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拍攝，出奇得順利。
一整個過程，除了因為光線的問題，臨時調整了一些機位和環境光以外，林寶基本上沒有叫過停。
原因也是有很多。
劇組方面，除了導演林寶和主攝影尹川，其他的都是唐人那邊常年拍文藝片的劇組，互相之間配合非常密切，而且，對于這樣的有藝術氣息的場面，他們一個個也都是有著正確的理解，一些臨時的發揮，他們用上了，林寶基本上都給過了。
二來，參演的演員，一些關鍵配角，都是老牌演員。包括「菊仙」這個角色，也是在當紅的文藝女演員里面挑出來的，演技過關，也是演過很多部文藝片，把妓院頭牌到從良的那種身份轉換，也都是能過很好的把握。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林寶。
實際上，大部分片場，之所以要不斷地重拍，不斷地講戲，不斷地現場修改，浪費了很大的時間，是因為，對于一般導演來說，雖然是有一個劇本，但是對于最後的畫面呈現，現場的情況，都不能夠有很好的把握。
但是林寶這里，從一開始，就把所有的內容都在腦海里面構畫好了。
幾個主要演員，他基本上在之前的兩個半月的時間里，將所有可能在戲曲里面用到的技能和要求，都訓練完畢了。上場的話，基本上從演技和狀態來說，都沒有問題。
即便是陸遠，雖然現在還沒有拍到他的戲，但是林寶也有把握，經過自己兩個多月的教，雖然不敢說他的演技提升多少，但是至少，演他的那一份戲，不會太吃力。
而劇組方面，包括提前的溝通，以及現場的指揮，林寶也是展現出來一個頂級導演的能力。
雖然他不會發脾氣，甚至除了指點幾句演員狀態外，拍攝方面，都沒有尹川的話多，但是他卻能夠掌控全場，所有人都除了關注鏡頭前的場景，基本上都是看著他來的。
實際上，劇場的控制力，一定程度上，並不是說導演有多麼強大的那種氣場。而是導演能夠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條理了，然後整個拍攝，非常順利流暢，不需要去撕聲怒罵，不需要去命令或者違逆。
畢竟，所有人都是期望拍攝順利，完工大吉，然後拿自己的一分辛苦錢。
第一天的拍攝時間，白天加上夜間的戲，也就半天的時間，都是在梅師故居里面。
這也是電影里面，根據劇情，主要的拍攝點。
「林導，接下來應該是第六鏡的戲了……」
拍完了一段，劇組的幾個主要成員過來，找林寶聊接下來要拍攝的這一段。
現場，接到命令的其他劇組道具，也是開始準備下一場的戲劇場景。
下一場，第六鏡的戲，實際上就是之前林寶在戲曲協會的時候，主要讓俞成浩去體會「程蝶衣」這個角色的外在狀態以及內心狀態的那一場，「都不算一輩子」的場景。
看到場務搬出來了屏風和相對的兩個鏡子，還是有背靠的椅子，俞成浩也是心中微微提起了一口氣。
整個電影劇本里面，「程蝶衣」的高光時刻非常多，這里就是一處，而且，是真正的情感爆發，以及劇情轉折的一處。
之前，在訓練的時候，這一場，和對面演「段小樓」的演員對了上百場。同時，他也是從尹川那里，把林寶自己演的那一段回去自己放，觀摩了不下三百遍。
今天，到了正式上場，也算是考驗他這段時間的訓練成果。
身上換上了白色的戲服內襯，兩個對戲的演員也在從戲曲協會請來的化妝師的幫助下，畫了一半的妝。
本來是白天的戲，現在已經入夜，但是因為室內戲，所以，外面院子里面，被打上了白光，里面桌子上則是擺了四盞蓮花白燈。整個房間里面，也是氤氳著一些些的白色霧氣，襯托一個如夢似幻的投射內心的場景。
「兩位老師，準備好了沒？」
劇務過來，和俞成浩兩個對了一遍台詞以及走位，隨後，那邊打了手勢。
打板，開拍。
「听說……你在八大胡同打出名來了？」
「這武二郎踫上西門慶，不打？不打能成嗎？」
「這麼說，有個潘金蓮啦？」
「這是什麼話……」
「你想听什麼話？」
……
