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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動作不便, 走路姿勢僵硬, 不難猜出發生了什麼事, 譚盛禮心里跟明鏡似的, 可其他教書先生卻難以置信,為人師幾十載,極少遇到學生被揍得痛不欲生的場景,即使有也是那些粗獷魁梧的武將, 而這次挨打的學生里,不少人的父親是文官。

不怪他們驚掉下巴,文官行事注重禮法,以武力解決問題的還是少見。

就在教書先生們懷著詫異愕然的心情講學時, 日照書鋪再次迎來了大批客人,那些人穿著體面, 舉止高雅, 正和櫃台邊抄書的譚振興說話。

「犬子天資愚鈍, 進國子監四年仍無長進, 昨天我已狠狠揍過他了, 還望大公子轉達祭酒大人,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他們若違背國子監監訓, 懲罰便是。」

其他人紛紛附和, 若非這次夏試,他們恐怕還沉浸在‘我兒才華無雙,他日必成大器’的假象里, 即使拿到兒子考卷以及祭酒大人書信,只怕也以為偶爾發揮失常不會放在心上,幸虧無意翻到譚振興的文章《為人子之幸事》,開篇以古人說子欲養而親不待是為人子最悲痛的事兒引出那最高興的事。是什麼呢?是父母年事已高仍願如兒時待他們。

人幼時懵懂無知,是听父母教導,遵先生教誨,慢慢長成于朝廷于百姓有益的人,故而無論到何年歲,父母先生是人生最重要的人,先生教書以戒尺訓之,那父母呢?

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錯,父母有著比先生更重要的責任,先生以戒尺懲戒,父母呢?

譚振興提到了木棍,聊到了譚家從惠明村到京城的點點滴滴,直言沒有祭酒大人時常以木棍揍之就不會有他的今天,這讓很多人不禁反思,平日是否對孩子太過縱容,他們自詡溫文儒雅,瞧不起武將動不動就揍人,家里孩子做錯事,多罰他們抄書或面壁思過,但譚振興說遠遠不夠,得讓他們嘗嘗苦痛的滋味,人哪,嘗到痛才會害怕。

諱疾忌醫里的蔡桓侯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嗎?剛開始扁鵲苦口婆心的勸他醫治,蔡桓侯不當回事,還是後來渾身泛疼才害怕了,忙派人到處尋扁鵲,結果病入膏肓無藥可治而亡

道理太過深刻,諸位大臣不得不慎重待之,故而夏試前就來書鋪買了木棍,無意和身邊同僚說起,發現都有買,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為人父母的心情果然是相通的,有位穿著青色長袍的大人道,「大公子,犬子資質平庸,還請令尊多費心思。」

此人姓陶,禮部官員,膝下只得一子,平日驕縱得不行,就說前幾日兒子嫌出城勞作辛苦故意裝病在家偷懶,他非但沒呵斥,反而讓管家去醫館抓了兩副藥,以防讓譚盛禮察覺兒子裝病的事兒不高興,現在想想,自疚得很,「大公子,犬子懶散,還望令尊嚴厲教誨」。

譚振興拱手,「陶大人莫擔憂,父親既是祭酒,必不會置學生不顧,只是他新官上任,人微言輕,就怕少爺們不給面子,所以還得陶大人鼎力支持才是。」

他態度真摯,在場的人齊齊應承,「責無旁貸。」

和他們聊這些譚振興是心虛的,被父親發現自己借他的名義做生意,想想**就隱隱泛疼,他岔開話題道,「不知諸位少爺平時讀什麼書?」

忙給眾人推薦書架的書多是修身養性的書,府里多的是,故而買書的人不多,譚振興又給他們推薦譚振業的字帖,陶大人買了兩副,問譚振興,「可有祭酒大人的字帖?」

「暫時沒有。」譚振興都沒敢說書鋪的事兒,哪兒敢問譚盛禮要字帖啊,他翻開字帖,解釋說,「三弟的字和父親相差無幾,令公子臨摹這副字帖就很好。」

在場的都見過譚盛禮和譚振業的字,確實差不多,只是譚振業的筆畫更為尖銳些,少年意氣風發,臨摹譚振業的字更為容易,在場的大人們便道,「那買兩副吧。」

「我要四副。」

「我七副字帖吧。」

譚振興心里樂開了花,臉上的笑堪比天上的太陽般燦爛,掌櫃在旁邊看得嘴角抽搐,前兩日大人們成群結隊來買木棍,數錢時譚振興笑得太狂放以致于臉頰抽筋差點去醫館請大夫,此刻又看他笑得見牙不見眼,掌櫃小聲提醒,「大公子,小心臉抽筋。」

譚振興︰「」

到底還是收斂了些,日照書鋪自開張生意就不錯,來的有達官貴人有平民百姓,雖不敢說日進斗金,但進項比綿州平安書鋪那時好很多,等送走客人們後,譚振興習慣性地拉開抽屜數錢,掌櫃整理好書架的書後,湊到櫃台邊問譚振興,「大公子,要不要再弄些木棍來賣啊?」

