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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一百一十章

皇宮里說小不小, 但倘若說大也未必處處光明敞亮,逼仄角落處處可見。

如今寧姝與荀翊所在便是這樣的一處地方。

離著爍望宮只有一牆之隔,但卻是小弄當中,潮濕雨季的溫度輕撫在肌膚之上, 好似將周圍的空間愈發往里壓縮了。

荀翊這般往前, 寧姝便只好往後退了一步,身後就松垮垮的挨著牆了。

夏日的牆受了一整晝的日曬, 吸取周遭鳥語花香, 此刻一股腦兒地釋放出來, 足以讓人感到頭昏腦漲。

寧姝不小心踫了下牆, 也不知道是自己熱還是牆熱,模上去都無甚分別了。

她不敢抬頭,心里撲騰撲騰地亂跳一氣, 平日里就喜歡胡思亂想的腦袋此刻亂成了一團,擠著拉著拽著往不同的方向去了,她愈發理不清了。

寧姝只好低頭看荀翊的衣袍, 試圖找回一絲清明神智。

他今日穿的是藏藍色的袍子,暗紋流涌,邊圈紋繡了著有些發金的明黃色。兩種顏色攪合在一起,像是盤枝的蓮花。

寧姝看著那明黃色, 突然覺得這顏色和那石頭上的黃點有些相似,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突然一抬頭︰「皇上,臣妾知道了……唔……」

一只手輕抬住她的下巴, 讓她無處可逃。可說到底,寧姝也沒想逃,甚至可以說是什麼都反應不出來了。

荀翊身上那股清明雅致的松柏氣息將她包裹,空間愈發逼仄,是他親了下來。

那是一個綿長的吻,與之前的克制不同,又或者說前面荀翊還是很克制的,但似乎想要的越來越多,就再也不願克制,而是將她按在了牆上,禁錮在自己的臂懷之中。

寧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忘記呼吸,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形態,心里好像一直在融化。

她原本就不是一個心冷心硬的人,一次次給自己樹立起來的屏障輕而易舉的就土崩瓦解,直到什麼都剩不下了。

黏膩的晚風也來湊熱鬧,帶著樹葉輕輕拍了拍寧姝的頭,像是在安撫一般。

她的世界霎時間縮的只有這般小,又或者是親密的有他站在自己的身前。

「這樣的,也喜歡嗎?」荀翊的聲音在她耳旁響了起來,有些黯啞,尾音向上挑著,勾的人心里發癢。

寧姝愣住,她嘴唇嚅動兩下,卻說不出半句話發不出半點聲音。心里突然有很多種奇形怪狀的情緒浮現,酸甜苦,不是人生百態,而是青澀和不解的滋味。

喜歡他嗎?

是喜歡的。

但是……

但是太多了。

或許是她眼神里有些閃爍和遲疑,荀翊眉間的紋路有了淺淺的痕跡。

「喜歡的。」寧姝突然說了出來,她伸手輕撫荀翊的眉間,「不要皺眉。」

就只是不想看他皺眉的模樣,哪怕只有一點點。

「我也喜歡你。」荀翊看著她,神色真摯。

「嗯?嗯……」寧姝含含糊糊,心里還有好多好多的疑問︰「可是,皇上不是喜歡……」

寧姝欲言又止,她知道在這個時代在這個環境在這個位置上,自己不應該有任何要求。

但感情的事情,又有誰說的準呢?

「喜歡?」荀翊的鼻子與她湊的很近︰「喜歡誰?介涼?」

寧姝點了點頭,一想起來覺得更委屈了,不知道介貴妃是男的也就罷了,知道之後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介涼是男人,朕怎麼會喜歡他?」荀翊十分平常的就將秘密說了出來,只是這句話是湊在寧姝耳旁說的,像是兩人之間的小秘密。

寧姝听了更懵了︰「皇、皇上不喜歡男人?」

荀翊眼角止不住一抖,他就說方才寧姝看自己和戴庸的時候哪兒奇怪,原來是因為寧姝覺得自己喜歡男人?!

他聲音听起來十分認真︰「姝姝是不是因為朕前幾日去了介貴妃那兒不高興?」

寧姝低頭小聲說道︰「臣妾不敢。」

「你想問什麼,想知道什麼,朕都可以回答你。你想要什麼,朕也可以給你。朕心悅你,喜歡你,也只有你。」荀翊松開轄制她下巴的手,說道︰「所以不要再逃了。听見了嗎?」

「啊?哦。」寧姝懵懂點頭。

荀翊的嘴角微微勾了勾,下一個吻便落了下來。

濃烈的一如這炎熱的夏日。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是巡宮的侍衛走了過來。遠遠看著這處有個人影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這就沖了上來,「什麼人?!」待走的近些,看見好似是一男一女擁在一處,為首的侍衛大聲喝道︰「宮禁深處,何人在此行腌事?命不要了嗎?!」

荀翊明顯感覺到寧姝在自己懷里一顫,他慢悠悠的半側過身去,聲音低沉,「睜大眼楮。」

侍衛借著手里的燈火一看,嚇得噗通跪在地上,「皇、皇上!」

荀翊︰「還不走?」

「是!」一隊人連連後退,其中有好奇的偷偷探著腦袋想看皇上這是與何人在此,卻除了那擺朱紅色的衣裙,當真半絲半毫都看不見。

這隊侍衛快速的退到遠處,這才都松了口氣——也從來沒人叮囑過會在宮禁里看到這種事兒,看見了該怎麼辦啊!

