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子回了萬玉巷……
剛進大門。
就听見院子里金鳳香的聲音,「唉呀,親家母啊,我看你恢復的不錯呀,你這個可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前你剛出事的時候,我在家幫你問過大仙的,大仙說,否極泰來!你前幾年守寡帶孩子不容易,運氣不好,現在該轉運了,你的好日子馬上就要到了!」
這話說的……
劉愛玲心里高興。
嘴上還要客氣幾句,「什麼好日子馬上就要到了?這我都不敢想!不過孩子們都大了,讓我省心了,這倒是真的!尤其是洪果兒,我昏迷了這一陣子,再醒過來,感覺這孩子就像變了一個人,我都有點兒不認識了!」
「那是!」金鳳香說的天經地義,仿佛像真事兒一樣,「我家果兒宅心仁厚,得到老天庇護了,大仙都要保著她!」
金鳳香夸起女兒來。
絕對不口軟,「真不是我自吹自擂,老王賣瓜!親家母,你們顧家能娶到我女兒,那是祖上冒青煙了!當初你還不願意?切,現在看清楚了吧?我們洪家是有大仙庇護的,我女兒嫁誰旺誰?你們家有她這個聚寶盆,以後哈,喜事兒準包連連不斷!」
顧憶梅突然在一邊插口了,「金姨,我家還有啥喜事?你剛才不是說,你之前給我媽算過命嗎?那我媽以後還會不會繼續再守寡?等到她老了,能有個男人依靠嗎?」
啊?
金鳳香有點兒愣了。
一時沒大弄明白她的意思,「咋的?你媽是想……再走一家?」
劉愛玲臊的滿臉通紅,「哪有的事啊?我這病剛好!親家母,你別听二梅胡說!」
扭頭申斥女兒,「你這東一下,西一下的,干啥呢?靠邊!別在這瞎說!趕緊給你嫂子燒熱水去!讓她回來洗一洗,好好休息一下。」
顧憶梅不說話了……
實際上,她是真想讓金鳳香給母親算一算命,看一看到底能不能把父親搶回來。
顧憶梅這幾天眼瞧著劉愛玲一天天見好了,有好幾次,都想把父親的事情跟母親講,話到嘴邊了,又咽回去了……怕母親受刺激,再昏迷!
這責任……
她自己承擔不起。
顧憶梅默默無聲,外加心事重重的出了屋,一抬眼楮,看見哥哥和嫂子正站在院子里。
她趕忙換上了笑臉,「你們回來了?嫂子,我馬上就給你燒水洗臉啊!今天的生意怎麼樣?我剛才听金姨說,開業大吉了!今天客人特別多?那你怎麼不回來叫我幫忙啊?」
順勢走到洪果兒面前,「嫂子,我還有事要問你呢,你看哈,雖說我家農村的房子馬上就要修好了,我和我媽應該回去住!可現在正是農閑,我回家,連七分錢的公分都沒有,我這麼大的人,在家不掙錢,我心里也難受啊,還有,媽現在的身體一點點好了,也用不著我天天照顧著了,我還想……留在這兒給你賣盒飯!」
這是實話。
洪果兒給的工資多高啊!
這年月……
一個月五六十塊錢的收入,那就是高薪階層,比當工人都牛x,顧憶梅哪舍得放棄呀?
她用眼角小心翼翼的瞄著洪果兒,「嫂子,我想問你呢,以後你開飯店了,還賣盒飯嗎?如果不賣了?那飯店需要服務員嗎?我手腳麻利,如果你需要的話,我過去給你打工?只要你肯留我,少給我點薪水也行啊。」
洪果兒笑了笑,「盒飯我還繼續賣!」
為什麼不呢?
有錢不賺?
傻啊?
洪果兒做事當然有考量了……她打算再開三個盒飯攤點,要不然,當初也不敢打保票,為街道解決三個工作名額啊!
她接著往下講,「我已經想好了,飯店做的是回頭客的固定生意!可盒飯生意呢,流動性客人多,這個錢咱也得賺,縣客運站,醫院大門口,還有學校門口,這都是賣盒飯的黃金地點,我準備雇三個人,中午依舊出去賣盒飯,飯店這邊也照常營業,都掛一個牌子,飯菜的質量都一樣,價錢也一樣,屬于連鎖攤點……」
「什麼鎖?」顧憶海沒听懂。
洪果兒也沒法給她細解釋,「反正就是都歸我管!以後,我還要再培訓幾個廚師,這樣,我也不用天天守在飯店里,還可以騰出時間干別的……你要是願意去繼續賣盒飯呢,我照樣給你按天開錢!你要是願意留在飯店里當服務員,也可以!不過工資沒有賣盒飯高!隨你的便!」
這倒不是有意關照顧憶梅。
做生意嘛……
員工當然是用熟不用生。
洪果兒考察過顧憶梅,覺得她還可用。
顧憶梅立刻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只要你留我,做什麼都可以!我听你的!嫂子,你等著啊,我這就給你燒水去。」
快步跑進了廚房。
洪果兒也沒多想,直接回了上房,換衣服和母親聊天,這當然是不在話下了。
顧憶海可沒進屋。
緩步進了廚房,站到妹妹的身後,輕咳了一聲……
顧憶梅扭頭望著他,「哥,有事兒啊?」
「我跟你說兩句話!」
「嗯?」
「你剛才,在屋里……」顧憶海頓了頓,他不喜歡長篇大論,干脆就直奔主題了,「我就問你一句,你是不是知道「那個人」的事了?」
那個人!
當然指的是季冬陽了。
顧憶海多精明啊?
