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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第一百六十三章

朔城, 山下。飄飄灑灑的日光將人的眼楮都照白了。路邊樹叢的知了聲在人的耳畔時時刻刻地叨擾著, 像是叫魂一般。

在本地一家出名的唱戲的戲館內, 小二手腳靈活地給各位看官倒水。

一個西瓜從水桶內撈了上來, 瓜皮沒擦干就被擺在了桌上, 水光亮轉,快刀劈下, 這個西瓜就被分成了七八瓣, 每一份囊瓣都差不多大小,紅紅的瓜囊色澤飽滿, 黑色的西瓜子恰到好處地瓖嵌在其中, 令人食欲大開。

「這位客官, 這是您點的西瓜。」小二麻利地將盤子遞上了桌子, 「冰過的,十分爽口。」

「怎麼還不開唱啊。」身後的幾位坐不住了,忍不住催促道。

咿咿呀呀的唱詞在蟬鳴的伴奏下, 終于登場了。董桉無聊的手撐著下巴,施舍了半個眼神過去。

這一個多月, 他都要將朔城給走遍了,卻始終找不到玩樂的地方。

到底是窮鄉僻壤,連個花錢的理由都不給他。

逛來逛去, 他還是回來听戲了。

戲台子上,慢慢地升起了煙霧,花旦小生輪流出來亮了個相,穿著厚重的戲服, 臉上濃妝艷抹,水袖一甩,再羞怯怯地擋在了臉前。

這出戲他早就看過了……董桉啃著西瓜,吐著西瓜子。還好這西瓜夠甜,能殺一殺暑氣。

他身後坐著的幾個人也無聊,沒話找話地聊了起來。

「唉,你們可听說,原來的魔神宗分宗,現在改名叫屠神宗了。」有人先起了個頭。

嘁,他早就知道了。董桉想。

他們說的都是最近才在倉州城中發生的事,但說不出什麼新鮮的東西來,無非都是撿起別人說過的再說上一遍。

他們逐漸聊到了祝華的兩個弟子。

又來了……

周容失蹤了,謝修死了,說來說去就是這兩樣消息,他都能模清這些人的說話順序了。

謝修真的死了嗎?

董桉撇了撇嘴,他才不信呢,那家伙那麼狡猾,會死才怪。

將桌上的西瓜吃完,又喝了一口涼水,董桉擦了擦手,有些掃興地準備離開,再在這兒呆下去也沒啥意思。

身後的那群人又換了個話題,將人物矛頭突然指向了自己。

董桉立即豎起了耳朵。

正侃侃而談的人名叫荊俁,平日就對這些世家之子多有了解,此刻有了听眾,更來勁,恨不得當場對他來個一萬字評述。

「這董桉我听說只會花錢享樂,修為不太行。」有人搖頭談道。??

「是啊,沒有那家世,他和你我沒什麼兩樣的。」

「說不定還比不上你我呢。」

「可不是。」

幾人得意地樂作一團。

董桉的手指扒著桌子,臉色慢慢黑了下來。

最先起頭的荊俁這時搖了搖頭,語氣有些嘲弄地說道︰「你們別說,他還真挺可憐的。家里雖然有幾個臭錢,卻無頂尖的修士,只有他的外祖父孔璞是渡劫期修為,說到底還是沒用。」

「孔璞?不正是屠神宗的現任宗主嗎,好福氣啊。」

「屁個福氣。」荊俁斥駁道,「你們啊,眼光還是太淺了。」

其余的人支吾了幾句。

終于有人開口道︰「還請荊大人指教?」

荊俁挑了挑眉毛,繼續往下說道︰「孔璞有一位嫡親的孫女,名叫孔靈,這孔靈天資聰穎,天賦出色,是孔家未來的繼承人,我看啊,屠神宗未來也必定會落到她的手里。」

「這麼說來,董桉倒像是個陪襯了。」

「正是這個理兒。」荊俁道,「如今,他們兄妹倆都在屠神宗修煉,表面上看,沒什麼地位差別,可明眼人一瞧,內里的東西那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們是兄妹?」一人曾在屠神峰當過底下的雜役,立刻疑道,「我怎麼記得,孔靈的年紀要大一點?不然為何,董桉要喊她姐。」

