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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醒來後昏昏沉沉,累得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唯獨眼楮還睜著表示他有在听。

他的主治醫生建議再住兩天的icu,腦部手術的風險很大,他除了能說話之外,四肢無法行動,術後隨時都有發生呼吸困難、發燒高熱的危險。

劉醫生走出病房後跟周成的家屬說︰「他的癥狀大約是近一年發生的,雖然切除了部分腫瘤,拍片後發現他腦袋里的癌細胞已經在擴散,目前考慮比較保守的放射療法。」

劉梅听完淚崩如雨,「醫生,你告訴我他還能活多久?」

劉醫生說︰「這個要看周成的體質和求生欲了,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有的人扛過去能活十年、十幾年,有的人幾個月就去世了……最近國內有一種放射線療法,硼中子俘獲療法。簡稱bnct,很適用于腦瘤患者。因為它的設備成本高,我們醫院沒有引入,它在s市和g市都有試點醫院,你們可以考慮考慮。」

劉醫生最近和周秀溝通過很多次,發現這個孩子雖然年紀不大卻很懂事,非常聰明,專業領域的術語能听懂很多,她已經高三了家里卻發生了這樣的事,醫生非常惋惜。

听她媽媽說她的成績非常好,前段時間剛拿下全國生物競賽金牌,這麼好的苗子他更加惋惜了。

劉醫生讓周秀回學校上課,周秀搖搖頭。

現在即便讓周秀回學校,她也沒辦法安心上課,不如留在醫院看著周成心里更踏實。

關于bnct技術,周秀曾在期刊論文上多次看到過,它是上個世紀英國的一個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首創,由麻省理工學院與實驗室聯合實驗、最後在日本發展起來的一種癌癥放射療法。這幾天周秀翻閱關于腦癌的資料,把幾十種治療方法都逐一對比過。

期待越高、心情越沉重。周秀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無力。

午飯後周秀去查了查賬戶上所剩的錢,心里很沉重。劉梅掛出去的房子還沒有賣掉,多虧了謝澄預存的醫藥費,否則銀行卡里的余額根本撐不了幾天。

十張數學試卷周秀已經寫了五張,最近的一張72分,周成昏迷的三天里,她除了吃喝拉撒睡覺、以及探望周成的時間外,全都用來學習數學。

家屬休息室里來來往往的人看見了這一幕有些心酸,見慣了成年人崩潰的場景,再見到這個女孩靠在病床邊學習的背影總是格外地有感觸。她還沒有來得及像同齡人那般享受被父母寵愛,就已經開始承受家庭的壓力。

她稚女敕的肩膀總是繃得筆直,無論清晨還是深夜總在那學習,無論多麼困難。讓很多大人見了不由地心窩一暖,受到了激勵。

周秀寫完數學試卷揉了揉眼楮。這幾天系統就像失聯了一般,靜悄悄的沒有聲音。以前有它的陪伴,無論多麼困難的事周秀都不覺得沮喪。

周秀放下手機,屏幕清晰地顯示著一條一萬元的入賬,這是那張72分試卷的獎勵。幸而它還在。

次日周成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了,鬧著要換病房。

原來他醒來之後听見同病房患者的家屬在爭吵,icu高額的治療費讓家屬承受不起,家屬準備放棄治療。

周成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住的病房每天要一萬多兩萬的費用,知道自己原來得了絕癥。

周秀心一驚,沒想到瞞得好好的事情居然這樣輕易地暴露了。劉梅在病房里和周成說話,「不能不治,你還沒有享過什麼福。听話啊……咱把房子賣了就能治病了。」

周成搖搖頭嘆氣︰「不賣,房子好不容易才買到的,它留給你和秀秀,我想回家……」

那個房子是他們一家人的心血,連裝修都是周成一點點弄起來的,床、書櫃、衣櫃每一根木頭都有他親手刨過的痕跡。

周成一個勁地搖頭,劉梅一個勁地點頭。周秀攥著手中的試卷,「房子爸爸不想賣就不賣,但病我們要治。」

周秀心里快速地計算,如果看完王老師給的那10個g的資料要多長時間,一個星期?還是一個月?

