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溪終于感到緊張, 雙腿無力, 手指僵硬。
他想要沐斯雲幫他看分數, 但又想自己第一個面對, 不論是好是壞。
沐小風是最不緊張的一個, 他叫著︰「哥，哥, 我來幫你看！」
沐小溪趕開他︰「一邊去！」
他鼓起勇氣輸入了準考證號。
最後一秒，他還是讓沐小風看了。
「先別說總分！」沐小溪叫, 「告訴我數學是不是70分？」
沐小風說︰「數學？不是70分。是150分，滿分。」
沐斯雲已經叫了起來︰「太好了！太好了！」
沐小溪听著他們一起報分數︰「語文133，數學150, 英語145，理科綜合273……」
他渾身一下子松懈——總分701，比他的估分還高出5分！
沐斯雲開心得要哭。小風又把分數念了一遍。沐小溪暈暈乎乎不知道干什麼好。他又看了下自己的全省位次, 全省700分及以上一共11人。他報t大, 應該很穩。
「先給班主任打個電話吧？趕緊通知他。」沐斯雲提醒沐小溪。
沐小溪想先給夏岑打個電話, 夏岑的電話就來了。
「查到……」
夏岑還沒問完，沐小溪便迫不及待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他︰「我考了701分！」
夏岑笑了起來，說︰「恭喜。」
他的聲音听起來輕松又開心。
「你呢？」沐小溪問。
夏岑說︰「699分, 比你差一點。」
沐小溪「啊」了一聲, 這個分數也比夏岑預想的高。不過高考分數差一分都競爭激烈。考700分的有5個人，說不定考699分的就有二三十個人了。
夏岑說︰「怎麼，在擔心我？」
沐小溪才不擔心，他知道夏岑就算只考300分, 也有辦法進t大，現在考699已經相當驚人了，足夠證明他可以憑自己考進t大。
沐小溪說︰「我就是覺得你考了個逼死強迫癥的分數。你多一分多舒坦！」
夏岑笑著說︰「我把我的那一分給你了。」
沐小溪嗆他︰「說什麼呢！那一分是我自己考出來的！」
他們聊天的時候不停有電話打進來，都是老師和同學。沐小溪只能先停下和夏岑的閑聊，兩個人約好了見面再聊。
沐小溪接著給老秦打電話，老秦說︰「你是我們學校第一，區第一，是不是市第一我等下再通知你！」
沐斯雲也一直在給朋友同事打電話發消息。
沐小風則跑下樓，到平時玩得好的鄰居家廣播︰「我哥高考考了701分！全省前十！」
沐小溪打了一圈電話，在群里又發了消息。過了半個小時，老秦通知他，確認過了，沐小溪是天城市第一，本市高考狀元。又要他明天來學校，領取獎金，拍照宣傳。
班級群里又炸了一波。
「臥槽！小溪牛逼！」
「狀元快來發紅包！」
「我們這屆是不是普遍分比較高？我覺得我們班好像考得都不錯。」
「原來大家都考得很好嗎？扎心了。」
「現在還能活著模到手機的應該都不錯吧？」
「有沒有準備一起報鄰市x大的？」
老秦才通知完，沐斯雲那里就接到電話，是本市電視台的采訪，問能不能采訪高考狀元，今晚就會上本市晚間新聞。
沐斯雲被這喜訊沖得暈頭轉向，答應了電視台的采訪。
沐小溪早飯沒有吃，到中午十二點多他都一點都不餓，因為精神太亢奮。沐斯雲逼著他不餓也得吃中飯。
一家人總算平靜了些坐下來吃點東西。
沐斯雲正想著去哪里辦酒慶祝，要請多少人，紀清平的電話來了。
紀清平知道今天上午高考出分，他也有些緊張。不過不管沐小溪考怎麼樣，他都覺得很好。只是這個心情在這里，當然是希望沐小溪如願以償。
但他一個上午左等右等，沒有等到沐斯雲的任何消息。昨天他明明和沐斯雲說過，小溪一出成績就告訴他。不論好壞，他都想知道。
莫非沐小溪考砸了？這時候沐斯雲他們心情都不好？
紀清平終于等不下去，給沐斯雲打了電話。
一看到「紀清平」來電，沐斯雲這才意識到他忘記了什麼。
「紀總……」沐斯雲的聲音有些慚愧，「我忘記給你打電話了。」
沐小溪心想，紀清平這時候關心他高考的成績，莫非是盼著他順利滾蛋上大學去？這也算情理之中。
昨天他听了夏岑的話，已經決定了，隨便紀清平和沐斯雲怎麼搞。但是他自己也不會去討好紀清平，沒有必要。
沐斯雲還在和紀清平聊著。
兩個人對話都有些小心翼翼。
「小溪的分數出來了吧？」紀清平小心問。他想，萬一小溪考得不好，這時候他來問是不是讓沐斯雲更難過？
沐斯雲說︰「出來了……」其實分數剛出來的時候，他想過要通知紀清平，結果接了幾個電話一打岔給忘記了。
「怎麼樣？」紀清平溫柔問。
「701分，全市第一。」
紀清平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是他自己在大學里的情形，不過那畫面太久遠，回憶並不愉快。他定定神，說︰「……太好了！」