一個侍衛小聲問道︰「不是都說皇上清心寡欲的嗎?」

伍長瞥了他一眼︰「皇上難道不是男人?」

「也不知道是哪個宮女要飛上枝頭了。」另一個侍衛嘖嘖道。

「什麼宮女?!」伍長呵斥道︰「你也不看這是哪個宮外!這是爍望宮,里面住著的可是寧嬪娘娘!」

侍衛吞了下口水︰「不、不能吧,那在爍望宮里不好嗎?非得跑到外面?」

「妄論皇上,怕是你的腦袋不要了!」伍長往來處張望片刻,說道︰「這後宮就是皇上的家,在自家里想干什麼不行?走了走了,換另一路繼續巡著去。」

這頭荀翊低頭看向寧姝,她拉著自己的衣袖似是格外緊張,臉紅彤彤的,嘴唇飽滿紅潤,一雙眼楮水色瀲灩,實在是誘人。

他就是不想讓旁人見了她這幅容貌去,想了想便將她抱起,低聲說道︰「我抱你進去。」

寧姝二話不說便鑽到他懷里,把頭埋了又埋。原本親熱和喜歡都是非常私人的事情,結果親到一半被侍衛撞見,如今又要被宮人看著,怪不好意思的。

走在路上,荀翊又小聲對寧姝說道︰「那日朕去貴妃那處,確實是去切磋武藝的。說起貴妃的功夫,姝姝想來見過,春獵時救你那侍衛便是他。」

他的聲音似是已經從方才抽離出來,恢復了往日那般克制內斂的模樣。

寧姝在他懷里努著嘴︰皇上你恐怕不知道,這些我都知道。

爍望宮的宮人就眼睜睜的看著方才風風火火出去的寧嬪娘娘如今被皇上抱了回來,一個兩個互相使眼色——

「看見沒!還是咱們寧嬪娘娘,聖寵不衰!」

「皇上抱進來的呢!你看皇上看娘娘的眼神,呀!」

「這下可放心了。」

晚膳已經備好了,桐枝看見寧姝這般回來也嚇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直接出去,還是繼續待在這兒伺候用膳。

荀翊不緊不慢地將寧姝放在軟榻上,坐在她身旁,揉了下她的頭頂,說道︰「餓不餓?吃飯了。」

寧姝小聲問道︰「皇上,臣妾能問件事兒嗎?」

荀翊微微笑道︰「姝姝但問無妨。方才朕便說過了,你想知道的想問的,朕都會告訴你。」

寧姝想了想,突然笑了,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是臣妾太過患得患失了。」說罷,她抬起頭直視荀翊,輕咬了下嘴唇︰「臣妾也心悅皇上。」

荀翊搖了搖頭︰「不一樣。」

寧姝一愣︰「何處不一樣?」

荀翊說道︰「朕是只喜悅姝姝。」說罷,他還特意補充道︰「這世上無論男女,朕只心悅姝姝。」

寧姝歪了下頭︰「臣妾也是只心悅皇上啊。」

「最重要?」荀翊引導著問道。

寧姝︰「嗯!」

「倘若朕和鐘妃、柳美人共同遇險呢?姝姝要先救哪一個?」荀翊的問題越來越古怪。

寧姝本能的感覺到這是一個陷阱,對縱橫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多年的選擇題小能手來說,鐘妃和柳美人顯然是先後級一樣的兩個選項,那麼正確答案只有一個!

「救皇上!」寧姝月兌口而出。

接著,她就看見荀翊臉上浮現出「答對了加十分」的表情。

桐枝懂得看眼色,早就讓人將晚膳移放到小桌上,搬到軟榻前面。

「唉,今日的菜可能沒有往日新鮮了。」有個瓷盤小聲說著。

瓷碗問道︰「咱們瓷器又嘗不出來,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看見了呀。」那個瓷盤說道︰「不是說菜肉不新鮮才會往里面放調味料嗎?就那種白乎乎和粉似的,用來遮掩臭味。剛才換盤子的時候我就看見個小宮女往湯里倒了好些。」

瓷碗「哇」了一聲,「那也應該是在做飯的時候就放啊,怎麼可能是在換位置的時候放?」

瓷盤說道︰「興許是怕涼了更明顯?」

荀翊見寧姝看著桌上的飯菜慢慢皺起眉頭,好似有些困惑擱在心上,他拿起勺子兜了一勺湯,笑道︰「這是姝姝今天特地給朕炖的?」

寧姝瞬間臉色大變,抬手將拿勺子打落,「不、不能喝。」

荀翊何等心思,加上方才寧姝一直盯著飯菜皺眉,想她定然是听到了什麼。

他厲聲說道︰「方才這桌上飯菜是何人更換碗碟的?!」

投毒?即便不是烈毒,為何偏偏只挑這湯下手?

只因為這湯是寧姝煲的。

可以對我下手,不過是死路一條,但想牽連寧姝,那就不是死那麼簡單了。

只有寧姝此刻在想別的︰完蛋,皇上接著就要問自己是怎麼知道這里有毒的了!自己說听見瓷器說的皇上會相信我嗎?肯定不會啊!小孩子都不會相信的!

皇上會不會以為自己是「得不到他就要毀掉他」?

然後因為方才一番深情之後自己改變心意,不忍他出事兒,所以心軟打掉了勺子?

寧姝吞了下口水,眼看著戴庸將一個宮女拎進來扔在地上。

殿內還沒人說話,那宮女就瑟瑟發抖指著寧姝說道︰「是寧嬪娘娘讓我下的毒!她恨皇上前幾日去了介貴妃那處,介貴妃還在太後娘娘那兒給她臉色看,寧嬪娘娘拿我全家做要挾,我被逼無奈才……皇上!求皇上救救奴婢!奴婢知道此事萬死莫辭,但還請皇上救救奴婢全家!」

說完就開始磕頭,儼然一副要把自己直接磕死在這兒的模樣。

寧姝︰完了!怕什麼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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