一個月的時間夠不夠?周秀從小窮到大,自從懂事開始就飽受貧窮的煩惱,可是從來沒有任何一刻能像現在一般明白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如此清晰錢的重要性。

這輩子無論怎麼努力都沒辦法改變前世的結局嗎,「周秀」沒有救回爸爸,她也是這樣無能為力。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待她們?

周成拔掉氧氣罩掙扎著坐起來,勉強笑著說︰「我現在很好啦,只是頭有點暈而已,我去普通病房,沒事。我現在呆在這里,渾身都不舒服。真的……」

劉梅一直在哭,愣是沒有點頭同意。周成皺著眉不停地解釋,周秀久久才出聲,「再住兩天,兩天後給爸爸換病房。」

周秀拿出手機給他看後台,翻出歷史收益記錄讓他安心。「我做直播挺賺錢的,別擔心沒有錢。」

只是可惜這些錢已經捐出去了……周秀當初捐出去的時候家里蒸蒸日上,根本沒想到一場病就輕易擊垮這一切。

十分鐘的探視時間過後,周秀和劉梅走出了病房。

有個護士來通知周秀,「秀秀,你家里人來找你了,在劉醫生辦公室。」

劉梅掉了一把眼淚,驚訝地問︰「什麼家里人?」

她忽然想到因為這幾天忙著周成的事情,這個月800塊的養老費還沒有匯過去,要是這種時候鄉下的婆婆、或者那群親戚過來糾纏,可夠糟心了。

周秀也是這麼想的,即便如此她還是去了劉醫生的辦公室。

沒想到見到的卻是一派精英、干練模樣的江家老頭、老太太。

江老頭、老太太此時已經在醫生地辦公室等了很長一段時間,見人還沒來,心里已經有所不滿。來之前他們先托了江小舅打听了一番周秀,他們拿到的是周秀在鄉下的照片。整個人又黑又瘦,個子也不高。

听說周秀從小一直是第一名,但是鄉鎮學校里的第一名和市重點學校里的第一名能比嗎?這些資料和照片,成功地減少了他們的期待。

這時周秀和劉梅來到了辦公室,周秀穿著一身干淨的秋季校服,藍白色長袖外套,藍色長褲,簡簡單單的淺色系校服穿得比校服宣傳的模特還要扎眼。她有著一雙烏黑明淨的眼眸、渾身雪白的皮膚,讓人一眼能在人群中發現她。

她的面色很是蒼白,眼瞼蒙著一層濃濃的青影,看起來特別惹人心疼。

江老頭和老太太難以把她和照片聯系在一起,沒想到昔日那個磕磣、不起眼的女孩竟然是面前這個青春靚麗的少女。

錯愕片刻,他們開口說︰「你是周秀,是嗎?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其實你是我們的孫女。」

他們看向周秀終于有了一點血緣親情,「周秀,我們才是你的爺爺女乃女乃。」

劉梅嚇了一跳,眼皮子不斷地跳動,她連忙拉住周秀的手,慌張地說︰「秀秀,我們走吧,他們認錯人了。」

江老太太看見劉梅這幅慌亂的模樣,心里隱隱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測,當年的事情本來就不同尋常。他們是在b市丟的孩子,怎麼會遺失在那麼窮苦的山旮旯?她肯定是被拐賣了。

劉梅不斷地搖頭,「不是的,你們認錯人了,這是我的女兒。」她抬頭看向周秀,「秀秀,我們走吧。你下午沒吃什麼飯,肯定餓了吧?」

事情還沒有攤開說清楚,江家這對老夫妻哪里肯讓周秀離開?

短短的十分鐘,江老太太已經把周秀的身世倒豆子一樣地說了出來。

越說劉梅眼里流的淚水越多,老太太說完露出一抹笑,略矜持高傲地說︰「周秀,跟我們走吧。你父親的醫藥費我們會幫你承擔。」

「這邊的教育資源不是很好,我們可以送你去念b市最好的學校。你已經高三了,雖然在鄉下成績還不錯,但肯定是跟不上那邊的,你可以復讀一年明年再參加高考,或者明年送你出國念書。周秀,你听明白了嗎?」

如果24班的同學听到了這番話,估計會認為非常荒唐、非常不可思議。瘋了嗎,對秀神說這種話!這是豪門認親劇看多了、戲精上身了麼?

