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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試主考四書五經的內容,以貼經明文為主,作詩只佔極小的比重,審題正確,韻律不太差的都沒問題。

意識到這點,譚振興不由得泄氣,想說縣試怎麼就不考詩文呢,文人不會作詩還算什麼文人?

兀自發了通牢騷,心里反倒沒那麼緊張了,能答多少答多少,大不了明年繼續,就是舍不得報考費,幾百文銀錢,他們要砍兩個多月柴火才湊得齊,他嘟噥,「早知這樣我就明年再報名的。」

譚盛禮道,「想那麼多做什麼,花了錢就別浪費筆墨紙硯,像在家功課那樣,出來後把題背下來考考振業,看振業能答對多少。」

譚振興如醍醐灌頂,是啊,這樣就相當于他們兩兄弟都參加了縣試,還省了一個人的報考費。

省的就是賺的,譚振興心情愉悅起來,再听少年們誦著那蹩腳空洞的詩順耳了許多,蠢蠢欲動的想湊熱鬧,礙于譚盛禮在,硬是沒膽。

飯後就上樓歇息了。

客棧離縣衙近,住滿了人,他們三人只要了一間房,譚盛禮是長輩,睡床,譚振興和譚生隱打地鋪,樓下吵鬧,兩人以為會睡不著,誰知挨著枕頭就睡著了,倒是譚盛禮被鼾聲吵得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踹譚振興兩腳,顧及他明天要考試又于心不忍。

不忍的結果就是沒休息好,清晨起床時,眼角有黑眼圈,難掩倦色。

而譚振興神清氣爽,紅光滿面,見譚盛禮氣色不好,反過來安慰他,「父親,你也別緊張,大不了明年我們再考。」

譚盛禮︰「」

縣試在縣衙後邊的考棚,四周是圍牆,圍牆四周還圍了柵欄,分前後門,兩門都有衙役守著,但縣試期間只開了不臨街的後門。

譚盛禮他們到時,外邊站滿了人,都是來送考的,浩浩蕩蕩很是壯觀。

為避免縣令包庇本縣考生,衙役是從外縣調來的,體格壯碩,長得凶神惡煞的,面容猙獰恐怖,排在他們前邊進考棚的是幾個身形消瘦的少年,這會兒被嚇得臉色灰白,瑟瑟發抖。

「抖什麼抖,是不是身上藏了紙條?把鞋子月兌了我們要檢查!」衙役眉頭倒豎,面露凶光。

少年戰戰兢兢,「沒,我沒有」

「要你月兌就月兌,廢話干什麼。」

少年顫顫巍巍地月兌下鞋,委屈得面紅耳赤,衙役拿起鞋子甩了甩,隨即丟在地上,冷漠道,「穿上進去。」

少年雙手顫抖的套上鞋,來不及整理,踉蹌地進了門。

衙役又檢查後邊的人,「你,把外衫月兌了」

公事公辦,完全不講情面,譚振興直哆嗦,揪著譚盛禮衣服,「父父親」他害怕。

譚盛禮拂袖,甩開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左右你也考不上,有什麼好怕的?」

譚振興咽了咽口水,怎麼能不害怕,民不與官斗,衙役是官啊,他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呢。

過了會,輪到他們了,譚振興畏畏縮縮地躲到譚盛禮身後,眼神怯弱,譚盛禮抬腳上前,不等衙役開口,主動月兌了鞋襪和外衫,神情鎮定自若,動作從容不迫,不慌不忙,極為優雅,衙役不由得多看了眼,眼神凌厲,但沒吼他,擺擺手就讓他進去,見狀,譚振興麻溜的月兌掉鞋襪,照著譚盛禮的樣子甩了甩,臉白得仿佛天上的雲,雙腿不听使喚的直顫抖。

進到考棚,心都在撲通撲通的狂跳。

正欲抓住譚盛禮衣衫說兩句話,角落站著的突然傳來怒聲呵斥聲,「這位考生,你去哪兒呢?」

聲音渾厚嘹亮,嚇得譚振興臉上血色全無。

縣試的考生不到百人,座位是排好的,譚振興與譚盛禮是父子關系,兩人座位在最左和最右,譚盛禮往最左邊走,譚振興就該往最右,跟在譚盛禮後邊算什麼?

不怪衙役看出兩人是父子,就容貌和氣質,沒有更像的了,況且他們昨天到縣城後,縣令提醒他們機靈點,父子兄弟同場科考的情況必須嚴格把關,杜絕雙方作弊。

因此吼得很凶,譚振興怕得縮起了脖子。

譚盛禮回眸,被譚振興的慫樣氣得臉黑,徑直去到位置,看都懶得看,譚振興再沒眼力見也知道父親嫌他丟人了,忙打起精神,掉頭往右邊走。

縣試由縣令主持,考棚周圍站著盯梢的衙役,負責做保的秀才們站在台上,別看秀才做保有錢拿,也是有風險的,如有發生替考的情況,考生被收押,秀才也會被剝奪功名,故而幾位秀才都很謹慎,挨個挨個確認到場的是本人。

劉明章也在其中,今年請他做保的人很多,他是最後確認完的,眼神掃到譚盛禮身上時,譚盛禮明顯感覺他冷笑了聲。

他倒沒在意。

等考題發下來,研好磨他就專心作答了,共有四頁紙,不到兩個時辰他就全部寫完,交卷後就出了考棚。

縣試采取不糊名的方式,閱卷由縣令和縣學的山長負責,譚盛禮是最先交卷的,通篇下來沒有丁點錯誤,字跡更有大儒的風骨,為了避嫌,張縣令把考卷交給山長,山長贊不絕口,不住地打听譚盛禮家的情況。

