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清聞言,呼吸一滯,猛地看向止戈。
只見止戈此時神色稀松平常,就好似是在嘮家常一般。
這種話怎麼能隨意張口就來呢?
關鍵是還這麼一本正經!
一般像這樣的人不是小白就是高手。
但羅清轉念一想,有著豬腳一層身份的止戈可以說得上是天之驕子。
武功高,性子冷,城府深,關鍵是心眼還多。
說他是小白,打死她她都不信。
羅清心下思量,臉頰卻不爭氣地一熱,她連忙收回視線,斂下眸子,捂住控制不住跳動的心口。
想到自己一系列的反應,羅清心下一窘,暗啐道︰臉紅個屁,兩輩子的年齡加起來都快半百了,你以為你還是純情少女啊!
…
一定是止戈段位太高,她血薄才招架不住的。
羅清心想。
不行,必須得轉移話題才行。
「對了,你又沒有回頭,你怎麼知道……哎,你干嘛!」
羅清抬起頭來,只見止戈已經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衣架旁月兌下了戰甲,如今正一襲黑色內衫挺拔如松地站著。
羅清連忙雙手抱臂,側著身子,眼神飄忽不定,偶爾從他身上瞟過。
小樣,身材還不錯。
止戈繼續細條慢理地將月兌下的甲衣掛在架子上,並當著羅清的面隨意地套上一件深色外套,接著便走到茶幾旁自顧自地坐下。
羅清凝目望去,只見茶幾上擺著一套墨綠色的茶具,看上去還挺值錢的。
「坐。」止戈看了看茶幾另一側的椅子,擺手道。
「哦,好。」
意識到自己出了糗,羅清訕笑著走過去,尷尬地坐下。
「口渴嗎?」
「啊?」
羅清愣住,待反應過來止戈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後連忙道︰「哦,還好,還好。」
不知道為何,羅清總感覺她的頭有些暈乎乎的,甚至就連反應也比平常慢了半拍。
止戈有毒!
止戈不言,嘴角擎著一抹笑意。他行雲流水般倒茶,然後將茶杯遞到羅清眼前。
「嘗嘗。」
「好。」
看著止戈指骨分明的手指與墨綠色的茶杯交相輝映,羅清突然感覺到有點口渴了。于是她連忙伸出雙手接過,然後習以為常地直接一口就喝了下去。
見羅清如此,止戈稍稍有些錯愕,一瞬之後他難得打趣道︰「味道如何?這是南風特地從京城帶來的雲霧,也只得二兩。」
「這茶……」
羅清訕笑,心想茶不就是用來解渴的麼,誰還管它有沒有味道。
但在止戈面前,羅清心想她還是不要表現得太粗鄙了,還是有必要稍稍「學識淵博」些為好。
于是,羅清清了清嗓子,佯裝很懂地點評道︰「入口綿長,唇齒留香,但……也就那樣吧!」
羅清將茶杯放置茶幾上,絲毫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模樣。
「我剛剛在帳內听見你與守衛說話了。」
「所以,我知道是你。」
止戈突然選擇回答羅清一開始的問題。
羅清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接話,只是抿唇對著止戈笑笑,然後便沉默不語了。
平日里她很少有機會這樣心平氣和地和止戈說話,在這種時候,她還真的不知道該回些啥?
而且,兩人之間這不清不楚的關系讓她莫名感到一絲尷尬。
「你來找我可是有急事?」止戈率先打破僵局,開口道。
「沒有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嗎?」羅清想也沒想地反問。
「沒有,如果你想的話你隨時都可以來我這里。」止戈輕輕搖頭,很是認真地道。
末了還著重地補充道︰「不用通傳。」
羅清嘴角微勾,心中十分滿意止戈的態度,但嘴上卻小聲道︰「我才沒那麼閑呢!」
「是我很閑,想和你說說話。」止戈立即接話道,眸中的笑意此刻很是明顯。
小樣,求生欲還挺強,也挺會說話。
羅清來斂下眸子心中贊嘆,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她抬起眸子來正視止戈,道︰「對了,我來找你是想和你說一件事。」
「何事?」
「你瞧這個,它又出現了。」
羅清從腰帶里取出從塢城帶回來的箭矢,遞給止戈。
看見箭矢的剎那,止戈斂下笑意,正襟危坐。
他神色嚴肅地看著羅清,「你在何時,何地,因何所得?」
「就在你們設計射殺城中叛軍的巡邏兵時,這支暗箭趁我不備和著漫天箭羽一同朝我射來。」羅清從箭矢上收回視線,接著自顧自地說道︰「你是不知道當時情況有多危急,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我突然感覺後背一涼,頭皮一麻,接著我就身手利落地一個側身,好家伙,你猜發生了什麼?」
羅清一臉激動地轉頭看向止戈,期待著止戈配合地說聲「什麼?」
但似乎,這只是她一廂情願地想法。
只見對面的止戈冷著一張俊臉,神色肅然地盯著她看,關鍵是還一個勁地朝外冒著冷氣。
羅清臉上的笑意凝住,心想這人變臉變得太快了。
她就說止戈還在氣頭上,今日不便談話。
「當時,你在城中!而且,就混跡在叛軍中漫天箭雨之下?」止戈寒聲道。
「話是說得沒錯,但……」羅清稍稍心虛,張口就想忽悠過去。
但止戈似乎不給她這個機會,直接開口打斷她,猛地一拍茶幾,生氣道︰「羅清,你什麼時候才能不要這麼任性。你毫無內力,憑借著一身三腳貓的功夫你以為你就可以毫無準備的在守衛森備,高手如雲的城中來去自如了嗎?」
「我…」羅清欲開口解釋她並沒有這麼想過,她只是想看看情況而已。順道再想著說些軟話來讓止戈消消氣。
「你冒然進城可有想過後果?可有想過我?」止戈就這樣看著羅清,心有余悸地質問道。
中了那支箭有何後果止戈曾親身經歷過,所以他才會一時情急,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是任性,這點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現在又何必來質問我。」羅清也是有氣性的,于是她側過頭去,不再搭理止戈。
若不是念在止戈也是擔心她的份上才對她生氣,她早就絕塵而去不伺候了好麼!
