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憶海前腳出了門。
金鳳香後腳把兩個兒子都叫到了屋里。
門一關。
望著洪雨,「不管大海怎麼說,這事兒是咱家的事兒,你大哥關在公安局里,必須得讓你妹知道!你還是去打個電話,通知她一聲,讓她立刻回來!這時候,正是用人的時候,咱們家是該出錢,該出力,咱們都兜著!不能讓她爺們一個人在外面跑!」
金鳳香確實挺仁義。
洪雨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立刻就出去辦!」
金鳳香又望著二兒子,「縣里咱也不認識誰,想跑也沒處跑去,這樣吧,你上你妹的飯店里看看,再在上你妹夫的工地上瞧瞧,哪兒需要幫忙你就留在哪兒,你在家,大眼瞪小眼的看著我,也沒啥意思。」
洪風還有些不放心,「媽,我陪陪你?」
「你陪我干啥呀?現在你大哥還沒判呢,事情還沒解決,我還不至于上吊自殺,尋死覓活的!用不著誰陪!我一會兒去公安局瞧瞧,看看能不能見到他,順便給他送點飯。」
洪風了解母親堅強而執拗的性格,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只能順著她的意,點了點頭,「那我這就去辦!」
轉身出門了。
金鳳香照著鏡子梳了梳頭……她這個年紀的女人,在困難的歲月中拉扯大三個孩子,經歷過的世事太多了,所以,看似柔弱的外表下總有一顆堅強的心,無論遇到什麼困難處境,從來都不妥協。
她收拾已畢。
出了臥室。
側頭望向顧憶梅的房間。
見門虛掩著,里面卻沒有動靜……金鳳香也沒打招呼,直接就出了大門,奔著公安局去了。
還特意在路上給兒子買了水果和早點……當媽的心就是這樣,不管孩子闖了多大的禍,孩子就是孩子,永遠都需要自己的照顧。
到了公安局的值班室,請求接見,「同志,不好意思,我想看一看昨天抓進來的洪雷,我昨天半夜來了,大概是太晚了,也沒跟他說上話……喏!」
她舉了舉手里的飯盒和網兜,「我想給他送點早飯!政策允許吧?」
警察低頭查了查資料,「洪雷是吧?他還沒判呢,允許家人過來看!哦,已經有人接見了!現在正在接見室!」
「有人來看了?」金鳳香有些納悶兒,「誰呀?」
「說是姓顧!」警察向著她招了招手,「好像也是送飯過來的,你們一起見吧!」
金鳳香跟在警察的身後,到了接見室,抬眼一看……簡陋的大房間里擺了幾張桌子和椅子,靠窗的桌上放了個鋁制的大飯盒,兩個人相對而坐,一個是兒子,一個正是顧憶梅。
金鳳香看到兒子,忍不住激動的喊了一聲,「老大!」
快步的走了過去。
她心里是極端埋怨顧憶梅的,可當著兒子的面,又是在公安局里的接見室。
她也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緒,盡量不鬧到很難堪……所以,金鳳香對顧憶梅只裝作視若無睹,壓根沒看見的樣子,直接從她身邊過去了,連個招呼都沒打,一把就抓住了兒子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
洪雷望著母親花白的鬢角,略帶皺紋的面龐,心里覺得內疚,「媽,都怪我讓你操心了!」
立刻又心疼的向她身後看了看,「就你一個人來的?沒人陪著行嗎?」
