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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州各書鋪收錄譚盛禮的文章詩文乃科舉考試的考卷, 卻無其他, 照李逵的說法, 若能求得譚盛禮佳作, 不得視若珍寶啊?

他心思動了動,和譚盛禮商量,「父親,李秀才的話不無道理, 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你的文章若能引得更多人共鳴,修身養性知羞恥榮辱, 不失為一件好事啊」綿州學風不好,譚盛禮雖不言語, 卻多有哀嘆, 如果能憑文章糾正綿州的歪風邪氣, 比教書育人更擔得起老師的美名。

譚盛禮杯里的茶見了底, 譚振興彎腰替其斟滿, 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神色,看他不曾露出反感厭惡, 心知他在思索, 靜靜地候在旁邊。

良久, 听得譚盛禮長嘆了聲,「你找冬山來說說罷。」

「好吶。」譚振興狂喜,如離弦的箭沖了出去, 懶得走路,索性站在院門口沖巷子里喊,「徐冬山,徐冬山,父親找你有事。」

喊了幾聲,巷子里的打鐵聲沒了,徐冬山穿著身長衫過來,見他低眉斂目,步伐略微沉重,不見平日的威風,譚振興小步跑過去,嘿嘿笑著,「難道你也遇到煩心事了?」那今天還真是個特別的日子呢,譚振興抵了抵他硬邦邦的胳膊,安慰,「別愁眉不展的了,有什麼事說出來,我幫你想想辦法。」

譚家人的聰明是普通人比不上的,徐冬山遇到自己,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無事。」徐冬山抿唇笑笑,笑意卻不達眼底,譚振興不信,但也不好多問,催他,「快些吧,父親等著呢。」

譚家院子堆著幾根木頭,等曬干給譚佩玉打家具用的,徐冬山進門後,微微斂眸,眸里閃著復雜的光,他目不斜視地進了堂屋,听完譚盛禮所說,直言,「老夫子開書鋪的目的就是希望更多人讀得起書,天下讀書人多清貧,書賣得貴會讓很多老百姓敬而生畏且遠之,譚叔的觀念與老夫子不謀而合,晚輩定全力支持。」

書鋪是徐冬山的,譚盛禮自要和他商量,听徐冬山提起那位老夫子,不禁有些惋惜,大隱隱于市,能教出徐冬山這般品行的夫子,肯定有真知灼見,可惜自己卻無緣見到。

「譚叔。」聊完正事,徐冬山突然拱手,「晚輩有些事想與你說。」

他語氣生硬,神色復雜難辨,譚振興不由得感興趣起來,正欲洗耳恭听,哪曉得譚盛禮寡淡地甩了個眼神給他,譚振興只得不情不願地站起身,磕磕巴巴道,「我我去書房謄抄平日的詩。」

他的文章不算好,詩是精彩絕倫的,外邊那些人狗眼看人低,他就讓他們領教領教譚家人的風采,不是他吹牛,譚振業出門都能碾壓眾人,竟有臉質疑譚振學的水準,譚振學的詩他讀過,中規中矩卻也比很多人強,難不成說譚振學詩不好的人比譚振學厲害?真厲害不至于連個舉人都考不上。

追根究底,都是群趨炎附勢捧高踩低的。

譚振興樂呵地出了門,徐冬山听他腳步遠去,拱手道,「有的事晚輩不曾與譚叔說」譚家不喜生意人之事他並不清楚,那年買鋪子多是無奈,平安街冷清,生意不好做,店家都像把鋪子轉手給賣了,可能他買了書鋪的緣故,紛紛找上門來,有些是老熟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徐冬山拒絕不了只能出手買下,家里銀錢不夠,好些是問人借的,幾年後才把債給還上了,他和譚盛禮說起過往的事兒,交底道,「家父在城里小有名氣,攢的錢都被我花在買鋪子上了,給大姑娘的聘禮,是我近幾年攢的。」

下聘時他有想過放幾張房契在里邊,可因鋪子不值錢就打消了那個念頭,直到見譚振業露出反感之意,他隱隱覺得自己錯了,該把這些事說清楚的,他道,「我無意欺瞞譚叔。」

「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個?」譚盛禮略有困惑。

徐冬山語噎,因譚振業的態度,他有些心神不寧,細細想想,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哪怕譚盛禮反悔了,他也想試試,不想錯過那樣美好的人。