「是我不對,我不該如此說你,畢竟你也是因為我。」冷靜下來的止戈立馬道歉,心里也十分自責。
「你說得很對,一直以來我都很任性,做任何事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從來都不顧及他人感受。你沒有錯,明明是我錯了。」羅清站起身來,目不轉楮地看著燭台上明亮的焰心,十分倔強地道。
她想,當初倘若不是因為她任性地離開丞相府,想必她此刻已經成為了靖王妃。
或者說,早就成為了一堆枯骨,甚至是化為了一抔黃土。
止戈迅速起身,來到羅清身前握住她的手臂,抿唇道︰「你生氣了。」
「我……」
羅清轉過頭剛想違心地說「沒有」,但看著止戈隱隱著急擔憂的模樣她竟說不出口。
「是。」羅清干脆地承認道,在這個世界上,任誰這樣說她誤解她她都不會有絲毫在意,但止戈不行。
止戈抿唇,斂下眸子稍稍思索片刻,便抬眼看著羅清,道︰「要我怎樣你才能原諒我?」
羅清聞言,有些錯愕,她以為止戈會繼續責備她,像曾經那樣咄咄逼人地和她掰扯。
但是他沒有,反而什麼也沒有問地希望她的諒解。
或許,止戈對她的感情,沒有她想象中那麼淺薄。
但原諒他,她這滿身謊言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呢?
「我沒怪你,我在氣我自己。」羅清雙眼直直地看著止戈,或許里面藏著一絲連她都未曾發覺的愧疚。
止戈松了一口氣,嘴巴張了張,最終缺什麼也沒有問。
「你不問我為什麼嗎?」看著止戈的眼楮,羅清開口道。
止戈搖搖頭,黯然道︰「以你的性子,你若是想說,不用我問你自會說的。」
如若不然,我怕我問了,又會是一個謊言,甚至是毫無邏輯的敷衍。
止戈心想。
看著這樣的止戈,羅清心下閃過一絲澀然。
止戈一直都在派人查她的身份,這點她早就知道了。
豬腳,就是這樣想得比常人多些,能力出眾些。
她和止戈之間,謊言,已經習以為常了。
羅清不知道止戈是抱著何種心情才坦然接受自己喜歡一個「男子」,但日後,她對止戈說的謊言不會少,只會更多而已。
有一點止戈說得沒錯,她確實不願意多說。
不是因為她是炮灰他是主角的原因,而是因為羅瀚文。
關于她是羅瀚文的女兒這一點,不是她不想承認就能否認得了的。
血濃于水,軀體的血脈親情她這個外來人根本就沒有資格去評判去置喙。她只能盡量地遠離,不違心地活著。
早晚有一日那位假羅雲清不是真羅雲清的真相會公布于眾。羅清相信止戈憑著異于常人聰穎頭腦與出眾能力,知道她是「仇人之女」的事輕而易舉。
想到這里,羅清強行抑止自己發散的神經。
未來不管會如何,其實她只想活在當下而已。活在她羅清的世界里,而不是羅雲清的。
「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
羅清面色如此常地開口道,接著她毫不猶豫地抽出自己的手,就這樣頭也沒回地走到了營帳門口。
羅清停下腳步,背對著止戈道,「還有,謝謝你。」
謝謝你的寬容,謝謝你的關心,還有謝謝你的……垂青。
然後,羅清就毅然決然地離開了。
「時至今日,你還是什麼都不願意和我說麼!」
止戈看著已經空了的手,心下黯然,低聲自言自語道。
他一直都知道羅清藏著許多秘密,而且一直都沒有打算告訴他。
……
半個月後
懷南王在半個月前被人劫走,止戈下令徹查未果,如今消息已經漫延至整個軍營。
自那晚與止戈談話之後,止戈開始忙了起來。而羅清也再也沒有去找過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听穆靈靈抱怨韓瑜這個「呆木頭」。