周秀方才一直在傾听,沒有吭聲,看到劉梅的眼淚掉得跟豆子似的,忙著安撫母親的情緒。

她的左耳是劉梅的哭聲、右耳是兩位老人翻出來的「身世」,周秀渡過了起初的震驚後,迅速地冷靜下來,她從這些紛亂的信息里迅速理清了關鍵,認真地說︰「我明白,謝謝,但是不必這樣。」

她牽著劉梅的手回到了那個簡陋的家屬休息室,劉梅的手腳很冰涼,周秀扯了幾圈的餐巾紙給她,都擦不干她的眼淚。

劉梅說︰「秀兒,你就是媽的秀兒,他們騙你的。」

周秀看見劉梅這幅模樣,心里已經明白剛才那兩個陌生的老夫妻說的多半是真的。她點點頭,「我知道的。」

下午,周秀去把卡里的余額預存到周成的賬號上。

她回來的時候正好撞上了江老夫婦在休息室里詢問劉梅。與其說詢問,不如說是「質問」。他們的問話猶如刀子,一句比一句更寒冷。

「當年你們是從哪個人手里買下周秀的?」

「那時候她身上戴的東西還在嗎?」

劉梅一直搖頭,受不住這種羞辱,忍不住拔高聲音說,「沒有、不是這樣的……」

問得太過分了!周秀深吸一口氣走進休息室,忍無可忍地說︰「我想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這里不歡迎你們,你們離開吧,我媽很累了,不要再刺激她。」

江老太太有一瞬的失神,吃驚得微微張大嘴巴,沒想到周秀竟會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

她恢復了慣有的矜傲和冷淡,走出休息室又回頭建議道︰「孩子,你現在可能認為我們是騙子。但你可以查查興達再考慮說這些話。跟我走,你會去最好的學校念書,你會認識最好的朋友、老師,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你會擁有別人羨慕也得不到的一切,再也不用待在糟糕的環境、忍受貧窮。

你的養父病得很厲害,醫藥費不少吧。你現在叫我一聲女乃女乃來得及。」

劉梅听完不可思議地看向他們,又眼巴巴地看著周秀,眼淚掉得更厲害了。

她終于明白了什麼,周秀如果跟著他們走一定會過得很好。相比起來,她受到的羞辱也沒有什麼了。她嘴里含著的那句「秀秀你是媽媽的女兒」沉默地咽進了喉嚨,臉上布滿了害怕失去的驚恐。

周秀安撫地拍著劉梅的手,在老夫妻的面前掩上了休息室的門。

休息室里,劉梅小心翼翼地低聲問病友家屬「興達」是什麼,並掏出手機讓他們百度給她看。

她用周秀教的方法把一整屏幕看不懂的字轉成語音,躲在角落里吃力地听著,越听臉上的表情越落寞、卑微。她看了一眼正在辛苦地寫試卷的周秀,既開心又心酸。

下午,周秀爭取了10分鐘的探視時間去陪周成。

不知是哪個人把今天周秀爺爺女乃女乃找上門的事情告訴了他,周成迷迷糊糊地說︰「秀兒,我跟你說一件事……」

「那天爸爸和媽媽第一次看到你,你才五六個月大。有個人讓我們幫著看孩子,爸爸抱了一會你,那個人就再也沒有回來了。我等了一個月,他都沒有回來。」

那時候周成沒想到這一抱就是一輩子。那個年代,鄉下遺棄女孩的人家挺多的,他沒有多想就把周秀抱回了家里。那時招娣剛剛夭折不久,周成和劉梅便認為周秀是老天爺補給他們的孩子,取名周秀。

周成輕輕的聲音虛弱到幾乎一陣風都能吹走一般,周秀要湊過去听才听得清楚。

「我們把你當做親生的女兒來看待,招娣和我們的緣分太薄了,所以我們要好好養大你。秀兒,對不起……爸爸沒讀過書,太笨了,不懂得爸爸的秀兒也會委屈。好在你聰明、有主見。