听話听音~
剛才一听妹妹問金鳳香的問題︰「等我媽老了,能有男人依靠嘛?」
大概就猜出個八九了。
他目光炯炯的望著顧憶梅,「你是怎麼知道的?」
壓根就沒給妹妹抵賴的機會。
顧憶梅了解哥哥的性格,既然已經開口問了,自己撒謊肯定是瞞不過去的。
她低著頭,吞吞吐吐的,「我……我那天听到你和嫂子說話了!」
趕忙使勁搖了搖雙手,「我可沒有跟蹤偷听你們的意思啊,我就是無意間听到的!真的!真的就是無意!我向老天起誓!」
既然已經听到了,再追究責任就沒有意思了,這也不是這是談話的重點。
顧憶海略挑了挑眉,「所以呢,你和我有不同的想法?你想要去認那個人!」
顧憶梅點點頭。
說話的聲音壓低了,「哥,咱們都是爸的孩子,你說我市儈也好,貪錢也罷,既然爸現在有自己的資產了,那憑什麼都留給小三啊?這是我們該爭取的權益,我們一定要爭取!」
顧憶海冷冷的哼了一聲,「你也知道他再婚了?在他的心里壓根就沒有我們家,我們干嘛還上趕著去認他?就因為他有錢……」
「不是!」顧憶梅執著的辯解的,「他就算是沒錢,就算是病了,他是爸爸這個事實,也永遠改變不了!我雖然喜歡錢,可還不至于那麼齷齪,有錢就是爹?我是覺得,咱媽守寡了12年,眼瞧著現在都四十多歲了,一直都沒再嫁,除了是怕咱們被後爹虐待之外,她心里肯定也是有爸爸的,到底該不該認丈夫,應該讓她自己決定,我們應該讓她知道真相,不應該瞞著她!」
「讓她自己決定?怎麼決定?」顧憶海的聲音略微提高了些,「那個人已經再婚了,人家有法律上正式的媳婦兒,讓媽以什麼身份去認他?前妻?第三者?認過之後呢?兩個人能重歸于好?他能陪媽過下半輩子?讓媽去跟另一個女人競爭?把他搶回來?還有,萬一媽再受了什麼刺激,或者出了什麼事兒,這個責任你來負?」
顧憶梅沒說話,「……」
顧憶海瞪了她一眼,「我再跟你講一遍,你別帶著媽瞎得瑟!那個人如果想找她,自然會來找!不想找?去認也沒有用,只會自取其辱。你以為就你孝順?你以為我們為媽努力過?我去找過他!可人家還是照樣結婚了!」
顧憶海不打算再多說了!
只強勢的扔下一句,「總之,認父親就不必了!沒有那個人的臭錢和關心,我們家這些年過得也挺好。」
轉身就出了廚房。
顧憶梅望著他的背影,呆呆的發愣……
******
晚上的時候……
洪果兒和金鳳香睡在西屋。
顧憶海和洪雷在客廳中打地鋪。
顧憶梅和劉愛玲睡在東屋。
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劉愛玲可以清晰的听到洪雷的鼾聲,這才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女兒,「二梅,你沒睡吧?」
顧憶梅朦朦朧朧的應了一聲,「沒!媽?你要喝水?我這就給你倒?」
這就坐起了身。
劉愛玲拉住了女兒,「我不喝水!」
聲音壓得極低,「我想問你幾句話!」
「嗯?」顧憶梅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媽,啥事啊?白天不問?非得大半夜問?」
劉愛玲也沒理女兒的質疑,「我問你,你今天晚上說的話……到底是啥意思?」
「啊?」顧憶梅隱隱約約的猜到了母親的所指,可礙于哥哥的警告和不贊同,也不敢提季冬陽,只能囫圇的搪塞了一下,「啥話呀?我沒听懂你的意思!」
「你少給我打馬虎眼!」劉愛玲用手懟了女兒一下,「你好麼央的,干嘛提我守寡不守寡的事?你讓金鳳香給我算什麼命?你不把話跟我說清楚,今天我跟你沒完。」
「啊?」顧憶梅躲避著母親質疑的視線,「媽,你看你,急什麼啊?我這也是為了你好,我是想……嗯,你看哈,我和哥以後都要留在城里,老三也得到城里來上學,那農村就剩你自己一個人了,你過得多孤單呢,將來要有個男人陪,這後半輩子也不寂寞啊!」
「不對!」
劉愛玲也不好騙。
她雖然身體不好,可思維挺敏捷。
年輕的時候,因為是軍屬的「先進」身份,還做過村里的婦女主任……也算識文斷字,有些水平的。
對事情也有自己的看法。
劉愛玲干脆在床上坐起身,抓著女兒的肩膀,把她的臉,正對向窗口。
借著窗外的月色,眯著眼楮,細細的觀察著她的神情,「二梅,你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你有什麼心思?我還不知道?你跟我說……」
劉愛玲頓了頓,「是不是……你爸爸還沒死,你有他消息了?」
顧憶梅嚇了一跳,「媽……」
差點月兌口而出︰你怎麼猜到的?
可她還是勉強的改口了,「媽,你怎麼這麼說?」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這麼多年,我從來沒見過你爸爸的尸體,在我心里,我就覺得他還活著,說不定哪一天還會冒出來!前些日子我昏迷的時候,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你爸爸在我耳邊說話,聲音特別清楚,所以我費力的非要睜開眼楮看一看。可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只看到了洪果兒,沒有其他人。」
劉愛玲緊緊的盯著女兒的臉,「二梅,我現在只要你一句實話,你爸爸是不是還活著?他現在怎麼樣了?他為什麼不來找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