很快，話趕話，段小樓和程蝶衣並不在一個頻道，並不在能真正體會自己在程蝶衣心中的地位，所以，在聊到菊仙，心思發散，要帶著師弟去一起逛窯子。
氣得程蝶衣拍桌子。
然後，就是包括周圍等待著的幾位演員，以及幾個劇組主要成員已經看了很多遍預言的高光片段。
「師哥，我要你跟我……不對，就讓我跟你好好唱一輩子自戲，行嗎？」
「這不，這不小半輩子都唱過來來了嗎？」
「不行！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
俞成浩的這一句爆發出來，原本靜靜看著鏡頭前面場景的眾人，頓時都更加屏住了呼吸。
這一句的爆發，是徹底地將這個角色的狀態給爆發了出來。
一些之前沒有參與訓練的演員，看著俞成浩這一下子飆高的演技，都是一臉震驚。
而推到了近景，看著鏡頭里面的兩個演員，特別是俞成浩的表現，尹川也是心中不禁感嘆。
他看過林寶在這一段的發揮，那種爆發力，更加得讓人震撼。
而俞成浩現在的表現，相比之前訓練時候的表現，已經進步了很大地一截。雖然從感覺上，和林寶的那種巔峰影帝級別的爆發力和情感的表達，可能會有一些差別，但是，這樣的表現，已經算是演技爆發了。
很快，這一段發揮完，隨著一聲 的結束，現場，頓時爆發起了熱烈的掌聲。
所有人，都被剛才這一段，俞成浩的情感醞釀和爆發，感覺到不可思議。就連對面和他對戲的飾演「段小樓」的演員，也是鼓著掌，然後讓旁邊的人幫忙擦去自己額頭頂上，滲出來的汗水。
他一個有過多年演戲經驗的老演員，在俞成浩這樣的新手面前，竟然也有一種被實力碾壓的感覺，簡直太汗顏了！
俞成浩自己演完，也是微微松了口氣。
實際上，有著之前幾場的過渡場景的適應，他自己也是感覺到，有些模到了整個演戲的那種狀態。今天這一遍的爆發，和之前訓練時候，也是忽然有了一次爆發，主要還是因為，他真正地代入到了這樣一個角色。
一邊微微喘著氣，俞成浩轉頭看向那邊坐在鏡頭前面的林寶以及攝影師副導演。
「不行！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監視器里面傳來的聲音，和真正現場拾到的音，還是微微有一些差別。
但是即便如此，俞成浩的這一句話從里面播放出來，所有人都還是感覺到有些汗毛豎立。
「再拍一條吧。」
林寶的聲音，讓得周圍劇組的成員都是微微一愣。
今天的這幾場，有的保一條，有的因為一些現場的瑕疵，多拍了兩條三條，但是基本上，每次都是劇組包括尹川這邊來說話。
「再拍一條吧。」
這還是今天的六個鏡頭里面，林寶第一次說這樣的話。
這就讓得大家心中有些猜測。
導演這是感覺到這一段很好，所以激動地自己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還是因為
「好 ！」
尹川從監視器後面走出來，走到主攝影機前面。
其他劇組成員，也是很快地忙碌了起來。
實際上，這一段鏡頭，並不長，場景準備上，主要還是兩個演員的戲妝。很快，十分多鐘，正式開拍，又是一遍過去。
大家主要關注的俞成浩，依舊發揮狀態很好。
「再拍一條。」
監視屏後面，看完了這一條的林寶，並沒有和尹川以及副導演交流，而是直接又讓拍一條。
十五分鐘後，又一條拍完。
坐在監視屏後面的林寶，沒有再說繼續拍，只是看著鏡頭上面的畫面。
然後不斷地切回到前面的兩條，似乎是在做對比。
甚至，還專門讓尹川，切到了之前拍的五個鏡里面。
「馮老師，你覺得怎麼樣？」
切了一會，林寶忽然扭頭看向旁邊的副導演。
是唐人那邊請過來的，實際上是唐人那邊幾個主要負責拍藝術片的導演。這一次過來給林寶當副導演，實際上算是「屈尊」。
馮副導演見林寶問過來，想了想，說道︰「剛才拍之前，尹川給我看過你之前在戲曲協會發揮的那一段，從演技和表演狀態來看，成浩這一段，還差一些。不過，鏡頭表現力上，他今天這樣的爆發，已經非常強了，就算是一些老牌影帝，怕是也就能這樣了。」