好友受稱贊,張縣令與有榮焉,昂著頭,笑得合不攏嘴。

譚振興答題的速度很慢,答完後檢查了遍,確認沒有錯字就開始背題,等他把題背完,已是日落西山了,考棚就剩下幾個考生還在奮筆疾書。

他瞅了眼譚盛禮的方向,位置已經沒人了,譚盛禮啥時候走的他完全不知道,滿腦想著不能浪費報考費,要盡量多寫,根本沒心思注意其他。

交卷時,見縣令旁邊的白胡子老人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自己,眼神直勾勾的,譚振興心里發毛,輕輕放下考卷,背過身,端莊地走了兩步,隨即撒腿就跑,跑得要多快有多快,活像身後有狗追似的。

「」

山長︰「這就是譚大儒的後人?」氣質上乘,就是不太穩重的樣子啊。

張縣令拿過譚振興的考卷看,字不如他父親,但比其他人強很多,卷面整潔,通篇下來沒有任何修改的痕跡,應該能過。

他把考卷遞給山長,「是啊,最先交卷的是他父親,父子兩同場考。」

山長來了興趣,「那快看看他答題如何。」

字跡工整,答題俱佳,但縣試共有三天,能不能過,得後天才有定論,但從父子兩的考卷來看不是問題,而且不出意外,譚盛禮會是今年的案首。

這麼大年紀的案首,山長覺得惋惜,科舉年紀越小越好,譚盛禮這把年紀,真等考上進士做官也沒多少年頭。

再看考卷,山長連連嘆氣,桐梓縣本該出個進士老爺的,可惜了啊。

不知山長心情,譚盛禮並沒想那麼多,他早上答題,晌午回客棧吃午飯,下午去監牢給譚振業講課,和平常沒什麼兩樣,頂多夜里休息不夠氣色有點差,譚振興鼾聲如雷,簡直沒法睡,睡眠不足,臉上便有點陰郁,譚振業以為他考得不好,半句也不敢多問。

認真寫文章,背書,順便听牢里的人們聊從前的生活。

到縣試的最後這天,譚盛禮未到監牢,後邊譚振興追了上來,今天考書法,謄抄兩頁文章即可,難度小,他趕在晌午過半交了考卷就是想去監牢探望譚振業。

譚盛禮沒有阻攔,父子兩同往監牢走。

監牢外牆的白灰剝落起了苔蘚,隱隱有股荒涼的味道,待踏進監牢,若有似無的臭味撲面而來,譚振業不適應的皺起眉頭,待看里邊又髒又暗的,直接想轉身走人。

與他想的差太多了,不敢相信譚振業怎麼堅持過來的,換作他,不知崩潰成什麼樣子。

難怪電閃雷鳴父親也要來,講課是假,陪著譚振業才是真。想想那兩次父親回到家中衣衫狼狽的模樣,他心里不是滋味。

「大哥,你怎麼來了?」譚振業驚奇地望著譚振興。

譚振興面露訕訕,驚恐地瞅了眼四周,生怕有人撲過來襲擊他,故作輕松道,「我背了考題,你試試。」

題他都記著,等譚振業把答案背出來,幾乎和他的答案相差無幾,譚振興松了口氣,「三弟,你不參加縣試是明智的。」

去了也不過了,不是白白浪費錢嗎?

他安慰譚振業,「不過沒關系,咱們明年再參加,再看一年書,明年肯定能過的。」

譚振業雲里霧里,「大哥什麼意思?」

「你去考也過不了。」

譚振業更是一頭霧水,他承認自己經常偷偷溜出去玩,但功課從沒落下,他答的應該錯不了多少,不由得問,「大哥考我的真的是考題嗎?」

「對啊,我還能騙你不成?」譚振興已經不去想過不過的問題了,只想早點離開,順便想辦法把譚振業弄出去,這兒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嘛。

「大哥不騙人?」譚振業百思不得其解,若那些是考題,以他的答案該是能過的,為何譚振興如此篤定?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外邊黃獄卒匆匆跑來,「譚老爺,譚老爺,過了,你們過了。」

黃獄卒估模著時辰專門去給他們看榜的,譚盛禮和譚振興的名字都在其中,不僅如此,譚盛禮還是今年的案首,黃獄卒顯得很激動,「譚老爺,案首,你是案首呢。」

縣令大人和山長搶著要請他吃飯,為此吵起來了呢。

譚振興回過神,不由得驚呼,「父親,你是案首。」天知道他多害怕父親考不好萎靡不振,就說客棧里的那些少年們,考前滿面油光神采奕奕,考完神色疲憊焦慮不振,和譚盛禮的情況一模一樣。

好怕譚盛禮沒考好。

「父親」譚振業心里五味雜陳,不高興是假的,但更多的是愧疚,若不是他,父親犯不著參加縣試的。

譚盛禮平靜地嗯了聲,圈出文章用詞累贅的地方,給他講文章的開篇立意,處變不驚甚是從容,黃獄卒心生敬畏,清了清喉嚨,放低了聲音,「譚老爺,你和振興少爺都過了,你是案首,振興少爺第四。」

桐梓縣幾十年來,頭回出現父子同場考得這麼好的情況。

山長大人說了,譚盛禮他們能過府試的話,破格收他們入縣學,譚家後人,真心走科舉的話很容易的。

「父親,你是案首,我」譚振興重復黃獄卒的話,待回味過來他得了第四,滿臉震驚,「你說什麼,我我得了第四?你不會老眼昏花了吧?」

黃獄卒︰「」

「振興少爺,你真會說笑,我不到五十呢。」比譚老爺大不了多少,怎麼可能老眼昏花!

「我我真是第四?」譚振興並不覺得多高興,父親說了他沒戲,他能考上只能說明其他人太差勁,襯得他稍微好點而已。

有什麼好高興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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