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
安世勛默默的坐在急診室外的長椅上,腿邊放著拐杖,兩只大手糾結的搭在褲腿上,緊緊的摳著膝蓋,用力的指關節都有些泛白了。
多年的滄桑……
他習慣了無聲的隱忍,無論有什麼情緒都壓在心底……可人必竟是感情動物,到了關鍵時刻,無論平時修煉的多「如火純青」,眼底的痛苦還是泄露了他的秘密。
黎燕妮來回的在急診室旁坐踱著步,視線一會兒忘到急診室上的大門,一會兒又望向安世勛……
她最後還是無聲的嘆了口氣,緩步走了過去,輕輕的叫了一聲,「姐夫,我姐會沒事兒了,她吉人自有天相!」
安世勛抬頭感激的望了她一眼︰希望吧!
兩個人等著急診室外……
誰都沒過去看安琪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只听得走廊上想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安世勛下意識的扭頭一看……
遠遠的,只見快步而來了一個帥小伙,大高個兒,氣度非凡,長得也漂亮,身材比例勻稱,腰身挺拔,身上穿了一套干活的藍色工作服,褲腳子上還帶著幾處泥點……
盡管如此。
這一身簡單略顯寒酸的裝扮,卻根本掩不住他的出眾的氣質,反而還讓人覺得︰這人雖然長得好,卻絕對不會靠臉吃飯,而是一個非常努力的男人。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男人太過于鶴立雞群,還是安世勛對女兒的事情特別用心……反正,安世勛只看了一眼,立刻就認了出來,來人正是洪果兒的丈夫︰顧憶海!
果不其然。
顧憶海還沒走到急診室的門口呢,黎燕妮就一捅安世勛的肩膀,聲音壓得極低,「姐夫,這就是……你女婿!顧憶海!」
女婿?
安世勛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身。
目光一眨不眨的盯著顧憶海。
眼瞧著他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顧憶海不認識他。
略一遲疑,只客氣的點了點頭,就把目光定格在了黎燕妮的臉上,「黎總,你姐姐的情況怎麼樣?我媳婦兒來了吧?」
他一接到洪風的電話,半秒鐘都沒耽誤,放下電話就立刻囑咐身邊的工作,「麻煩你幫我請個假,我家里出事了,必須馬上回去!」
撒腿就往工地外跑。
連衣服都沒換。
他有自己的小車,開車來醫院自然比洪果兒早了一些,到了急診室外面,遠遠的一瞧,雖然沒看到媳婦兒,可兩個人已經在這約好了……顧憶海還是大步走了過來,先跟黎燕妮打了個招呼。
黎燕妮對他的印象極好,再加上,他是洪果兒的丈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自家人。
所以,雖然現在家里發生了變故,黎燕妮還是對他很客氣,態度也沒有怠慢,「大海,你怎麼來了?」
「是洪果兒通知我的!」顧憶海說話,依舊是一貫的簡單而直奔主題,「黎總,關于你姐姐的事情,我已經听了個大概,我對我老丈母娘的為人,還是非常信得過的!我覺得這里面一定有什麼蹊蹺!洪果兒和我的想法一樣,所以,我們倆約好在醫院這踫頭,先看看你姐的情況再說!」
「洪果兒也要來?」黎燕妮的視線飛快的瞧了瞧安世勛。
安世勛緊抿的嘴唇,沒說話。
雖然這是他期待已久的,父女第一次面對面相見,雖然現在的情境略顯尷尬,雖然不知道見面之後還要說什麼……
千言萬語的未知。
百般復雜的心境。
卻沒能在他的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
安世勛心里像是波濤一般洶涌奔騰,面上卻依舊神色不改平靜如常。
黎燕妮略一沉吟。
還是決定給雙方做一個介紹,「大海,實話實說,我姐的情況不大好!醫生說一共中了13刀……我們現在都在這兒等結果呢!哦,對了,這是我姐夫!姓安,叫安世勛!」
黎燕妮也不是一個眼皮子淺的人。
並沒積極張揚姐夫的官職。
介紹了姓名之後,就不往下多講了。
轉而面向安世勛,正正式式的指了指顧憶海,「姐夫,這位是……嗯,金鳳香的姑爺!洪果兒的丈夫!他姓顧!叫顧憶海!」
顧憶海沒莽撞,並沒有按照初次見面的禮貌,主動伸出手和人家打招呼。
他畢竟不了解安世勛的為人,現在處境又極為尷尬︰自己的丈母娘還是「謀害」人家妻子的「凶手」。
所以……
顧憶海只向著他點了點頭,「安同志,您好!」
反倒是安世勛深吸了一口氣,主動伸出了一只手,「小顧?你好!」
早就該見面了!