誰能想到,堂堂書鋪,賣得最好的不是文章書籍而是木棍呢?他真的佩服東家…小公子的腦子,太聰明了。

「不著急,盧狀他們不是在磨嗎?」

書鋪的木棍全出自盧狀他們之手,說起來還是譚振業有辦法,有天見自己揍盧狀突然來了靈感,讓他備些木棍放書鋪賣,還問他認不認識好的木匠。

請木匠得給工錢,那多浪費啊,譚振興覺得不劃算,直接吩咐給盧狀做,熟知盧狀惰性,他定了每日必須完成的數量,完不成就揍人,據說盧狀勤快得沒少熬夜

後來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說服盧老頭和張氏他們幫忙,近幾日盧家上下都在家里磨木棍。

掌櫃道,「還是不夠。」

「那我待會催催他們。」事在人為,盧家人多像盧狀熬夜的話,書鋪怎麼會缺木棍呢?

掌櫃點頭,正欲去後邊拿些字帖出來,突然看譚振興抬頭,定定地望著他,和東家犀利陰翳的眼神不同,譚振興的眼神透著茫然,掌櫃不解,但听譚振興問,「我數到哪兒了?」

掌櫃︰「」

「罷了,重新數吧,我三弟呢?」

掌櫃躬身,望了眼外邊街上,聲音頓時恭順許多,回道,「大公子忘記小公子進國子監讀書了?」

譚振興想起來了,停下動作,蹙眉,「他天天要去國子監,書鋪誰看管啊?」雖說有掌櫃打理,誰知道掌櫃是不是壞人,做假賬貪書鋪的銀錢怎麼辦,譚振興坐不住了,「書鋪的賬冊呢,拿來我看看。」

掌櫃︰「」

譚振興說風就是雨,掌櫃不敢相信他和譚振業是親兄弟,只是譚振興有吩咐,他不敢不從,指著下邊落鎖的抽屜,「賬冊在下邊抽屜。」

「行,我看看,你忙你的去吧。」

掌櫃︰「」小公子何時回來啊,怎麼感覺大公子不太靠譜呢?

被掌櫃念叨的譚振業此時坐在藏書閣的窗戶邊看書,手邊堆著好幾本厚厚的書籍,旁邊站著幾個姿勢別扭的同窗,他們以書掩嘴,竊竊私語的交談著,「這位就是譚家小公子?怎麼看著陰氣沉沉的?」

譚振業是今日來的國子監,坐在最後排,冷冰冰的不搭理人,貴為譚家走狗的楊嚴謹主動上前攀談,譚振業態度也不冷不熱的,硬是將楊嚴謹襯成了小廝侍衛。

「傳言說譚楊兩家沒有來往,但楊嚴謹和譚家公子交情不錯,看小公子的態度,和傳言不太一樣呢!」

倒三角眼的少年輕哼,「你以為譚家人人都像那位大公子沒心沒肺呢,祖上恩怨豈是說解就解的?」在場的幾位都和譚振興打過交道,那就是個傻子,次次看到楊嚴謹就傻乎乎的笑,不知道的以為他是看到失散多年的兄弟了呢,「還記得譚家人來京咱們給楊嚴謹出主意羞辱譚家人不?」

「記得啊,楊嚴謹不是沒照做嗎?相反,還將人請去酒樓奉為座上賓,彼此相談甚歡來著。」有個穿著國子監學生服的少年漫不經心來了句,他低著頭,嘴角勾著絲不懷好意的笑。

許是他的聲音低沉得太特別,認真看書的譚振業不經意地抬眸掃了他眼,眼神波瀾不驚,嚇得幾個少年以為他听到了什麼,不自在的往後挪,哪曉得後邊有人,**相撞,疼得驚呼尖叫,轉頭就破口大罵,「沒長眼楮是不是?」

被罵的少年家族勢力不低,且出身武將世家,哪受得了旁人謾罵,撲過去就動起手來,半個沒說,拎起拳頭就揍人。

學生斗毆是國子監不允許的事兒,柳璨聞聲而來時,場面極為混亂,吩咐人將他們拉開,順便去請監丞和孟先生,監丞是個火爆脾氣,比孟先生更甚,就沒學生不怕他的,听說監丞要來,學生們驚慌失措的站好,向柳璨認錯,「柳先生,學生一時沖動,還請柳先生責罰。」

柳璨嘆氣,「待會和監丞大人說吧。」

眾學生叫苦不迭,靠牆站了半會,但听外邊傳來聲咆哮,「能耐了啊,夏試成績丟盡國子監臉面,不好好反省竟有心思打架。」隨著聲音傳來,只看門口走來個身量矮小的男人,男人穿著身黑色對襟直綴,劍眉倒豎,手里的戒尺沉重地拍打著自己手掌,學生們不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僵硬地行禮,「熊監丞好?」

