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剛才叫他一聲就是最後的仁慈了。
漸漸的，李小銳就看不見他們了，然後，他咬咬牙往回走。
巡邏的人還在，不過因為雪大了，要是再過一會，就不能在外頭了。
氣溫越來越低了。
就在巡邏的人要回去的時候，听到什麼東西撞上鐵大門。
聲音不大，但是持續撞。
幾個人忙走過去，透過門縫就看見一個人縮成一團，用身體撞門。
上墩子看，天地蒼茫，沒有別的人。
幾個人也不好見死不救，只能開門，將這人拉進來了。
這人進來就不會說話了，渾身僵硬的倒在雪地里。
民兵們沒有辦法，到底還是把他拉去了大隊部，也不能不管。
大隊部看門的大爺是村里一個老光棍，人倒是也還不錯，就是倔強一根筋，所以一直沒結婚。
他趕緊叫人把雪鏟回來給這個人搓一下，不然這非得死了不可。
到現在，大家也認出這個男孩子就是之前哭著說沒辦法那個。
穿衣服不覺得，月兌了看著那凸出來的肋骨，瘦的不像個樣子的身體，大家也是不知道說啥好。
村里固然艱難，可村里人還是吃得飽的。
沒有之前日子好過吧，至少不挨餓。所以大家就算是瘦了，也不過是掉幾斤肉。
沒有一個能瘦成這樣的，何況這孩子一看就歲數不大。
這會子大家看著，就都沉默了。
李小銳終于緩過來了，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自己穿好衣服︰「謝謝你們……我……」
「不是叫你走了？咋還回來了？」周虎瞪眼。
「我……我沒地方去了，我想……我會干活，我啥都能干，求你們別趕走我……我也不想搶劫啊，我真的是第一次，第一次。」李小銳哭著。
老光棍給他倒了一大杯熱水︰「喝點吧。」
他還在熱水里灑了點鹽，好歹叫這孩子暖暖。
「我們村不收外來人。」周虎道。
「我會干活，我什麼都能行，只要有一口吃的，我……」李小銳哇的一聲哭出來︰「哥，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周虎也受不住這個，應該是在場的男人都受不住這個。
半大小子哭成這樣，誰也不太忍心，可也不能是個人來哭，就這麼接受了吧？
那村里還能行麼？
「不管咋說，眼下也不能趕走。」老光棍周二旺道︰「這雪，趕出去他就是個死。」
這倒是，村里人也沒那麼黑心的。
「先這樣，他這也還小，要是村里有人願意收養他呢？咱們先養他幾天，這樣，我老頭子有糧食，給他吃幾頓。」周二旺道。
他這麼說了，那周虎自然沒話說了。
「二旺！」外面傳來了周三爺叫聲。
「哎？三爺爺咋來了？這麼大雪。」周二旺迎出去。
周三爺進來一看屋里這麼多人︰「咋都沒回去？這暖和？」
這屋里倒是燒著爐子，確實暖和。
「這不，之前來搶劫的那小子，又回來了，差點就凍死了，又不走。非得想留下來。」周虎笑著讓開叫周三爺看。
李小銳抬頭，小心翼翼的笑了笑。
「可憐見的，家里沒人了？」周三爺問。
「嗯，我爸在外地打工，出事後就沒回來，不知道是不是活著。我媽那天出門沒趕回來，凍死了。我姐姐……我姐姐之前就訂婚了，我媽沒了之後，她就……就帶了一些糧食去了婆家。我……我留下……就叫人搶了，家里啥也沒了。我沒辦法，才跟那群人，可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呢。」
「你姐姐不管你了？」周虎瞪眼。
「她……她說我是要來的，又不是親弟弟，留下些吃的給我就好了。」李小銳咬牙︰「我是我媽要來的。」
說是要來的，其實就是買。
這種事，也是屢見不鮮了。
不過是民不舉官不究。
「你這姐姐也夠狠心，你多大？」周虎有問。
「我……我十八了，我啥都能干。」李小銳道。
「胡說！我看你就十四。」周三爺忽然道。
李小銳低頭低的快進褲襠了︰「我……我十五，還沒過生日。」
「哎，我那二小子死的時候也十五。」周三爺嘆氣︰「這樣吧，你要是家里實在沒人了，就給我做個孫子咋樣？也不用你改姓，就是以後肯孝順我們兩口子就行。」
「真……真的嗎？」李小銳驚呆了。
「真的。看你這小子，也不算個壞的。只是進我家之後，不管你以前啥日子，以後肯定要吃苦。」周三爺道。
「我知道，知道，我都會學的，爺爺。」他小聲叫道。
「行，那就跟我走吧。你們見了村長說一聲，叫這孩子心去我家。吃住都是我家的。不用村里負責。以後也是個勞力。」周三爺道。
這麼說的話，村里人就沒意見。
不用村里負擔了，那就是省心了。
眾人也笑著說了幾句好听的，村里人也不會祝福什麼的，反正意思就是，李小銳有依靠了，周三爺和周三女乃女乃也有依靠了。
總算是個好事情了。
回去之後，周三女乃女乃倒也沒說什麼。
只是該做飯了，多做了些。
周三爺從櫃子上頭拿出一個餅干盒子︰「先吃點，這是你志高叔家閨女之前給的。我倆不愛吃，你吃。」
李小銳點頭打開，之間里面還是夾心餅干，是個之前還不錯的牌子。並不差。
他克制的吃了幾塊，其實之前他也不愛吃餅干，可現在能吃上東西就是萬幸。
吃著吃著，眼淚就下來了。
「以後就好好的，哭啥，男女圭女圭不能這麼哭。」周三女乃女乃坐在灶火前頭輕聲。
「嗯，女乃女乃，我知道了。」李小銳擦淚。
這場雪沒下太久，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就已經停了。
但是如今這個降雪量是真的跟以前大不同。
以前其實這邊都已經很多年下雪很少了，柳芽小時候還能時常下雪，大了之後就少的多。
如今這種雪，半天就能有以前三天的效果。
周三爺家，一早上，周三爺起來，就見後炕的李小銳還沒醒來。
這孩子家里被搶了之後，顛沛流離許久，吃不飽睡不好，估計是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