譚盛禮道,「我既同意你和佩玉的親事,自然不會反悔,你能低價買到鋪子是你的機緣,無須解釋。」

徐冬山拱手,「是。」

這廂譚家人著手準備把文章和詩冊放到書鋪賣,那廂李逵回了雲尖書鋪,他受雲尖書鋪掌櫃所托拜訪譚盛禮的事不是秘密,這會兒有很多人候著,看到他齊齊迎上來詢問,「譚老爺可同意了?」一篇好文,一首好詩,能讓人心曠神怡,引人遐思,且道理深刻,這方面來看,譚盛禮比城里的舉人老爺強得多。

盡管嘴上不想承認,但眾人不至于眼瞎心盲,譚盛禮的文章和詩遠比舉人老爺的大氣,意境也是舉人老爺所不及。

這會兒看到李逵,恨不得他是抱著譚盛禮的文章回來的。

面對眾人如饑似渴的目光,李逵咳了咳,朝掌櫃搖頭,眾人不由得失望,掌櫃拉著李逵到旁邊小聲問,「你與譚老爺說清楚了沒?」近日諸多人來書鋪打听譚盛禮的文章或詩冊,問的人多了,他覺得必須想方設法拉攏譚家,得知李逵和譚盛禮有些交情,這才重金請他出面。

卻不想,熟人的面子譚盛禮都不給,當真心如磐石喲。

「說了。」李逵道,「我照你的吩咐,說願意二八分成,譚老爺仍是不願,我也沒法子了。」

要知道,城里眾位舉人老爺不過四六分成,書鋪分四,他們分六,譚盛禮能得八成算很好了,譚盛禮想也沒想就回絕了,想到這,李逵和掌櫃交底,「要我看啊,譚老爺並不是看重銀錢的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譚盛禮性情坦蕩,對他來說掙這錢來路不正,相較而言,譚家幾位公子砍柴挑水抄書,掙的錢更干淨點。

回來的路上,李逵細細琢磨譚盛禮這個人,能在考場提醒其他考生別睡覺,能幫陌生人不辭辛勞的去客棧收拾包袱不昧下任何東西,品性正直,不染俗物,這樣的人,怎麼會和生意人狼狽為奸?他日真有文章問世,亦不會高價賣于讀書人的。當然,這些話他沒和掌櫃說,譚盛禮畢竟于他有恩,他再泯滅良知,也做不出忘恩負義的事情來。何況,還是對那樣的高雅之人。

他和掌櫃道,「我看譚老爺無心揚名,算了吧。」

掌櫃面色不愉,耐著性子道,「知道了。」說著,從兜里掏出個錢袋,「承諾你的不會少,你數數。」

低頭望著綢緞縫制的錢袋子,李逵竟沒了往日的欣喜,白著臉接過,「無事我就回客棧了啊。」

「去吧去吧。」

雲尖書鋪沒有求到譚盛禮的文章之事在城里傳開,譚盛禮再次遭來眾多讀書人唾罵,罵他自命清高驕縱狂妄,仗著是今年案首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同為讀書人,交流切磋是稀松平常的事,譚盛禮不過有幾分才學,未免太不可一世了點。

任他們說什麼,譚家仍沒有人露面回應。

倒是有舉人看不下去,出面為譚家澄清,譚老爺真如傳言說的那般,就不會認真幫忙指導文章,眾人捫心自問,有沒有在街上遞過文章給譚家公子捎回家讓譚老爺看,有沒有把困惑不解的內容抄在紙上請譚老爺解惑,如果有,譚老爺可是置之不理?亦或者敷衍了事?