荊俁擺出了一副「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我專門查過,董桉是丁卯年生的,孔靈則是辛未年生的,哪個大哪個小一目了然的事。」

眾人作恍然大悟狀。

董桉听完了這一席話,氣憤得握緊了拳頭。

踢翻了桌子,不想再呆下去了,直接御劍上山。

剛回到宗門,心情還沒平復下來,就听見了下人的傳話聲。

「進來,什麼事?」他冷聲冷氣的說道。

下人嚇了一跳,低著腦袋傳話道︰「孔宗主說你近來整日耽于聲色,不服管教,讓你一回來就去宗主殿見他。」

董桉咬著牙沒有說話。

下人哆哆嗦嗦的抬起了頭。

「滾。」董桉嘴里擠出了一個字。

下人嚇得落荒而逃。

他為何要沉迷玩樂,為的不就是謝修死了的事嗎,不敢相信,也沒心情再去修煉。

同樣與謝修是朋友,他不明白為什麼孔靈還能平心靜氣地修煉,繼續假模假樣地當孔璞孔宗主的好孫女。

難道整個宗門,只有自己一個人有心嗎?

還是說,只要踏上了修煉這條路,所有人都變得不正常了。

董桉煩悶的飲了一口酒,喃喃自語︰到底是他們不正常,還是我不正常啊……

金鳳書院。

李粲然就這麼心安理得地住了下來,開始在書院中授課,教導他們關于陣法的基礎知識。

俞子真偶爾會過來看他,走的時候,會帶上兩壇子牛乳,準備路上喝。他像是迷上了牛乳的味道,連酒都不怎麼喝了。

煙如意最後還是留在了過劍島,她不想再搬去別處,為了什麼原因,李粲然沒有問。

因為中州張貼的捉拿畫像,他擔心事情暴露,就把煤球又帶走了,留下了大白。順道還留了一沓人皮-面具。

大白鵝仰著脖子看向他,似乎不舍得他的離去。

煙如意倒是對它愛不釋手的樣子,反復稱贊道︰「真漂亮。」

大白不吃這一套,繼續盯著李粲然。

李粲然嘆了口氣,蹲擼了擼它的羽毛,又給它喂了顆果子。

他說道︰「大白認識路,你這兒要是有什麼危險,立刻騎著它來找我。」

煙如意點了點頭,「放心吧,我沒事的。」

李粲然回到了金鳳書院。

時間就這麼悠然地晃了過去,日子安穩而平靜。

兩個月的時間,他在金鳳書院結識了不少人,也成功攢下了五千的成就值。再加上之前攢下來的,他大概一共能兌換十點好感度。

系統的主線任務是修煉至金丹期圓滿,他正在一步步地接近。

至于副線任務就比較頭疼了,【降低周容的仇恨值】,暫時不太可能。

好感度只能用來使用在除周容以外的人身上,要不然他都想直接用了。

賞金任務越來越雞肋了,他懶得查看,都是些日常跑腿買東西的任務,獎勵的靈元石還少。

隱藏任務倒是刷新了出來,卻是讓他參加北域大比的。

小統對他的煩惱難以體會,「怎麼就不能參加北域大比了?」

李粲然︰「我為什麼要去和一堆不認識的人,在一個比試台上,拼了命地打來打去,底下還圍了一群對修煉屁都不懂的無知觀眾。」

「為了靈元石啊。」小統理所當然道。

「那我還不如去劫富濟貧。」

小統︰??