「有人陪!老二,老三都來了!只不過我沒讓他們跟來,他們還有別的事!」金鳳香安慰的拍著兒子的手,「老大,你別急啊,我把你妹妹和妹夫都找回來了,咱們大家想辦法一定把你弄出來!」
「媽……」洪雷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為了我?全家人都出動了,我這簡直……」
「別說了,別說了,一家人不說外道話!」在這個時候,金鳳香並沒有開口埋怨兒子,而是勸解開導他,「人這一輩子,都有溝溝坎坎的,過去就好了!媽今天早晨已經幫你問過大仙兒了,大仙兒說你能遇難成祥!不礙事的!來!趕緊的,媽給你買的包子……」
把自己帶的飯往桌上一放,順勢就把顧憶梅的飯盒嫌棄的推開了……連瞧都沒瞧一眼,用胳膊肘一拐顧憶梅,自己就坐到了兒子的對面。
顧憶梅沒說話,尷尬的往旁邊站了兩步。
洪雷看見了。
忍不住抓住母親的手,「媽,嗯,今天這件事兒,是我自己莽撞,才造成了這個地步,害得大家都為我擔心,可你別怪二梅,她沒讓我打人!她當時還拉著我呢,是我自己一時沖動,我听到那個姓賈的小子說︰把咱家的人都打听了個遍!我心里就來氣了!他這是要干什麼呢?沒安好心眼嗎?不打他?我留著他?」
「得了,別說了,老大,你就是脾氣太爆,太沖動,太傻,被人家騙的溜溜轉,還幫著人家數錢呢!結果呢,出了事了,你替人家出頭,自己進了監獄了,恐怕一輩子都要毀了,人家卻瀟瀟遙遙的在外面享福!你就是個二彪子,都到現在了,還沒吸取教訓嗎?」
這話說的……
一邊是罵兒子,一邊是不動聲色的罵顧憶梅。
顧憶梅也是個不讓份的主,在旁邊听了這話,張了張嘴想要回嗆,可余光一看洪老大……又把沒出口的話忍回去了。
洪雷為人特別憨厚實在,媽,瞧你這話說的沒人騙我,我是……」
「別說了,趕緊吃飯!」金鳳香抓起了一個大包子,塞進了兒子的嘴里,堵住了他的話。
顧憶梅舍不得就這麼走,雖然心里不舒服,依舊在邊上默默的看著洪雷。
直到探視結束了。
顧憶梅和金鳳香兩個人一起出了公安局。
金鳳香才停下腳步站住,正正式式的轉身望著她,「顧憶梅,我今天鄭重的跟你說一次!不管老大的事情解決的怎麼樣,我這輩子永遠不會原諒你!看在大海的面子上,我也不打你,我也不罵你,不過,從今以後,你離我們家人遠遠的!你要是再敢勾搭慫恿我們老大,欺負他老實心實,那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對你不客氣。」
話一說完。
也沒給顧憶梅好臉色看。
甩手就走了。
顧憶梅望著金鳳香的背影……瘦弱的肩膀卻高昂的頭。
心里五味雜陳。
她愣愣的站在警察局的大門口,和煦的春光里,她毫無焦距的看著面前來往的行人和車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顧憶梅終于深吸了一口氣,捏緊了兩只拳頭,扭身又回了公安局。
值班室的人看到她,還有點兒納悶兒呢,「你不是剛剛探視完嗎?怎麼又回來了?落東西了?」
「沒有!」顧憶梅挺直了肩膀,「我是來正式報案的!」
「報案?你報什麼案?」
「我要舉報賈胡生,他就是一個在逃的通緝犯,去年的時候,縣公安局發過通緝令的!他由于投毒殺人,畏罪潛逃……在外面整容換臉,更名喚醒,又重新回到這個市里了!不信你們可以查。」
什麼?