虧他們是讀書人,睜著眼楮說瞎話的本事比誰都強,聖賢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站出來為譚家說話的是秦向陽,不日他就要回家,委實見不慣某些讀書人嗤鼻不屑的嘴臉,有名的佳作沒有,背後說人壞話倒是才思敏捷妙語連珠,讀書人的臉都背其丟盡了。

秦向陽站出來後,又有幾個舉人站出來為譚盛禮說話,譚盛禮豈是有幾分才學?明明是才高八斗,深不可測。承認別人的優秀沒什麼好難的,縱觀城里讀書人,多少人偷偷請譚盛禮解過惑啊,甚至有的人害怕得罪綿州書院那幾位舉人老爺,把自己的名字都改了,立身于世,不敢以真名示人,哪有臉數落別人?

如此,背後嘀咕譚家壞話的人們總算安靜下來,安靜過後,又心癢難耐地忍不住繼續把文章遞給譚家幾位公子,以防被人撞破,改名字不說,還不敢親自露面,托人送到譚振學他們手里,而同時收到十幾篇字跡不同文章的譚振學他們從不多問,認真收好文章,回家轉交給譚盛禮。

他們仍然日日外出挑水,早上花半個時辰挑水賣,然後回家抄自己引以為傲的文章和詩,下午和晚上讀書寫功課,時間緊湊,和以往沒有任何區別,要不是譚生隱中舉回家在即,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是舉人了。

望著收拾行李的譚生隱,譚振興常常生出種錯覺來,他們還沒參加鄉試他也不是倒數第一!

譚生隱和秦向陽等人約著回郡城,再從郡城到府城,到縣城,拜訪當地衙門老爺後再回家,他人不在,文章和詩冊就由譚振業幫忙抄。

離開這日,天氣晴朗,和風融融,譚生隱跪下向譚盛禮辭別,譚盛禮及時扶起他,「我與你說過,叔佷一場,無須見外,你回家多陪陪父母,若有人請教你學問,態度謙遜些,你雖年紀小,畢竟是舉人,言行舉止會成為他人學習的典範,端正己身,方能指導別人。」

譚生隱拱手,認真應下,「是。」

旁邊,譚振興和譚振學幫著搬行李,除了換洗的衣物,還有譚盛禮送給趙鐵生和縣太爺的書,以及給譚辰風夫妻買的綿州特產,不貴重,都是譚盛禮的心意,兩人搬上馬車,轉身看乞兒站在邊上,譚振興打趣他,「你不會以為我偷偷藏起你的字吧。」

乞兒記掛郡城的老夫子,給他寫了封信,還有幾篇大字,譚振興看到那字很是嗤鼻,旁人送禮,或特產或書,乞兒竟送自己練的字,奇丑無比,他要是老夫子,毫不猶豫地用來做柴燒,恐怕也就乞兒想得出來。

「不是。」乞兒道,「我想問問需不需要幫忙。」

猶記得上回搬行李,譚振興喊他幫忙來著。

譚振興捏捏他軟噠噠的手臂,「就你這細胳膊細腿的,要你搬也搬不動,真想幫忙,要從砍柴練起」砍柴是基礎功,他們就是從砍柴練起的。

提到砍柴,乞兒打退堂鼓,「我力氣小,還是去旁邊待著吧。」

譚振興︰「」看不出來,小小年紀就虛情假意的,譚振興歪嘴,「乞兒啊,你得多和振學哥學學啊。」別進私塾就養了身陋習回來。

時候不早了,譚振興他們送譚生隱去城門與秦向陽會合,譚盛禮目送他離開,直到馬車遠去他才收回視線,看平安街兩旁好幾個鋪子開著門,有人在里邊裝潢,門外站著幾個駐足張望的老人,他們過來和譚盛禮說,錦繡布莊要在這邊開新鋪子,問譚盛禮,「平安街是不是要恢復熱鬧了啊。」

錦繡布莊乃四大布莊之首,他們肯在這邊開鋪子,應該是瞅到商機了,奈何他們也不懂,只能問譚盛禮。

鋪子時不時有人進進出出,譚盛禮盯著看了片刻,低低道,「或許吧。」

商人重利,當年毅然決然地搬走,如今毫不猶豫的搬回來,里邊定有他不懂的事兒,他在巷子口站了會,看那間鋪子有穿著綾羅綢緞的人來,和老人們閑聊會他就回了,若他沒記錯,那間鋪子是譚振業租給譚佩玉做小買賣的