「看我臉色像好的嗎?」熊監丞抿著唇,緩步踏進書閣,視線陰惻惻地掠過斗毆的學生,「誰挑的事兒?」

無人應答。

「耳朵聾了是不是?」

仍舊無人應答,熊監丞似乎耐心告罄,揮起戒尺,學生們識趣地抬起手,緊咬著牙,五官扭曲,但沒人敢退縮,硬是挨了五戒尺,戒尺落在手掌發出清脆的聲音,看得人不寒而栗。

懲戒還沒結束,熊監丞罰他們去園子里干活,天氣炎熱,花草焉噠噠的,要他們給花草澆水,澆完才準回家。

換作平時沒什麼,可他們身上帶著傷,走路都艱難,何況是做體力活,他們幾乎是哭著下去的,好不容易熬到回家,沒來得及喝口水,自家父親又拎著木棍出現了,不問他們在國子監過得怎麼樣,拎起棍子就打,身體弱的撐不住,直直暈了過去。

這日子,簡直沒法活了。

不過就是夏試考砸了,父親用不著六親不認吧,別是受小人唆使想到這種可能,有腦子的少爺們拐彎抹角問府里人打听結果真讓他們打听到了,木棍是在日照書鋪買的,這日照書鋪啊,背後東家是譚家人。

少爺們︰「」

真的是老天要亡他們啊。

這日上課,學生們都唉聲嘆氣的,最後排的譚振業被前邊人擋住了視線,最前排的少年回眸瞥了眼,和身後的人說,「譚祭酒自詡博覽群書厚德載物,卻以權謀私斂財,你們就乖乖吃下這個悶虧?」

「不然還能怎樣?」別看他們天不怕地不怕,真要他們和先生對著干卻是不敢的,尤其是和譚家人,「我算有點明白楊嚴謹的心情了。」遇上譚家人,只能認栽,說著,他壓低聲音道,「在書閣你不是說楊嚴謹請譚家公子去酒樓做客嗎?我讓小廝打听過了,情況並非咱們看到的那樣。」

譚家人是楊家人卡在喉嚨的刺兒,不拔不快,他們也為楊嚴謹出謀劃策,誰知去年秋試看到譚家公子兩人很熟悉的樣子,只以為楊嚴謹慫不敢對付譚家人,實則不然,楊嚴謹兄弟約譚家公子去酒樓是想拿錢打發他們,哪曉得遇到譚家大公子是個蠢貨,誤解了楊嚴謹的意思,以為楊嚴謹真心幫襯他們而感恩戴德

「我父親欽佩祭酒大人品行,我若頂撞半句」他回眸瞅了眼自己身後,嘆道,「只怕會被逐出家門。」逐出家門前還得被揍個半死。

說來也怪,廖遜在時,父親雖敬佩廖遜但不會因自己在國子監不听話打自己,但自從譚盛禮來了後,父親就特別關注自己學業了,听小廝說,父親備了十來根木棍,一碗水端平,他們幾兄弟都有,他道,「還是楚學士人好。」

楚天夏試考得也不好,沒見楚學士打人啊。

他露出艷羨的眼神,楚天揚唇笑笑,「愛之深責之切,令尊是為你好。」語畢,感覺身側有人經過,楚天下意識地抬眸,眸色震了下,見譚振業垂眸沖自己笑,楚天表情僵了瞬,正欲回以一個笑容時,譚振業越過座位去了外邊。

「楚天,你是不是認識譚家小公子啊。」

楚天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不認識。」

眾所周知,楚天家的宅子是帝師住過的,楚天父親貴為翰林院學士,是太子老師的熱門人選,只是楚家人低調,以致于很多人都忘記他們家和譚家人也是有淵源的。

估計知道的人寥寥無幾。譚振業問楚家時,譚盛禮都沒反應過來,譚振業如實道,「在藏書閣听楚天議論楊家和譚家語氣有異。」

「祖上少有往來。」譚盛禮道,「時過境遷,以前的事無須再提。」

「是。」

譚振業目光敏銳,對方要魔是妖他一看便知,楚天看似和善,言語間卻暗藏玄機,分明和譚家有仇。回家後,他又去問譚振興打听楚學士的事兒,譚振興道,「楚學士人好沒有架子,同期進士沒有不敬重他的。」

「是嗎?」

「嗯。」譚振興納悶,「你怎麼問起楚學士了?莫不是……」他四下瞅瞅,啞聲道,「是不是害怕他搶了父親位置?」

太子老師啊,最近熱議的事兒。

譚振業掀了掀眼皮,欲說點什麼,卻听前院傳來厚重的敲門聲,聲音急促,伴著吶喊,「表舅,表舅……」

「走錯門了吧。」譚振興嘀咕,跑出去開門,見是不認識的人,「這是譚家。」

「嘿嘿嘿,你就是我大表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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