林寶卻是搖搖頭，指著監視屏鏡頭，切著之前拍的幾個場景︰「馮老師，我說的是程蝶衣幾個鏡頭的心理變化。」
「心理變化？」
馮副導演微微一愣。
實際上，文藝片，一個很重要的點，就是人物心理，情緒的一點點轉變。這是文藝片的一個重要內核。
他自己拍的時候，也是關注到這一點。
不過，林寶現在說的，他倒是沒有過于關注。
因為，除了這一個鏡頭的爆發，其他五個鏡頭，基本上都是一些過度場景，也是有著非常強的劇情節奏驅動，看的就是故事的轉變，以及劇情人物的動作。
就像是第一個鏡頭，是程蝶衣要去救師兄，但是因為菊仙過來頤指氣使的原因，所以才故意不救。
這個劇情因果原因鏈條扣著，非常明確，而俞成浩和其他幾個演員，也基本上都是演出自己的角色狀態。
至于說是心理上，馮副導演自己，從自己的標準來看，已經不錯了。
隨即，他說道︰「林導，之前拍得幾個鏡頭，大多是過度鏡頭，中全景鏡頭，我覺得，成浩表現得都還不錯。幾個鏡頭分到劇本里面，一些微表情和動作，之前也都檢查過，也基本上都符合角色心理和行為鏈條。內心戲就是第六鏡比較多，我覺得爆發得非常好。」
听了馮副導演的話，林寶微微點頭。
實際上，如果非要說從正常藝術片表達上，今天拍的幾個鏡頭，已經算是及格線往上好幾級了。特別是最後的這一段，更是上乘的情緒表達。
不過，因為林寶自己對于整個故事和劇本，包括程蝶衣這樣的角色，在自己的腦海里面，有著一個全面的了解。
當他把這幾個鏡頭和自己腦海里面想象中的場景對比重合的時候，還是隱隱覺得，「程蝶衣」的飾演上面，俞成浩在情緒表達上，非常不錯了。但是整個心理的變化過程，一些細膩的東西，還是差了不少。
這些，是表現力層面的。
一個演員的演技，能夠讓觀眾感覺到受到了情緒感染，感染力強，甚至深有同感。
但是，整個感染，也有強有弱，有的能夠引起一時觀影上面的震撼，但是重復觀影，或者以後回想，卻並不能夠再次獲得這樣的體驗。
而越深層次的表現，能夠讓你一遍一遍觀影，不斷地加深角色表現出來的那種藝術狀態和心理共鳴的認識。
越深層次的表現，共鳴，需要的，就是從細節上，從心理變化上，進行最細膩，最完美的演繹。
而這一部電影，拋開其他的藝術影響力之類的，林寶自己從導演的角度，關注的，實際上「程蝶衣」這樣一個主要，高光，典型角色的的那種心理的最細膩的變化。
他希望的是，能夠把這些細膩變化表達出來。
一個場景一個場景來演，每一個場景，都有角色的心理和情緒的爆發，但是要把這些心理一點點聯系起來，連成一個光滑的曲線，現在這樣的拍攝情況，是不夠的了。
「林導。」
那邊，等了一會的俞成浩還有另外一個演員走過來，問道，「我們倆個剛才這一段，演的是有問題嗎？」
「成浩學長，姜老師。」
林寶也是轉過來，起身笑著說道，「沒有沒有，剛才這一段，你們兩個的狀態都不錯，我是和馮老師談一些拍攝流程的問題。」
他也是不想要給俞成浩和另外一位演員壓力。
說實話，作為演員，兩個人，特別是俞成浩，已經達到了他自己狀態的最好。
而接下來更多的東西，更多的設計，主要是在林寶自己這個導演的身上。
「那就好。」
看到林寶這麼說，俞成浩兩個也是微微松了口氣。
「行了，已經十二點多了，今天就到這里吧。感謝各位，開機第一天，非常順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接再厲！等到了殺青之後，除了劇組里面給大家準備的福利，我個人，會給大家再包一個大紅包！感謝大家！」
林寶看著大家說道。
「謝謝林導！」
「林導辛苦了！」
「林寶老師威武！」
……
看著劇組成員開始收拾現場，幾個演員也是結伴往外走，林寶對旁邊站著的馮副導演說︰「馮老師，我這里有點想法。比較急一點，所以，等下麻煩你和尹川，還有統籌，執行制片的幾位老師，一起過來開個會。」
「行！」
馮副導演還有旁邊的尹川都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