譚盛禮沒有提及,下午,把他們的文章和詩冊放到了平安書鋪賣,價格高低以頁數多少來論,譚振興挑了四篇文章四十首詩,共六百文,四篇文章三百文,四十首詩三百文,譚振興算過了,除去筆墨紙硯的消耗,和砍柴掙的差不多,而且他如果想多賣錢,就得多抄書,抄書都快抄得反胃了,重新數自己抄了幾份,忍不住問譚振學,「你說我們能不能請別人抄書啊。」

像雲尖書鋪就請了好多人抄書抄文章,聲勢浩大,沒有熟人引薦,想尋個抄書的活都尋不到,嚴苛得很,他們放寬條件,多招些人,兩日就能抄成百上千份多好。

「大哥,如今咱們是舉人了,凡事不能只看利字。」譚振學溫聲提醒譚振興注意身份,盡管其他舉人老爺這麼做,不見得就是正確的,譚振興不認清身份,很容易出事的。

譚振興︰「」他發發牢騷而已,譚振學竟然教育他?他是兄長,長幼有序,譚振學莫不是排名靠前心就飄了,連他都不放在眼里了?他清了清喉嚨,義正言辭地告誡譚振學,「你在外受人尊敬我不管,在家我是兄長,你得听我的。」

話完,隱隱感覺到側面射來道灼熱的視線,經驗告訴他,別歪頭,歪頭就得挨打,他深吸口氣,說教的臉頓時笑意盎然,親昵道,「二弟說的甚是,我記下了。」

譚盛禮在窗戶邊看得嘆氣,「振興,到堂屋來。」

譚振興︰「」

這下不僅是譚振興,連譚振學都跟著緊張起來,瞅了眼認真抄書的譚振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只听不多時堂屋傳來譚振興的哭聲,譚振學震了震,擔憂道,「大哥會不會把鋪子的事兒說了啊」

「不會」會字還沒說出口,就听堂屋傳來譚盛禮的冷喝,「振業,到堂屋來。」

譚振業渾身僵住,譚振學投以同情的目光,他就料到會有今天,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早,譚振興還真是招得迅速啊,出賣兄弟,他永遠是最快的譚振學都能想象待會堂屋里會發生怎樣慘絕人寰的場面,今日的譚家,勢必是要響起驚天動地的哭聲的。

堂屋里,譚振興面朝牆跪著,譚盛禮沒有打他,但他太怕了,怕得就忍不住嗚嗚大哭,譚盛禮懶得多言,打發他去跪著,譚振興眼淚如傾盆暴雨,嘩嘩嘩的落在地上,兄弟友恭,謙讓和睦,他給譚振學甩臉色不對,更不該指責他,嗚嗚嗚,他哭啞著嗓子高喊,「父親,我錯了啊」

譚盛禮︰「」

任何時候,但凡譚振興哭,就能哭出天崩地裂的絕望來,譚盛禮皺著眉,輕輕揉著太陽穴,而看不清他表情的譚振興哭得愈發大聲,「啊啊啊嗚嗚嗚」

男兒有淚不輕彈,譚振興哭聲高低起伏,比茶館說書的還有張力,譚盛禮冷斥,「住嘴。」

嗝,譚振興打了個嗝,不哭了。

堂屋安靜下來。

譚振業就在這時進的門,繃著臉,渾身僵硬,「父親。」

「你長姐的鋪子怎麼樣了?」譚盛禮淡然出聲。

譚振業斂目,低頭道「出了點問題,此事還未和父親詳說。」任譚振業機關算盡也沒算到布莊動作迅速,等不及這兩日就請人來裝潢籌備開業事宜,譚振業腦子快速動著,而地上跪著的譚振興听到鋪子兩字,嚇得肝膽欲裂,別說哭,連呼吸都忘了。

「無事,你慢慢說,為父有時間。」

譚振業站著沒動,而譚振興心知完了,雖不知譚盛禮從哪兒听來的風聲,秉著坦白從寬的道理,他大聲道,「父親,我知道,我來說。」

譚振業︰「」

不等譚振業找好說辭,譚振興已經把他出賣了個徹底,從開頭到結尾,連他喝連幾杯茶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且沒有半點添油加醋的成分,語氣真摯感人,不知道的以為他聲淚俱下地講故事,譚振業緊抿著唇,不發一言。

