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邊際被夕陽燒得火紅,沉沉壓在未明宮的屋頂。
在火燒屠場的事引起北陰騷動之前,白珞與宗燁等人帶著農家女與蕭明鏡的尸首回到了未明宮。
誰知未明宮中一片寂靜,妘彤消失了。
眾人站在空空如也的未明宮,出了妘彤就連司徒戮也不見了蹤影。黑色的宮殿里透著一股詭異,連同穿著黑色雀羽衣衫的婢女也全都消失在未明宮里。
這種寂靜,比之在屠場被那群形似走肉追殺更為讓人心驚。這寂靜之中涌動的殺意即便是絲毫不會武功法術的農家女也感受到了。
宗燁輕輕巧巧躍上未明宮的黑玉琉璃頂,屠場方向烈焰滔天,黑色的煙霧裹挾了怨氣映紅天際。空中一輪玄月依舊清明。
宗燁面色一沉︰「師尊,有些奇怪。」
不僅是未明宮,就連街道上也一個人也沒有。
沒有妘彤,就相當于丟失了出幻境的鑰匙。
薛惑不解道︰「如果這幻境是妘煙離所造,那麼就算是這幻境里的所有人都消失了,妘煙離也應當還在這幻境之中。只怕是妘煙離出了什麼事。」
薛惑此言不錯。幻境不能對幻境的主人造成什麼傷害。若是傷害幻境的主人,只會讓幻境全部崩塌。
除非一開始的判斷就錯了,此幻境並非妘彤所造。但這並不可能。這世上不應該有任何幻境能困住妘煙離,只有可能是她自己不想出去。
所以要麼是妘彤自己躲起來了,要麼是妘彤出了什麼意外。
看這情形,街道上空無一人,幻境隱有崩塌之勢。妘彤遇到意外的可能性更大。
白珞冷聲道︰「宗燁,隨我去一趟修羅場。謹言你與玉竹隨薛恨晚在未明宮中找妘煙離,以煙火為號。她若是這個幻境的主人就絕不可能消失。」
薛惑問道︰「你要去找什麼?」
白珞沉聲道︰「一個絕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物。有些事情想要弄清楚。」
說罷眾人兵分兩路。宗燁與白珞向修羅場走去。
白珞與宗燁走在荒涼漆黑的街道上,從髒污不堪的地上席卷起的風仍然夾雜著一股惡臭和腥氣。遠處黑色的濃煙滾滾,修羅場上空的陰雲更是沉沉壓在黑色的玄鐵牢籠上。
白珞踩著混合了陳年血液與淤泥的石板地一步一步走進荒獄地牢。肥碩的老鼠從白珞的腳背上踩踏而過。地牢里一片寂靜,甚至就連之前那偶爾會出現的窸窸窣窣的聲響和吞咽口水的聲響也都沒有了。
走下荒獄最底層,那望不到盡頭的玄鐵牢獄向著黑暗的最深處綿延而去。玄鐵牢獄中鋪著干草,地上落著零碎的骨頭,一切都似原樣,唯獨沒有人。
宗燁腳踩在淤泥里,腥臭味灌入他的鼻腔,心底一震惡寒傳入四肢百骸,原本在流動的血液似乎被凍結了一般。宗燁手腳越來越涼,嘴里呵出白色的霧氣。
「你在上面等我吧。」白珞說看了看荒獄頂上落下來的清冷的月光。之前二人在荒獄里時也是這樣,一入夜宗燁的寒癥就會嚴重。
宗燁搖了搖頭淡道︰「幻境不穩,我們還是在一起的好。」
白珞見宗燁堅持也沒有再拒絕他。
荒獄盡頭白珞在一個牢籠前站住。牢籠中漆黑一片,寂靜無聲,但白珞仍然能感覺到有人。整個荒獄中除了白珞與宗燁之外,唯一的人。
「北陰酆都大帝,又見面了。」白珞冷道。
「又?」黑暗中北陰酆都大帝露出一排陰森森的牙齒。鐵鏈從地上拖過,發出一陣尖銳的響聲在荒獄回蕩。「小丫頭,你還敢回來看我?」
「為何不敢?」
幻境由人的記憶或者執念所化,在幻境中的人都是幻境主人記憶里的人。但幻境一旦久了就會生出很多變數。會多出原本幻境之主記憶里沒有的人。例如不相鏡幻境中的小梁柔。
這些人的生死並不會與幻境之主相連。
北陰酆都大帝從黑暗中緩緩走了出來,花白蓬亂的頭發在地上投下一個張牙舞爪的陰影,朝白珞撲了過來。
這一次北陰酆都大帝跨過明暗交界的那一條線。他四肢縴細,皮肉皺巴巴得貼在自己嶙峋的骨頭上,但卻並不羸弱,相反更像是杠精鐵骨一般,充斥著骨骼堅硬的力量。他花白的頭發散落在臉頰兩旁露出了凹陷的眼眶,眼眶上凹陷的皮肉褶皺,中間似擰了一個結。那空洞的眼眶下明明已經沒有了眼球,卻仍舊似在盯著白珞一般。
北陰酆都大帝呵呵一笑︰「果然是你。監武神君現在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膽子還是那麼大嗎?」
宗燁一听北陰酆都大帝叫出了白珞的名號,當即站在了白珞身前。
北陰酆都大帝轉過頭用空洞的眼眶盯著宗燁,從自己手腕上摘下了手臂粗的鐵鏈扔在地上︰「神荼,月夜里來找我仿佛不是很明智。」
宗燁呵出一口白霧,紅蓮殘月刀斜指向地面︰「是嗎?」
白珞眼眸閃了閃,瞎子認人靠的是聲音與那人身上的氣,很少會認錯人。
北陰酆都大帝看著宗燁,皺了皺眉︰「神荼,你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宗燁一言不發地看著北陰酆都大帝,紅蓮殘月刀的寒光借著月色冷冷映在自己的臉上。
白珞伸出手按住宗燁持刀的手。「北陰酆都大帝,你當知道這里是幻境。幻境塌了你也會永生永世被困在這里。」
北陰酆都大帝的手輕輕放在牢門之上︰「不錯,那你怎麼會知道我不是朱雀幻境里造出的人?」
「眼珠。」白珞淡道。
北陰酆都大帝手撫在自己的眼眶之上,嗤嗤笑了起來︰「我的眼楮不正是你弄瞎的嗎?」
「你只是瞎了,我並未取你眼珠。你的眼珠是在魔族結界封閉之後取的。這一點妘煙離不應當知道。」白珞抬頭看著北陰酆都大帝,就像詢問一個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般︰「怎麼弄成了這個樣子?挖出你眼珠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