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
燕鳴峰，湖水畔。
狐天尊和姜易相對端坐，沉默良久。
狐天尊泡了茗茶，熱水沖進壺中的茶葉，葉子翻滾，蒸汽裊裊而起，立即有一股清香彌散開來，聞之神清氣爽。
她給姜易身前的杯子倒上。
「小易，你看師傅這茶如何？」
既然是師傅發問，自然是不能說不好，但直接說好，又顯得自己沒水平。
姜易拿起杯子，灌了一口道︰「入口清新，是副好茶。」
狐天尊愣了一下道︰「方才那是第一泡，洗杯子用的。」
呃……又被師傅給坑了。
狐天尊這才正式為他倒了一杯，再讓他品。
姜易對茶全然不懂，只是道︰「好茶。」
狐天尊卻不說話，一連給他倒了十幾杯。
姜易覺得自己滿肚子都是茶水，實在喝不下了，忙道︰「師傅，你的好茶我已經領教了，不用再給我倒啦。」
狐天尊悠悠問道︰「現在的茶味如何？」
「實話實說，已然淡了許多，和一般白開水無異。」
「所以，你明白了嗎？」
「啊？」
有話不直說，一定要自己悟，這個師傅的教導方法還真是奇特。
姜易搖頭︰「師傅，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狐天尊指了指茶壺里的茶葉︰「再好的茶葉，第一泡味道最濃，第二泡次之，接二連三，便越來越淡了，直到完全寡然無味。」
「所以呢？」
狐天尊盯著姜易，一字一字道︰「其實感情也是這樣。」
姜易頓時明白過來，說道︰「師傅，我和師姐的事，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狐天尊微微頷首︰「這是你們後輩的事，我原不該多管，只是師傅有一件事求你。」
姜易有些意外︰「師傅有什麼事，吩咐便是，何必說什麼求不求的。」
「當真？」狐天尊用手輕輕撫模著茶壺。
姜易重重點頭︰「千真萬確。」
狐天尊默了良久，才道︰「我要你和你師姐了斷了這一份情。」
此話一出，當真如晴天霹靂。
姜易听到此話，立時呆在那。
狐天尊站了起來，雙手負在身後，望向樓外的月下小湖。
「我知道此事很難，所以才說求你，你既然已經答應為師了，便會說到做到吧。」
「我……」姜易跟著站了起來，「我想知道為什麼？」
狐天尊緩緩道︰「我不能說。但你切記，為師不會害你們。我這樣做，是為了你好，更是為了你師姐好。」
「不，什麼事我都能答應，唯獨這一件不行。」姜易的語氣很堅決。
狐天尊也厲聲道︰「這世間你什麼女子都可以愛，唯獨你師姐不行！」
「可我只愛我師姐，換做其他任何一個女子，我也不要。」姜易也正色道。
狐天尊長長嘆息一口氣︰「說來也怪我，還當你們是小孩子，只道你們只有同門情誼。小易，你有沒有想過，你之所以會愛上你師姐，只是因為你見過的人太少了，也許你出去歷練……」
姜易打斷了狐天尊的話︰「不，和這個沒有關系。不管見過多少女子，我都只愛我師姐。」
「誠如那茶葉，隨著時間的推移，感情便會越來越淡。」
「師傅，你愛過一個人嗎？」
狐天尊全身一震，良久才道︰「沒有。」
「既然沒有，你又怎麼了解感情的事。」姜易據理力爭，「真正愛一個人，情如泉涌，生生不息。」
「夠了，你走吧，為師困了。」狐天尊冷冷道，「從明天起，你師姐搬離落霞峰，和我一塊住。而你，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踏進燕鳴峰半步。」
「師傅……」
這些年姜易雖然並沒有從狐天尊這里學到太多修為，但一直受其照顧，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發生這樣的沖突。
不管怎麼說，姜易對狐天尊還是充滿敬意的，不想和她完全鬧僵。
狐天尊深吸了口氣道︰「我只是不想你害死你師姐，不想悲劇重演。」
「重演？」
狐天尊頓了一下道︰「你走吧，為師真的困了。」
姜易回到了落霞峰，坐在花架之上，呆呆地望著明月，腦海里想著狐天尊的話。
妲己搬來落霞峰也一年多了，這段時間里，他們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每天醒來看到的第一個是她，睡前看到的最後一個人也是她。
若是妲己真的搬走了，被狐天尊斷絕了彼此的往來該怎麼辦？
「師弟，你在想什麼呢？」
妲己還不知道此事，笑靨如花，一躍坐到了姜易身旁，靠在了他的肩頭上。
姜易伸手輕輕模了模她的發絲，許久不語。
「師弟，我問你話呢，你在想什麼？」
姜易把妲己扳了起來，和她四目相對︰「師姐，白天的時候你說要和我一起離開十萬大山。」
「嗯，你去哪里我都跟著你。」妲己撫掌笑道，只是同時，她好像想起了什麼，「可是，我們若是走了，師傅可怎麼辦？」
姜易感到心里一緊。
「師傅就我們兩個徒弟，我們都走了，師傅豈不是太可憐了。」
姜易握緊了妲己的手，欲言又止。
「師弟，怎麼了？」妲己見姜易神色有異，又問。
姜易還是想找機會再和狐天尊談一次，便先不將此事告訴妲己，只是道︰「羊善真人要我明日去三羊宮。」
妲己把姜易的手放到自己的臉頰邊，細聲道︰「你不用擔心，我會和你一塊去的，有什麼險我們一起涉，有什麼難我們一起受。」
姜易听了此話，心里頗為感動，將妲己緊緊擁入懷中。
第二天，姜易便和妲己一同前往三羊宮。
在大殿之外，便遇上了神色匆匆的楊澗。
「大哥，你總算是來了，我問你，你當真殺了洪瑾？」
姜易點了點頭︰「不錯，是我殺的。」
原來洪籌昨日回到城主府後，便見洪瑾給人殺了。
雖然洪瑾頑劣浪蕩，不成器，但畢竟是洪籌的獨子。
他立即帶上城中精兵強將，伙同費仲、尤渾一起前來三羊宮問罪。
他素知狐天尊脾氣，若是發怒起來，只怕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便轉而到三羊宮這，請作為首座天尊的羊善真人出面，為自己主持公道。
羊善真人作為十萬大山之首，自然要為大局考慮，再怎樣也不至于對自己動手。
加上有大商的費仲、尤渾給羊善真人施壓，不信他不交出姜易。
而在他看來，姜易畢竟年少，就算天資再怎麼過人，修為也不如自己，自己便可以殺之為洪瑾報仇。
楊澗知道自己這個師弟，做事謹慎冷靜，不至于對洪瑾痛下殺手，還道是鬧了誤會，此時見到姜易居然承認了，忙道︰「大哥，你暫且先躲一陣吧，等到事情查清楚再出來。」
「躲？想往哪里躲！」
只听一聲厲喝，一位身著黃袍的中年男子飛了出來，攔住了姜易的去路。
姜易捏緊了拳頭︰「我今日既然敢來，就沒有想過要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