這個成績太漂亮，紀清平回味了一下，才發現問題︰「你忘記通知我了？」
沐斯雲說︰「我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事，下午小溪還要接受電視台采訪。」
紀清平這時候來不及生氣，他得趕緊搶先預約︰「今天晚上一起吃飯吧？見面商量下後面上大學的事，還有怎麼慶祝。還有那件事……也該告訴小溪了。」
沐斯雲說︰「好。」
吃過中飯，又有一波鄰居來看沐家父子。還有把自己小孩帶到沐小溪家，讓沐小溪模模孩子腦袋給娃開光的。
沐斯雲在樓下陳女乃女乃的指導下，去超市買了許多糖和煙散給鄰居。樓下小超市老板萬分熱情，給沐斯雲打折只收成本錢。
等電視台的采訪車開來的時候，整個小區都沸騰了。這可是比結婚還大的大喜事，全市狀元一年就這麼一個！
沐小溪沒想到下午比上午更夸張。他對著來恭喜的人已經笑得臉都要僵硬了。電視台采訪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假，不過記者還連連夸他鏡頭感好。
記者采訪完沐小溪，幾個鄰居還蹭了個鏡頭。陳女乃女乃直夸狀元不僅成績好，長得帥，還人品好，反正十全十美的一個好孩子。
記者又把話筒和鏡頭懟著沐斯雲︰「請問您是怎麼培養孩子的？能不能給全市家長一點建議？」
沐斯雲說︰「沒什麼，我都是讓他自己學，鼓勵他，一次沒考好不要怕。其實真的沒什麼，相信自己家孩子，孩子對學習有自信最好。」
記者連連點頭。
這天晚上，天城九百萬人口，通過各種渠道——電視，廣播，各類公眾號，官方號，本地論壇——認識了今年的高考狀元。
「今天我們采訪到了今年本市的高考狀元，天城高中應屆生沐小溪，還有他的家長，老師，讓我們听听狀元的高考心得，並為本市學子送上祝福……」
電視機前一個面貌得體的老婦人正在疊衣服的手突然一頓。
她顫著聲音喊道︰「老沐！老沐！你快來看！」
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戴著老花鏡從書房里走出來，不滿道︰「又是什麼新聞，你總是一驚一乍的。」
他見妻子只是指著電視，順著看過去，只見電視上記者正在采訪兩個人——高考狀元和他的父親。
「斯雲，還有小溪……」老兩口都認出了電視中的人。
此時此刻，沐小溪正在和沐斯雲，沐小風，紀清平一起吃飯。
四個人當中三個人都感覺別扭，只有沐小風最開心。他發表感想︰「最近好多慶祝啊，感覺一直在慶祝！」
紀清平微笑著說︰「這是你哥哥努力得來的，他終于能考上夢寐以求的t大。」
沐小溪沒說話。
吃飯的時候氣氛還好，沐小溪多少有些預感。之前沐斯雲和他說過，等他分數出來之後，要告訴他一件事，差不多到時候了。
果然吃到一半，沐斯雲說︰「小溪，小風，爸爸一直想對你們說對不起。」
小風抬起頭︰「是因為壓歲錢的事嗎？」
沐斯雲說︰「不是。壓歲錢的事我不會道歉的。」
小溪只是靜靜听著，他覺得不管怎麼樣，沐斯雲對兩個孩子真的很好了，這時候也想盡力端平……
「是有關你們另一個父親的事。我一直對你們說，你們另一個爸爸去了另一個世界……其實只是一個謊言，因為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沐斯雲有些傷感。
紀清平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
沐斯雲抽出手，接著說︰「小溪，小風，其實你們另一個爸爸就是紀叔叔。」
小風︰「哦。」
小溪︰「啥？」
場面一度十分冷淡，尷尬，無語。
沒有親子相認的溫馨感動，沒有落淚，沒有擁抱，統統沒有。
紀清平坐得筆直，他的存在感仿佛在漸漸蒸發。
沐斯雲又強調一遍︰「是的，紀叔叔是你們生物學意義上的另一個父親。」
小風︰「你剛才已經說過一遍了。」
小溪扶著腦袋︰「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他怎麼會是我爸呢？」
紀清平臉色又白一分。
沐斯雲解釋︰「我想等你高考後再告訴你。這樣你的成績，你的努力完全是憑自己得到的結果，完全屬于你自己。你不會有一絲一毫如果不行，還有個富豪父親可以依靠的想法。小溪，你可以為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感到驕傲，不是因為你是誰的兒子，而是因為你自己本人……」
沐小溪听完，沉默片刻，說︰「可是，我怎麼會是他的兒子呢？是不是搞錯了？」
紀清平終于忍無可忍，說︰「小溪，什麼錯都沒有，我是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