這樣的對話持續了幾次後,小統就自覺放棄了。

這天中午的時候,李粲然剛教授完一節陣法課,準備收拾收拾去趟朔城的時候,耳旁听到了些傳言。

說話的都是同樣授課的先生,消息渠道不算寬廣,也不算耳目閉塞。對于最近發生的一些事,都有所听聞。

小統湊過去听了會兒後,給李粲然傳音道︰「好像說範邈受了重傷,回宗修養去了。」

範邈小乘期的修為,誰能將他打傷?

小統又听了會兒,說道︰「是鴻蒙宗的人。」

它四處轉了圈,然後有點遺憾的說道︰「為了什麼就不知道了。」

範邈重傷,對魔神宗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自從倉州城的事情過後,魔神宗的實力大打折扣,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更是雪上加霜。

像是氣數快用盡了一般。

小統這時撞到了一個小姑娘,和它差不多的個頭,梳著一條小辮子。被小統撞到了後不哭也不惱,而是伸手推了它一把。

小統站著不動,有點莫名其妙,這是在想要和自己玩嗎?

這麼想著,它也伸手,隨意點了小姑娘的肩膀一下。

小姑娘頓感一股無法反抗的力量向她壓過來,撲通一聲摔倒了,還在地里被動翻滾了一圈。

她愣了愣,隨即嚎啕大哭了起來。

小統︰??

小統︰!!!

逐漸多的人注意到了這里,看了一眼後又移過腦袋,只當是小孩子互相間的打鬧,沒有在意。

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走出了書院。

翌日,傍晚時分,李粲然被一男一女找上了門,說是為了昨天那事。

他一開始感覺有些頭疼,不過立馬,就發覺自己誤解了他們。

原來是女孩失蹤了,他們作為父母,情急之下找到了書院,臉上的神情十分焦慮,坐立不安的,連杯水都不願喝。

慕筠也趕了過來,說道,昨日一同消失的小孩不止她一個,還有另外三人,已經不見了一天一夜,此刻他們的父母都聚在了越山長那兒。

慕筠回憶道︰「此前好像也听說過小姑娘走到半道上失蹤的事。」

小統在一邊害怕道︰「不會是因為我吧?」

慕筠搖了搖頭。

找上門來的那個母親先開了口,「我們找了道士,說是那條路上陰氣森重,怕是有死去的亡魂游蕩,我女兒必定是被亡魂給捉了去。」

慕筠卻想起了一事,「是了,我听長輩提起過,金鳳書院原是建在死人墓地上的,到了夜晚,難免有些妖魔邪瘴要禍害人間。好像說有個叫‘孟婆娘娘’的,尤其凶惡,引魂不散。」

小統听她敘述著,一邊害怕地抱緊了自己。

李粲然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你又不是人,你怕個錘子哦?

那個母親听了開始哭泣起來,趕來的父親也只能干瞪著眼,不知如何是好。他像是垂死掙扎般的望向了李粲然,說道︰「大人,您行行好,救救我們的女兒吧。」

母親反應過來,立刻跟著向他求救,期盼他能施以援手。

就連慕筠也看了過來。?可他不是道士啊??對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更是一竅不通。

除了算命,不懂捉鬼。

李粲然說︰「要不,你們去找個懂這方面知識的道士問問?我陪你們一起去。」

若那個所謂的「孟婆娘娘」是個別有心眼的修士假扮的,那就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

一群人經由路人介紹,一路模索,終于在街市的偏角處,來到了目的地。

入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小小的院子,里面栽種著各種各樣的花花草草,里面還蓋了一棟茅草屋。

旁邊掛著一方墨金色的招牌——「快樂小神仙」

越山魁先行一步走了過去,闡明來意,並掏出了一錠銀子充當定金。

里面的人听明白了來意後,欣然應允,「待我收拾一下東西。」

等所有的物件一並收拾妥當後,他才給自己圓滾滾的身子披上了一件道袍,戴上了道士帽,說道︰「帶路。」

融逸春剛走出了茅草屋,小統便大喊了一聲,「是他!」

李粲然︰是誰?