我要是活不下去了,也沒關系,畢竟老天給了我一個這麼聰明、善良的女兒。」

周秀听完眼淚止不住地要流下來,不斷地點頭。她知道的,他們詢問劉梅的話是對她的羞辱。秀水村那麼窮的地方,周家的女孩多得一雙手數不過來,周成和劉梅怎麼會去買女孩。可是劉梅為了她,甘願被別人羞辱。

以前周秀心里總有一股氣,怨周成和劉梅讓她吃了太多苦,而夢中「周秀」走出大山後再也沒有回頭看山里的爸媽。

周成最後一次跪在周阿婆面前磕頭,放棄了親生的母親,選擇和她們回到c市,那一刻,周秀才明白爸爸很愛她。夢里的「周成」寧願病死也不想拖累「周秀」,她早該明白的,明白「周秀」的遺憾,明白她來不及說出來的原諒。明白她來不及到周成的病床前盡孝的悔恨。

這時,周秀的眼前仿佛浮現了一幅幅畫面。「周秀」從此扔掉了數學、扔掉了生物、扔掉了理想,投身最能賺錢的事業,變成了最拼命的人,日日夜夜、不知疲倦地工作。很多年後,她跪在周成墓前,拂開萋萋芳草,把一疊疊錢燒給天堂里的周成和劉梅。

周秀走出病房,從書包里掏出一張試卷,緩緩展開。她的眼淚滴到了試卷上,把水性筆的墨水泅開了一朵墨花。

窮人的尊嚴總是帶著一股深深的無奈,他們很難維持自己的體面,不得不壓彎自己的軀干向生活低頭,卑微又不肯屈服。周秀的眼淚跟決堤似的嘩嘩沖下。她拿著筆,筆尖流暢地寫下一串串數字、符號。

她深信那些用熱愛和夢想抵達的地方,她也可以努力去試一試。

靜靜的深夜,周秀紅著眼、絞盡腦汁,用盡所有的耐心和細心寫著這份試卷,虔誠得仿佛眼前的它們代表著周成活著的希望。她多麼希望,她的夢想可以救一救周成。

「您的賬戶46,于11月2日網上支付收入人民幣30,000元,交易後余額30,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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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周秀寫到深夜……她的手機傳來最後一次震動後,電池耗盡了。

「您的賬戶46,于11月2日網上支付收入人民幣10000,00元,交易後余額1090012.5」

清晨,許多好友發短信震驚地問周秀︰「我在直播間看到你寫了一晚上的試卷了,秀神這麼牛逼嗎?」

顧明西問︰「你的最後一張試卷是怎麼做到的,全對,好厲害!」

徐卿注意到這個星期周秀在直播間累積在線時間已經超過90小時,「秀秀這幾天怎麼了,要注意身體。」

謝澄也問,「叔叔好點了嗎,如果醫藥費不夠我們會幫你想辦法。」

就連老王也破天荒地發消息問︰「周秀,我听說你半夜三更還在寫數學,這麼勤奮?老師原諒你這幾天缺課的行為了。」

老王這會還不知道周秀請假的緣故,一大早被學生提醒周秀寫了一晚上的試卷,他感動得差點以為周秀是專門請假去復習數學。

周秀寫完最後一張試卷,一覺睡到了大中午,她醒來後打開手機被消息刷爆了。每一條幾乎都在提醒她去看自己的直播間,周秀的直播間彈幕此刻就像雪花般,密密麻麻看不清字。

她看到銀行轉賬的最後一條短信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原來……她最後一張試卷全部做對了。

周秀做的那張試卷倒數三道題,均是前幾屆imo最難的壓軸題變形題,凌晨四點鐘完美破解,全新風格的解題思路,讓觀看直播的粉絲滑跪直呼666,這個直播間的主播是真學神,一點水都不摻的那種。

周秀凝視著賬戶的余額,不期然地露出了虎牙,她手腳麻利地給謝澄轉了二十萬。

……

作者有話要說︰

她多麼希望,她的夢想可以救一救周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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