譚振興說得起勁,把譚振業要他扮賬房先生幫忙算賬的事交代得徹徹底底,想他怎麼也是個舉人,人前低聲下氣不是不委屈的,說到難過處,嗚嗚嗚啜泣了好幾聲。

譚振業︰「」

他哭得傷心,譚盛禮面上卻沒什麼情緒,「你說你扮作振業的賬房先生?」

譚振興劇烈地點頭,是啊,你說委屈不委屈。

等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譚振業又投機取巧坑人錢財,違背家風,確實該好好教訓教訓,天知道這件事後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做夢都是譚盛禮握著木棍居高臨下地要打他,為此,他差點摔到床下去,今時把這番話說出來,他可算松了口氣。

人哪,不能做壞事,否則心驚膽戰就容易睡不著。

自己雖是從犯,至少要比譚振業輕吧。

可是最後,他發現自己想錯了,譚盛禮沒有揍譚振業,而是冷若冰霜地望著他,如夢境里那般冷目森然,譚振興打了個哆嗦,嗚嗚嗚痛哭不止

譚盛禮不與他多言,指了指旁邊長凳,要他趴上去挨打。

譚振興︰「」

嗚嗚嗚,整個院子,再次充斥起譚振興嘹亮的哭聲,聲音淒厲,嚇得籠里的兔子縮著身體躲到了角落,任大丫頭怎麼拿青草逗它都不肯張嘴,大丫頭晃了晃兔籠,女敕聲女敕氣道,「別怕啊,祖父打父親呢,父親不听話,該打,你乖乖吃草,我不打你哦。」

旁邊還蹲著粉雕玉琢的二丫頭,也司空見慣的樣子,伸長手里的草,喂到兔子嘴邊,「吃草草啊,好吃。」

譚振興這頓打挨地有點重,譚盛禮收了木棍他翻身下凳,**像燒紅的鐵燙過似的,痛得他直吸冷氣,眼淚如汪洋大海沒有止盡,好在譚振業有點人性,扶著他站起身,因著疼痛他彎著腰,不敢伸手模**,害怕模到黏噠噠的血,嗚嗚嗚。

「父親啊,兒子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他就知道,和譚振業混逃不掉挨打的命運,可恨他明明知道卻還往里跳,嗚嗚嗚,他委屈,告狀道,「是徐冬山,徐冬山也是幫凶。」要不是看徐冬山縱容譚振業,他也不至于被善良和嫉妒沖昏頭腦就從了譚振業,他可是時刻謹記譚盛禮教誨不曾忘的啊。

嗚嗚嗚,他挨得冤啊。

聞言,收了木棍的譚盛禮再次沉了臉,怒道,「伸手。」

譚振興莫名,乖乖伸出左手,結果又挨了一棍。

至此,他啥也不敢說了。

嗚嗚嗚。

此時,躲過一劫的譚振業並不覺得輕松,甭管怎樣,譚振興終是受他連累,他屈膝跪地主動認錯,「父親,兒子亦有錯。」

「你以為你逃得了?」譚盛禮喘了口氣,放下木棍,端起桌上還有余溫的茶抿了小口,沉沉道。

譚振業︰「」

譚振興心里平衡了,他就說嘛,始作俑者是譚振業,沒理由自己挨了打他沒事,他忍著疼痛,把長凳挪到譚振業跟前,痛哭流涕道,「自己趴著吧。」誰讓自己是親哥呢,幫著挪長凳,弟弟能少走兩步路,瞧瞧,到這時他都是體貼的兄長。

譚振業︰「」

譚振業主動趴上去,雙手緊緊抱著凳子,誰知,譚盛禮的木棍遲遲不落下,等待受刑的滋味太難熬了,他喚了聲,「父親?」

「你自幼天資過人,心思卻不用在正道上。」譚盛禮站起身,握住棍子,狠狠地揮下,「借你兄長為自己造勢,和坑蒙拐騙有什麼區別?」

幾個孩子,性情不同,譚振業深諳鑽營之術,譚盛禮最不喜歡他這點,真想做事,光明正大地和人打交道,非耍小聰明,還把徐冬山和譚振興拉去為自己造勢,譚振興是賬房先生,徐冬山怕是侍從護衛,真以為自己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出門左擁右護?

