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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一百零六章

翌日清晨, 戴庸服侍荀翊時便覺得有些不對,皇上若有所思不說,且總是有些擔憂的看著自己。

戴庸將今日朝堂上的事兒捋了又捋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地方做的不好不對, 值得皇上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在去上朝的路上, 戴庸試探性地問道︰「皇上昨晚睡得好嗎?」

荀翊聞言,又用那種略帶擔憂的眼神看向他, 欲言又止似的, 說道︰「尚可。」

荀翊這些年說話都有了自己的體統, 戴庸也漸漸形成出一套關于皇上心情、眼色的大致理論。

听了這句「尚可」, 戴庸便更揪心了︰是不是昨夜突然變天,涼到了?還是濕氣大悶的不甚舒坦?

戴庸總覺得皇上有心事,但又不敢開口問, 便悶著頭跟在荀翊身後,步入了大殿。

今日早朝並不安生,晉國公駐守的南部今日海寇愈發猖狂, 且都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甚至還掠奪了許多當地百姓,押著他們在船頭作戰。

這些百姓不敢回首,因在其身後便是海寇的長矛利刃。可尋常駐兵也不願同室操戈, 率先下手攻擊百姓, 這便形成了僵局。

北邊老實了些許時間的外族也鬧騰了起來,只不過這次他們一改之前一盤散沙的境況,統一結了個盟, 供一位大酋長,如今號稱月族。

之前散沙模樣的外族就能折騰這麼些年,幾個部落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打著車輪戰,如今集結在一處,想來是做好了一戰到底的準備。

江南還不知怎的鬧起了百年難得一遇的藻災,浩浩蕩蕩的南海里都是青藻,漁船出不起,甚至就是出去了也打不著魚,再往遠處走海面浩瀚,風暴難以預測,人時常出去便回不來。

原本的富裕魚米之鄉,此刻宛如死海一片。

有大臣這邊站出來說道︰「怕是這藻災並不簡單。」

「正是,百年難得一遇,連史書上的記載都是寥寥。」有人復議道。

荀翊高高在上,沉默的看著朝臣一句話一句話的遞過去,偏偏誰都不願當那個出頭鳥先開口。在這個位置上,這樣的一幕一幕他見得實在是太多了——顧左右而言他,話里話讓人去琢磨他們的心思。

荀翊突然想到,自己何嘗不是這般對待寧姝的?若是有話便應當直截了當的說出來,是死是活,也免得旁人揣測自己的心意。

「寧培遠意圖造反大逆不道,此等罪狀自然應當禍連九族,可如今皇上將罪人之女護在後宮恩寵有加,他日若是此女生出龍嗣,怎會不念祖父之死?這是老天在給皇上示警啊!為了千千萬萬代的延綿,皇上!不可耽于啊!」突然有位老臣沉聲說道,其語氣悲痛沉重,似是就要看到宮破城塌的那一刻了。

冠冕的細碎珠子之後,荀翊的眉頭微微挑了一下。

「皇上,此言非虛啊!」一旁又有老臣跪在地上︰「微臣听說,那藻災便是在罪人之女寧氏升為寧嬪的時候開始的。」

「哦?」荀翊聲音不輕不重,但卻一如既往的沉穩︰「此話是從何處听來?」

那老臣連連叩首,顧左右而言他︰「皇上!深思啊!皇上切莫耽于,影響民生朝政!忠言逆耳利于行,微臣願意用這條命以死進諫!」

「愛卿可見過藻災?」荀翊並未急躁。

那老臣一愣,回道︰「微臣雖未親眼見過,但也听能听到江南流民叫苦不迭。皇上,您是天下之主,他們在向您求救呢!」

荀翊盡量一字一句的說道︰「即便日後她生出皇嗣,那也首先是朕的兒子,是這一國的皇子,其次才是他人的親人。一國之運更非系于一名女子身上,倘若如此,還需用你們做什麼?成,明君賢相;不成,女子為禍,這便是你們的為官之道?那朕給你們俸祿,還不如多請幾個江湖術士佔卦便是。」

那老臣被荀翊幾句話噎的說不出什麼,跪在地上唯唯諾諾︰「可……可這……可這藻災確實……」

「確實為何?藻災一日便成?」荀翊問道。

「是、是啊。」老臣答道。

「又是听聞?」荀翊又問。

老臣︰「是。」

荀翊沉默片刻,說道︰「听信流言,以此進諫,知否大錯?」

老臣愣在原處,眾人亦是面面相覷。他們不願看見皇上獨寵一人,有些家中更是送了女子入宮,譬如劉昭儀譬如良嬪陳妃等,之前有介貴妃在上面壓了一頭便很不甘願了,也是時時進諫,更別提如今皇上寵愛的寧姝家中都沒人了,豈不是任他們揉圓捏扁?

他們也想得好,之前是拿著皇嗣說事兒,後來用寧家造反,現今便是用藻災、用皇上的名聲脅迫,誰知道竟然給了皇上反擊的把柄。

荀翊環顧下面一圈,再不開口,戴庸登刻明白高呼下朝。

眾臣漸漸退下,那方才要以死進諫的老臣也都還活的好好的,猛然間,他開口說道︰「方才皇上的話微臣想到了!先皇時候難道不是因為外戚弄權,這才使得天下大亂?」

同路的大臣略笑笑︰「皇上有心便是,你們何必抓著個女子不放呢?」

「這還不是為皇上排憂解難!」老臣說道︰「難道後世史書上要給皇上留筆污名嗎?」

「你又如何知道這便是污名呢?」那同路的大臣沖他行了個禮︰「皇上是皇上,皇上的家事皇上心里有數,你們的手啊,伸的未免太長。」

老臣說道︰「那我家孫女兒如今還在後宮呢,這些年了也沒見著皇上對她如何。你也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似的,你家鐘兒不也在宮里?」說罷,他還譏諷一般︰「哦,我倒是忘了,鐘妃娘娘身子弱,伺候不了皇上,還不如我家那良嬪娘娘呢。」