見到你很高興!
這些在他心里醞釀過千百次的話,此刻,卻因為情境的尷尬,而無從說起了。
顧憶海抬起雙眸,迎視著安世勛的目光。
他在對方的眼神里沒看到惡意,有的只是諒解和幾許強制壓抑的熱情……
顧憶海這才伸出了一只大手,用力的和對方握了握手……
語氣里透著沉穩和干練,「安同志,首先,我對黎女士發生這樣的意外,感到非常的抱歉,不過我還是那句話,這里面一定有什麼誤會,我丈母娘絕對不是謀財害命的人!你放心吧。我一定大力配合你們抓住凶手,為黎女士伸張正義。」
安世勛以前沒和顧憶海辦過事兒。
對他的印象是︰這小伙長得是真好,也偶爾從別人的嘴里听到過︰他很有能力……可那畢竟只是印象。
然而……
通過剛才這幾句話,還有簡短的見面。
安世勛已經看出來了︰顧憶海確實很有擔當,第一時間就過來為家人「撐事兒」,不但如此,他還懂得進退有度,不卑不亢。
這在20多歲的年輕小伙這里是非常難得的。
安世勛贊賞的點了點頭,「小顧,我……」
話還沒說完。
走廊上又來人了。
誰啊?
錢唯康唄!
他也比洪果兒早到!
錢唯康剛一走到急診室外,黎燕妮就一把抓住了他,「維康,你在酒店那邊听到了什麼情況?趕緊給我們介紹一下!」
「哦!」錢維康實話實說,「我去酒店的時候,洪果兒和她二哥也在!情況是這樣的……」
他把所知道的一切,全都一五一十細細地講了,「……警方在金鳳香的衣兜里發現了貴重物品!刀上有指紋!室內再沒有其他人闖入的痕跡了!」
顧憶海皺了皺眉,「這並不能證明什麼!」
接過了話茬兒,「刀上的指紋可以偽造,凶手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指紋擦干淨,然後,再把刀塞到我老丈母娘的手里,造成她殺人假象!至于室內再沒有其他人闖入的痕跡?這也很簡單!有兩種可能!一是殺人者蓄謀已久,有專業的常識,對室內進行過打掃!二是房間內所有的居住人,都有殺人嫌疑!」
安世勛認真地听著他的話。
暗自點了點頭。
幾個人正在聊天的時候……
洪果兒和洪風也一起趕過來了。
安世勛自從剛剛听說女兒要來之後,視線一直不由自主的往走廊上……沒辦法,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身體是誠實的,就是想第一時間就能看到女兒。
終于來了!
洪果兒的身影剛一拐過彎。
安世勛立刻就看見了她。
那種感覺……和他第一次見安琪兒的平靜,是截然不同的。
此刻……
他仿佛就像被雷激了一下……說句不好听的話,渾身猛的一哆嗦,背後起了一下子雞皮疙瘩。
他的視線迫不及待的定格在了洪果兒的身上……女兒修長的身影,走路時的樣子,還有,漸行漸近之後,越發清晰的五官,一切的一切,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會如此熟悉。
熟悉的仿佛就像是認識了好久好久,莫名的就想要去親近……沒有半點兒陌生和違和的感覺。
這大概就是血緣吧?
安世勛就那麼定定的站在原地,猶如被人使了「點身術」一般,眼皮都不眨一下,貪婪而執著的,瞧著女兒向著自己越走越近……
越走越近!
他炯亮的雙眸里百感交集……仿佛亮著兩處火焰。
顧憶海觀察力特別敏銳。
一看他的表情。
再順著他的目光望向洪果兒……
不由得愣了愣。
心里「咯 」了一下。
可顧憶海是個沉得住氣的人,什麼都沒說,只快步的迎了上去,下意識的抓住了媳婦兒的手臂,「你慢點兒,別急!」
目光順勢在她的肚子上一掃……嘴上雖然沒說,不過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小心孩子。
洪果兒也沒來得及和別人打招呼,直接開口問,「黎燕珊醒了嗎?」
「這……」
顧憶海剛要開口說話……
急診室的門「啪」的一聲,被人從里面推開了。
緊接著,一個50多歲的男醫生緩步而出。
黎燕妮和錢唯康立刻走了過去。
安世勛仿佛被這推門聲喚醒了,視線從洪果兒的臉上收了回來,拄著拐杖,也急步的到了醫生面前。
幾個人幾乎是一口同聲︰「我姐(我愛人)(黎總)怎麼樣了?」
安世勛的嗓音最高,「她有沒有生命危險?」
洪果兒也急于知道答案。
輕輕的一推顧憶海,「走,咱們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