【宿主你還記不記得,之前你在岷州參加那個筮術比試遇到的他,他當時還送了我一個烏龜殼!】

好像有了一些印象……

就是在那次比試當中,他發現了一名從倉州城逃出來的人,這才想到要去倉州一探究竟的。

「嗯?」融逸春眯著眼楮打量了李粲然一番後,終于認了出來,「哎呀,是你啊,兄台!」

慕筠扭過頭看他,一臉「還說你不是道士」的表情。

李粲然一言難盡。

一路上,融逸春听越山魁山長說了昨天發生的事,剩下來的時間,孩子失蹤的父母們都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從「孟婆娘娘」的傳說,到金鳳書院的舊聞,添油加醋,越說越玄乎。

融逸春︰「請諸位放心,此事就包在我的身上了。不妨介紹一下,我乃捉鬼宗師融垣的第十八代單傳,道行深厚,對付幾個不肯輪回的小鬼自是手到擒來的事。」

小統暗自月復誹,【他上次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眾人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夏日的夜晚黑得慢,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天色逐漸暗淡了下來,星光浮現了出來。

慕筠抱著小統走在了最後面。

正在這時,融逸春向她們招了招手,說道︰「讓那個小姑娘過來。」

小統︰我拒絕。

它委委屈屈地走了過去。

融逸春說︰「你一個人走在前面,放心,有我在。別的人先散開,各自藏好。」

這條小路的兩側都是樹,因此道路陰暗,看起來確實可怕得緊。

小統孤零零地走在最前面,要不是身後有人在,它都想之前飛過去了。

李粲然心道︰……這算是釣魚執法?

融逸春一只手攥著符紙,另一只手攥著桃木劍,神情也逐漸變得緊張了起來。

一陣陰風刮過,他的手臂上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就在他放下符紙,準備放松個一會兒的時候,兩邊的風突然大了起來。

一個陰影從高空飛過。

小統這時反而鎮定了下來。

融逸春嚇出了一身冷汗,但好在他也沒有那麼不靠譜,立刻拿起符紙和桃木劍,眼楮眨也不眨的盯著頭頂上空。

淒厲的笑聲突然在他背後響起。

「啊啊啊啊啊啊是孟婆娘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融逸春大喊了一聲,調轉了個身,桃木劍直接向陰影刺了過去。

但顯然,他的道行不深,被這位孟婆娘娘根本沒放在眼里。

她輕輕地吹了口氣,融逸春便面色大駭,桃木劍從上至下也是變成了漆黑一片。

暗處的眾人都替他提了一把汗。

孟婆娘娘輕松地解決了一個人,又飛至小統的跟前,等離得近了,才發出了一聲疑惑。

小統眼神一銳,手掌瞬間朝她攻去。

兩「人」對踫了幾掌,各自往後退去。

正在此時,一張銘刻有形意破魂咒的言靈紙朝她飛來,並成功貼上了她的額頭。

這位孟婆娘娘先是一怔,隨即淒慘地大叫了起來。

融逸春好不容易從地上爬了起來,滿臉驚駭地走了過去,這時,陰影已經開始燃燒了起來。

他好像瞧見了一張年老女人的臉,憤怒而不甘。

「這就是她死去的靈魂嗎?」融逸春一邊觀察,一邊喃喃自語。

李粲然走了過來,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一樣靈器。

元氣引動,白鶴燈發出了柔和的亮光。

「不不不不不!!!!!!」

孟婆娘娘發出了徹底咽氣前最後的叫喊。

融逸春在一旁看呆了。

只見白鶴燈罩住了她的魂魄,有一律燈魂刻在了她的眉間,沒過幾秒,她的身形便于空氣中消散不見了。

什麼都沒有留下。

而就在此時,氣息波動,路的盡頭處出現了一抹光亮。

一個面色和藹的老人站在那兒,朝他們一群人微笑著,在她的跟前,站著那四名失蹤的小孩。

「父親!!!母親!!!」

老人消失了。

小孩們奔跑著,重新回到了他們的父母跟前,幾家人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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