

他在譚盛禮那學到了為人師者真正該有的品質。

哪曉得幾位先入為主,根本不願和譚盛禮走太近,田先生不好強人所難,不過想起譚盛禮那句‘性格不合能為學生摒棄成見就很好’的話,沒有再勸,而是說起秋試的事兒來。

他們處心積慮的為學生們考慮,題難度都不大,結果仍差強人意,以致于在京里引起不小轟動,要知道,國子監為最高學府,人才濟濟,怎麼譚盛禮進國子監後學生們就大不如從前呢?譚盛禮高風亮節,沒人質疑他教不好學生,除了譚盛禮,他們被推向風口浪尖

很多人懷疑他們沽名釣譽欺世盜名,看似博學多才,實則胸無點墨,外人議論紛紛,田先生骨子里是個要強的人,哪兒听得別人質疑的話呢?

「諸位可想法子?」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法子是有,就是差出頭的人,「你和葉老先生關系如何?」

田先生搖頭,「私下並無交情。」

眾所周知,葉老先生好面子,面對閑言碎語是沉不住氣的,就在他們猶豫著找葉老先生合力辦個宴會吟詩作對彰顯自己的才華時,葉老先生給他們發了帖子,他決定辦場算學宴來證明自己學問,師道尊嚴不容侵犯,其他人紛紛效仿,以致于秋試過後,學生們最忙的不是查漏補缺等待挨棍子,而是到處參加比考試還難的宴會。

幾日下來,學生們驚奇的發現,應酬還不如讀書砍柴輕松,宴會上先生們出的題堪稱千古難題,肚里沒點墨水連話都不敢說。

這日子,真的越來越難了。

先生們各憑本事為自己正了名,照理說謠言就該止住,誰知學生們又成了眾矢之的,老師們沒問題,學生考得不好就是爛泥扶不上牆什麼不學無術,敗家子等等詞匯紛紛涌入耳朵,換作以往,這群嬌生慣養的少爺們早按耐不住沖上前揍人了,但這次他們卻安靜得很,不反駁不辯解,早上去山里砍柴听課,下午回藏書閣看書,傍晚回家寫功課,平日愛逛青樓小倌的少爺們都靜心養性了。

明明努力勤奮,怎麼考得不盡人意呢?

幾乎大街小巷都在談論這事,天天在碼頭累得死去活來的唐恆想捂耳朵裝聾子都不行,冉誠要他蟄伏,待譚家東山再起後和他們撕破臉爭家產,但他真的快堅持不住,身體累就算了,更重要的看不到頭,譚盛禮衣著樸素,行事低調節儉,但是個爛好心,凡看到街上有乞丐就給他們買吃食,照譚盛禮這麼下去,攢得起來家產嗎?

唐恆很是懷疑。

他琢磨著寫信給冉誠說說這事,但他不會寫字,盡管譚振興口口聲聲說要教他,什麼時候教卻沒說,他瞥向身邊眉開眼笑數自己工錢的盧狀,眼露鄙夷,「別數了,人家管事還能昧你工錢不成?」總共就幾十文工錢,盧狀來來回回的數,貪婪的嘴臉看得唐恆反胃,若是可以,真想和盧狀劃清界限做個陌生人算了,太丟臉了。

「嘿嘿嘿,我就數數。」盧狀將錢收好,擦了擦臉上的汗,唐恆突然頓住腳步嘟噥了聲,「待會替我寫封信。」

「啊?」盧狀沒听清,順著唐恆的視線望向遠處巷子,巷子里似乎死了人,有人抬著棺材進去,他問唐恆,「恆公子在和我說話嗎?」

唐恆︰「」

「沒有。」就這麼個蠢貨,唐恆不放心將寫信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他,心煩意亂道,「你先走,我到處逛逛。」

他記得譚振興說過綿州有個秀才混進京專門替人寫信為生來著,他不記得路,只能到處踫運氣,結果真讓他遇上了,就在某個巷子口,秀才靠牆坐著,勉強放著張桌子,桌上擺著筆墨紙硯,他理了理衣衫,昂首挺胸地上前,假意咳嗽了聲,「寫信嗎?」

正打盹的秀才睜開眼,雙眼放光的點頭,「寫寫寫,公子想寫什麼。」

唐恆四下瞅了眼,確認周圍沒有熟人才拉開凳子坐下,「冉兄,多日不見身體可好?我已按照冉兄所說萬事順著他們」他低著頭,念得很小聲,秀才提筆寫得極快,只是慢慢就不寫了,無意抬眸看他頓筆的唐恆面露不滿,「寫啊。」

「公子啊,你這是」秀才給人寫信多年,自認見過不少家長里短雞毛蒜皮的事兒,像眼前這位公子將爭奪家產明目張膽寫在信里的還是少見,秀才心里不安,「你這是膽大包天啊。」

「好好寫你的信,廢話那麼多作甚。」唐恆語氣凶狠,秀才頓了下,笑逐顏開的湊過去,「寫是能寫,不過要加錢。」

唐恆︰「」他認識的讀書人怎麼個個都卑鄙無恥呢?

他起身就要走人,誰知後者有恃無恐,「這位公子啊,不是我說,你去別處人家也會要求加錢的。」難得遇到個心里有鬼又有錢的人,不趁機多敲詐點錢怎麼行呢?