同路的這位大臣正是鐘妃的父親,荀翊的心月復,他听了這話倒也不惱︰「你以為這樣就是幫了你孫女兒?」

說罷,鐘父便自顧自的走了。

旁人不清楚,他如何不清楚?鐘妃如今在後宮身子越來越好,之前是托得皇上用藥石吊著,如今卻是托了寧嬪娘娘的福,身子非但大好了,連性情也開朗了許多,不再如之前那般病懨懨了。

他身為人父,當初便是將鐘妃交托給了皇上,自己則在暗處鞍前馬後,只求女兒能活著。這般小小的願望,旁人未經歷過便很難感同身受。

所以誰再說寧嬪娘娘不好,就是說自己家小鐘兒的救命恩人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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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寧姝覺得也十分奇怪,良嬪平日里嫌少主動來她這處主動串門的,今日突然就送了個天藍海棠渣斗式花盆給她。

這花盆內里是天藍色,表面則是海棠紅,上層的天藍色還顯在外面,海棠紅倒是一層深過一層,將整個瓷器呈現出一種層層遞進的過渡感。

釉面深厚,甚至還有些乳濁感,是窯變系的瓷器。

寧姝一眼看見便知道這是博物館的鈞窯瓷,傳聞中「入窯一色,出窯萬彩」「夕陽紫翠忽成嵐」的便是它了。

她將這花盆翻過來,見上面寫了個「七」,心里便愈發篤定,只等良嬪走了之後再和這花盆聊聊。

良嬪在旁笑道︰「貴妃娘娘向來不喜瓷器,鬧得這後宮里人用瓷器的時候也小心翼翼,如今倒是听說妹妹你喜歡瓷器,毫不畏懼貴妃娘娘的威壓,我們這也輕松些。這天藍海棠渣斗式花盆可跟了我好些年了,平日里都藏在櫃子里不敢取出來用的。」

「滴嘟滴嘟!」小白喊了起來︰「警報警報!有人想要搞宮斗!」

秘葵也附和道︰「姝姝別答她話,傻笑就行,她是來試探你的。」

來了!該來的還是來了!

寧姝心里警鈴大作。

根據她觀看宮斗小說的經驗,良嬪此舉可以分為幾個意思。

第一,外面人都覺得介貴妃這兩日和自己鬧不和,在太後娘娘那里就尤為明顯了,敵意很重。良嬪這是想趁機以瓷器為由說介貴妃的不是,讓自己和介貴妃關系徹底分崩離析,日後在宮里成為兩股勢力。

至于鶴蚌相爭,漁翁要不要得利就不知道了。

第二,良嬪拿著這瓷器是想站在自己這處?這說不準,想要搞宮斗的人向來不簡單。

第三,良嬪這是在試探自己究竟是個傻子,還是個潛在宮斗行家。

第四……第四暫時沒想到,之後和瓷器們在一起商討商討吧。

寧姝只盯著那花盆,拿在手里愛不釋手,「那就多謝良嬪了。」

見寧姝如此順手的接了下來,良嬪臉上的笑意有點僵,隨即說道︰「妹妹喜歡便好。妹妹放心,這宮中的姐妹哪個不心向著妹妹?」

寧姝抬頭看她︰「那你昨天打牌還壓我?」

良嬪尷尬一笑︰「這不是,平日貴妃娘娘管束我們多有嚴苛,余威尚在,我哪里敢公然和她對著干?之前的趙美人妹妹可記得?可不就是犯在貴妃手上,直接給扔進冷宮了。」

寧姝︰?

她小聲提醒道︰「趙美人當日可是誣陷你妹妹我和秦王殿下暗通曲款的。」

良嬪︰?!糟糕,時間過久把這茬給忘了!

良嬪笑的愈發尷尬,只說道︰「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貴妃娘娘睚眥必報,到時妹妹就知道了。」

寧姝沉吟片刻︰「那昨天你也壓貴妃娘娘牌了。」

良嬪︰……你要不要觀察的這麼仔細?

昨日良嬪與今日心態有所不同,還和陳妃處于看熱鬧的狀態,那可不就是一會兒幫幫這個,一會兒幫幫那個,恨不得能多看些。誰想到今日祖父托母親帶話過來,讓她想法子讓介貴妃與寧嬪對立。

良嬪不知祖父究竟為何要如此,但也想著此時兩人一鬧,加上國事煩憂,皇上定然心生厭惡。在這宮里,旁人也就罷了,可偏偏她和陳妃最不對付,遇到什麼事情鬧到最後,陳妃說不過自己就會拿位置壓人。倘若能借著這次的事情往上躥上一躥,即便不是貴妃,平起平坐也好。

甚至說不準自己佔了先機,到時候撫慰皇上,反倒能懷有龍嗣一飛沖天呢。

良嬪臉上仍是掛著笑,拉著寧姝的手說道︰「妹妹,這宮里許多事情並非妹妹看的那般簡單。妹妹進宮晚,和嬪妃們接觸也少,並不知道其實際的模樣秉性,還是要多些提防之心。許多表面上看著的動作,興許也並非是這人本意,妹妹日後時日長了,便曉得了。」

寧姝心里想著︰問題我和你接觸的也不多,也不太了解你,別人不說,我現在就覺得你很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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