警察愣了,「還有這事兒?」
「是的!」顧憶梅說得斬釘截鐵,「看守所里的洪雷,是因為見義勇為,想要幫我緝拿逃犯,才會出手的!因為孫延平抵抗拒捕,洪雷才會失手誤傷了他!按照這種說法,洪雷不但沒有罪,反而要立功嘉獎。」
「呦呵!」警察啞然失笑,「我們這里辦案是要講證據的,你紅口白牙,上嘴唇一踫下嘴唇,就把洪雷給描繪成見義勇為了?受害人倒成了罪犯?證據呢?」
「證據?」
顧憶梅堅定的挑了挑眉。
她已經決定徹底的承擔自己的過錯了,「證據就是我自己!我還要投案自首!去年夏天,我把思延平騙到河邊,用刀捅過他,還把他踹進河里了!可他並沒有死,前一些日子,他利用這個把柄敲詐我!我完全可以證明賈胡生就是孫延平,因為我曾經是孫延平的妻子,我知道他後**上有一塊胎記,那個地方……」
顧憶梅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楮,「呃,小月復被我扎了兩刀,應該有明顯的傷痕,你們可以抓住他驗一驗!還有……他應該是偽造的身份!既然他說他叫賈胡生,那他的家人呢?過往的歷史呢?戶口呢?這樣一調查,不是全清楚了嗎?」
顧憶梅也到了該長大的時候了!
作為一個成年人,總要為自己的所做所為負責。
她決定了!
不再受孫延平的威脅和利用了,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擔,不連累家人……寧可坐幾年牢,她也要把洪雷換出來。
警察見她說的正式。
又重復的確認了一遍,「你的舉報和自首都屬實?」
「屬實!」顧憶梅往長條板凳上一坐︰錄口供吧!該抓?該放?她都準備好了!
*****
于此同時……
顧憶海已經找到了縣刑偵科長︰呂梁。
呂梁辦過顧憶梅投毒的案子,當時因為有洪果兒的協助,受到了領導的表揚和嘉獎……他對洪果兒的印象自然好了。
後來,又辦過幾回事兒,對她和顧憶海的印象都不錯,大家偶爾也有走動。
顧憶海今天就直接找到他辦公室來了。
輕敲了敲門,「呂科長?」
呂梁一看是他,原本還在辦公桌後寫材料呢,立刻放下了筆,熱情的站起了身,「呦,大海?哪一股風把你吹過來了?我听說你現在非常忙?在縣郊蓋農貿市場呢?可以呀,不瞞你說,當初我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真沒料到你有這本事,竟然能和國營建築隊競爭!」
他對建築工程的事,當然是有所耳聞的,畢竟縣里能有多大呀?有什麼風吹草動,沒有兩天,全縣的人就知道了,更何況顧憶海作為一個個體戶,承包下了這麼大的工程,在縣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新聞。
呂梁雖然沒特意趕過去說什麼,可在心里也認為自己當初沒看錯︰顧憶海確實前途不可限量,是個有本事的小伙子。
所以,也有意交好,「大海,你今天找我有事兒吧?」
「還真有事兒!」顧憶海也沒拐彎抹角,就把洪雷的事講了,「……我昨天晚上特意去醫院去看了看那個受害人賈胡生,可他已經出院了!而且還沒留聯系方式,我也已經去派出所查了,他也沒跟那邊報備,我就有點奇怪了,這事不正常啊!」
「哦?沒留聯系方式嗎?」呂梁也是個老公安了,當然知道這其中的意思,「那他啥意思啊?沒有受害人,這案子我們還怎麼辦?你等等啊,我幫你問一問情況!」
拿起桌上的電話听筒,撥了一串號,大概也是找熟人,把這件事情來龍去脈弄清楚了,這才放下電話,又抬頭望向顧憶海,「你說的對!這個賈胡生確實已經出院了。也沒到公安局報備,不過,他剛剛派了一個律師出面,作為全權代表,打算跟進這個案子了……」
顧憶海挑了挑眉,「那也就是說,他自己以後再也不打算露面了?」
呂梁猶豫了一下,「還有一件事兒,你妹妹已經報案了,說,這個賈胡生就是通緝犯孫延平,大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有些氣不過,「當初孫延平的案子是我辦的,每一個步驟都挺好,就是一到抓人的時候,他跑了,到現在這案子還懸著呢……」
少受了不少嘉獎。
顧憶海把炯炯有神的視線,定格在了呂梁的臉上,「那不正好嗎?呂科長,我倒是有個主意,咱們一起把他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