「小流氓,你說這韓瑜腦袋是不是缺根弦啊,昨晚本姑娘穿著最漂亮的衣裙約他出來賞月,他直接一上來就把厚厚地披風扔到我的身上,還揚言說女子少吹風對身體好,甚至把我裹得跟個麻袋似的。」
穆靈靈一臉幽怨地和羅清吐槽著。
「韓哥只是慢熱了些,他日後會知道你的優點你的好的。」羅清習慣性地安慰道,繼續擺弄著手中的弩弓。
她想著做一個小型袖箭出來,方便隱藏和攜帶。
照以往的經驗來看,只要羅清說了這些話,穆靈靈保管一臉羞澀地問「真的嗎?」
然後她只需一臉真誠地點頭即可。
但這次,穆靈靈的反應有些出乎意料。
「那我都有哪些優點,哪點好啊?」穆靈靈照舊一臉羞澀道。
「你………真的,太多了,我一時半會兒說不過來。」羅清一臉認真地道。
羅清想了許久,她還真的找不出什麼優點來。
「不用說具體的,你隨意說一個來听听就行了。」穆靈靈有些不好意思道。
「……」羅清汗顏,這車翻的,都四腳朝天了。
穆靈靈見羅清不開口,頓時明白了一直以來羅清都在敷衍她。
見穆靈靈瞪自己,羅清訕訕然地道︰「你牙好,身體好,關鍵是還長得好。」
「羅清,哪有你這樣搪塞長輩的,我可是你嫂子。」穆靈靈氣呼呼地道。
「不是親的。」羅清撇嘴道,心知韓瑜對穆靈靈其實是有想法的,穆靈靈與韓瑜遲早都會在一起。
「那也是你嫂子。」穆靈靈有些自得道。
「若是依照你這麼說的話,小瑾兒是你小叔叔,我是小瑾兒的爹爹,我還是你爺爺呢!」
「沒大沒小。」
羅清嫌棄道,說完還未等穆靈靈反應就直接趁她不備跑出了營帳。
「羅清,你站住,說誰沒大沒小的呢!我要告訴你大哥。」穆靈靈高聲道。
引得路過的將士皆駐足觀望。
……
羅清一路跑到伙房,她覺得還是和霍老頭待在一起輕松些。
羅清望了一眼伙房,只見只有山子一人蹲在一角摘菜,不見其他人的身影。
于是羅清問道︰「哎,山子,霍叔呢?」
山子抬起頭來,見是羅清,想也沒想地開口道︰「霍總管大概在自己營帳門口曬太陽的吧!」
「好,我先去找他了哈,下次再找你嘮嗑。」羅清招呼一聲。
「好,快去吧!」山子笑道,然後接著忙著手中的活。
羅清朝著霍老頭的營帳方向而去,到了之後,果不其然,只見滿臉大胡子的霍老頭正一臉泰然地曬著日光浴呢!
「霍叔。」羅清喊道。
霍老頭沒有絲毫反應。
「霍叔。」羅清又喊了一聲。
這次霍老頭翻了一個身,背對著羅清。
「霍叔,別裝了,我知道您沒睡著。」羅清上前,推了推霍老頭的手。
「去去去,老人家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閑,你這臭小子又來攪和。」
霍老頭不情不願地坐起身,一臉嫌棄地看著羅清。
這臭小子閑著沒事一連著半個月的時間都在他身邊神神叨叨地打轉,煩都煩死了。
「霍叔,您知道的,穆靈靈這姑娘找不到韓哥就來鬧小人家,除了您這兒小人家實在是沒地可去了。您老人家可一定要幫幫小人家。」羅清睜著一雙大眼楮可憐兮兮地看著霍老頭。
「唉∼真拿你這臭小子沒辦法。」霍老頭想到那個嬌滴滴膽子很小的小姑娘,嘆了一口氣。
每次都要他充當壞人將那小姑娘嚇走,明明他這麼慈祥,這麼和善,那麼平易近人好嗎!
那小姑娘見了他咋就跟見了豺狼虎豹似的呢!
老霍模著下巴思量。
「謝謝霍叔。」
生怕霍老頭後悔,羅連忙搬了一個凳子在一旁坐下,拿出弩弓繼續研究著。
只要在霍老頭身旁,穆靈靈就不敢過來鬧她。
羅清曾听周深無意中提及,北璃國郡主穆靈靈在小的時候就是被山匪給拐走的,而那個山匪恰好就是個大胡子。
反正這事她是覺對不會和霍老頭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