譚振業這種行為他是堅決不能容忍的。

譚振興在邊上為譚振業數著,十棍子,比他多兩棍,心里舒暢了,待譚盛禮停下,急急上前攙扶譚振業,不知譚振業是不是疼懵了,抓著他手腕不放,譚振興使勁扶他起身,卻因用力過猛,身體直直後退,**撞到了牆上,「哎喲」譚振業怕不是故意的哦。

譚盛禮罰他們半個月不準出門,就在家抄書,不抄他們自己的文章,而是抄《中庸》,反反復復的抄,抄到最後譚振興手都抽筋了。

而譚振學照樣出門挑水,有讀書人遞文章過來,他就提了兩句平安書鋪的事,譚家的文章是詩冊在平安書鋪有,能直接賣,也能自己找紙筆抄,也供眾人借閱,不過數量不多,借了後四日得歸還。

听聞此話的讀書人急不可耐的奔向書鋪,問了價格後,眼楮都瞪直了,平安書鋪藏書不少,再問其他書,價格極為便宜,整個綿州,恐怕沒有比平安書鋪更便宜的書了,爭先恐後的要掏錢買,不知誰說了句「譚老爺把文章放到書鋪是希望眾人都有好文章好詩讀,振學公子說數量有限,咱們哄搶光了,後來的人怎麼辦?」

世上存有良知的人多,譚盛禮拒絕雲尖書鋪分成的提議,轉身以這麼低的價格放到書鋪來,其意不言而喻,既然這樣,他們怎麼好意思佔人便宜。

那人走向櫃台里的徐冬山,拱手問紙筆的價格,買了紙筆,借了書桌,直接自己抄起來。

見他這樣,其他人倒是不好太過分,斟酌過後,都紛紛學那人買紙筆自己抄。

以譚盛禮的聲望,徐冬山以為片刻就會在城里傳開,讀書人會蜂擁而至,實則不然,等傍晚,平安書鋪的讀書人才多了起來,但多是自己帶了紙筆,甚至有抬了桌椅過來自己抄書的。

其中有幾歲大的孩童,穿著半舊的衣衫,坐下後就不說話了,抄得尤為認真,徐冬山注意到,埋頭抄書的多穿著這樣的衣衫,素淨長衫,有些顏色洗得泛白了,看著他們,徐冬山生出幾分感慨來。

天漸漸暗下,他掌了燈,挨個給他們倒茶。

「勞煩掌櫃了,不用管我們,我們抄完就走。」有少年不好意思地沖徐冬山笑。

肯自己抄書的多家境貧寒,且不是綿州書院的,綿州書院束脩高,普通老百姓根本承受不起,听說平安書鋪有譚老爺的文章,價格便宜能借閱,抱著瞧瞧的態度來的,不成想所言非虛。

「慢慢來,不著急,書鋪今晚不打烊。」徐冬山平日多是自己在書鋪抄書,突然多出幾個人陪著,竟有些不習慣,時不時抬頭望著光下專心致志抄書的臉,消瘦柔和,那雙眼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這樣的光芒,許久不曾在綿州見到了。

他隱隱明白譚盛禮為什麼拒絕雲尖書鋪的條件了,想為寒門學子開條路,便宜也能讀到好書,踏踏實實做學問,終有天會成材。

燭火明亮,猶如他們眼底的光。

譚家人的文章和詩冊在平安書鋪有賣的事不日就傳開了,涌入平安街的學子不計其數,人人都買的話早就供貨不足了,然而不曾有那樣的事兒發生,多是來抄書借閱的,借閱也不離鋪,就在鋪子里看,看完後就走,有那少數離家遠的,又或者幫朋友捎的,不得已買了書離店。

或許是讀書人多了,平安街熱鬧了些,有推著車來賣包子的,也有挑著桌椅板凳來開茶鋪的,時不時有走街串巷的吆喝叫賣聲響起,便是那南飛的燕子,都在屋檐下築了巢,嘰嘰嘰嘰的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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