唐恆︰「」

「30文銀錢,30文銀錢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寫。」秀才大言不慚的說道。

唐恆氣得不輕,憤怒的放下30文錢,發誓回家就識字,與其白白便宜別人,不如自己動筆,抱著這個想法,他特意去酒肆買了壇酒,假裝喝得酩酊大醉,在院里大哭大鬧。

譚振興回家听到的就是唐恆歇斯底里鬧著跳井的聲音,他看了眼並肩的譚振學,「听到沒?」

「嗯。」

千里迢迢來京投奔他們的人突然想不開要自殺,鬼才信呢,看著眉峰輕蹙的譚振學,譚振興想到什麼,「你回屋忙你的,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譚振學是太子老師,身份尊貴,名聲不能讓唐恆玷污了。

「我和大哥一起吧。」

「不用,你听他嗓門這麼大,可見沒落井,我去看看就行。」語畢,推著譚振學進門,將其送到書房門口在轉去找唐恆。

井邊,鄭鷺娘拉著撒酒瘋的唐恆,聲音沙啞,「恆兒,別想不開啊,還有四姨陪著你呢。」

汪氏和乞兒也在旁邊勸,譚振興眼珠轉了轉,不見譚佩珠人影,愈發篤定唐恆故意的,真有事譚佩珠不會不露面,他拍了拍臉頰,故作關心的沖過去,尖著嗓音大喊,「恆表弟,你這是怎麼了啊。」

他聲音震耳欲聾,尖細得唐恆直接捂耳朵,誰知沒完,譚振興抱著他使勁晃,「恆表弟,恆表弟。」

動作幅度大,唐恆被晃得頭暈,裝不下去了,徑直哭訴起來,「別晃了,別晃了,大表哥,大表哥。」

鄭鷺娘察覺到什麼,臉有些燙,伸手拉譚振興,「大公子輕點,莫傷到他了。」

緩緩松開的譚振興撢了撢衣襟,想說早老實點不就好了嗎,在他面前玩這種把戲不是自尋死路嗎,他扶著唐恆站好,「什麼事說出來好商量,鄭姨將你撫養大不容易,你死了她怎麼辦啊。」

鄭鷺娘天天跑到譚盛禮面前獻殷勤,想做他後娘的野心不要太明顯,唐恆如果死了,他們該怎麼安頓鄭鷺娘啊。

「嗚嗚嗚,四姨我錯了。」唐恆跪地,抱著鄭鷺娘的腿痛哭流涕,「表舅他們是讀書人,我目不識丁給他們丟臉了,無臉苟活于世啊。」

譚振興︰「」真要有這種覺悟就該來京前自盡啊,或者來京途中也有機會,拖到現在譚振興心下冷笑,卻不得不虛情假意地說,「識字不難,你若想學,我教你便是,日後莫尋死覓活了。」

假得很。

譚振興無聲補充了句。

譚盛禮回來時,唐恆已經坐在書房里寫自己的名字了,譚盛禮沒有多問,糾正其握筆的姿勢和坐姿就回屋去了,國子監的事兒漸漸走上正軌,但他要忙的事兒還有很多,國子監學生多,他將每個人的情況都記錄在紙上,準備隔段時間送去各府。

學生們成績不好,各府夫人太太對他頗為抱怨,他雖沒回應但看在眼里,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國子監該給各府個說法。

他在屋里整理學生們功課的情況,突然听到敲門聲,抬頭就見鄭鷺娘端著碗站在門口。

「譚老爺。」鄭鷺娘抿唇輕笑,「昨日你說銀耳湯味道好,今日我便又熬了些,你嘗嘗吧。」說罷,扭著腰肢進了門,鄭鷺娘穿了身藕荷色的長裙,臉上妝容精致,瞧著比汪氏大不了多少,譚盛禮道,「來者是客,哪能讓你做這些。」

起身接過碗,招呼鄭鷺娘坐。

鄭鷺娘臉頰微紅,「你趁熱先喝,不用管我。」她站在桌邊,順勢拿起桌上墨錠磨,與譚盛禮道,「恆兒那孩子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

「恆兒是我佷子,哪有麻煩之說,就是我近日忙無暇顧及他,他沒多想吧?」

鄭鷺娘來回研墨,笑著道,「譚老爺殫精竭慮,恆兒以你為榜樣還來不及,怎麼會胡思亂想呢,你只管忙你的事兒,恆兒都懂的。」說話時,鄭鷺娘偷偷望了眼譚盛禮,已過四十的人,看上去不顯年紀,且氣質溫潤沉澱,莫名讓人歡喜,臉上洋溢著嬌羞的笑。

聞訊而來的譚振興看得直哆嗦,「父親。」

徑直入門,奪了鄭鷺娘手里的墨錠,「鄭姨,你是長輩,這種粗活還是我來吧。」得虧譚振業眼楮尖發現鄭鷺娘又背著他們來找譚盛禮,男女獨處一室,發生點事就得不償失了,他笑著擠開鄭鷺娘,臉上極盡諂媚,「父親,日後研墨的事兒還是交給兒子做吧。」

哼,紅袖添香,他也能!

譚振興用力地來回磨,駕輕就熟得洋洋自得,沖鄭鷺娘挑眉道,「鄭姨,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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