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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似是故人

帝尊醒來的時候, 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中。黑鸚鵡懨懨地把脖子埋在羽毛下,靠在他身邊休息。

他推開房門看到屋外景象。入眼的院子中間桃花正開得燦爛。桃樹下擺放著石桌石凳,院中還有一口水井。

配置一點都沒有縮水, 和原來一樣,只是此地並不是桃花小院。

空氣與常年陰雨綿綿的渭龍城比, 顯得干燥, 沒有那麼陰冷。吸進肺中都更加舒適, 更易于居住。帝尊的臉卻沉了下來,沒有任何地方比得上他記憶中的那間小院。

謝春風正指揮著單軒, 忙前忙後布置新住所,為這處隱居地增添生活物品。

他听見房門開啟的動靜, 拍了拍手上的灰, 走過去對還在觀察四周的帝尊道︰「怎麼樣?知道你喜歡桃花,特意選了此處。我還在外面這片山上, 移植了一片桃林。就算出了院子也能看到, 讓你住的更舒服一些。」

帝尊並沒有被兒子的孝心感動,沉臉道︰「我喜歡的不是桃花。而是桃花小院那棵桃樹開出的花。」

「我去將那棵桃樹,給你移植過來?」

帝尊不說話了。對方在拿話擠兌他, 根本不是孝心發作。

就算對方照辦, 正常桃樹移植到另一片土壤都有風險,何況那是他機緣巧合才救活的桃樹, 他不能冒險。

哪怕真移植成功。被挖走那棵桃樹的桃花小院, 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唧唧!」黑鸚鵡站在帝尊的肩上,感受到他的情緒, 蹭了蹭他的臉。

謝春風取出一件披風, 披在對方身上道︰「外面有風, 你還是進去吧。若不是你讓桃樹開花, 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我也不會為了你的安全考慮,這麼快將你轉移。你放心,以後我會時常來看你。」

帝尊眯起眼楮,眸光深邃。

單軒在父子兩又莫名對立起來的氣氛下,主動請命道︰「讓我留在這兒,照顧老爺吧。」

汪汪汪——

柴犬蹭著他的腿吠道,提醒他不要把它遺忘了。在單軒的精心照顧下,柴犬的毛皮越發油光水亮。

單軒趕緊補充道︰「讓它也留下,我來照顧,可以嗎?」

謝春風思索片刻,彎腰將柴犬抱起,揉了一番它柔順的毛後,點點頭將它遞給了對方。

黑鸚鵡本來生無可戀的模樣,發現柴犬要留下,頓時抬起腦袋精神了。它拍拍翅膀飛過來,站到了柴犬背上,圓溜溜的眼楮四處觀察著新環境,似乎很高興有玩伴,開始適應它的新家。

皆大歡喜,除了帝尊。

形勢比人強。半晌後,帝尊的神情平靜下來,同意道︰「好,我會在這里好好養傷。」

謝春風深深向對方投去一眼。若是帝尊,絕不會這麼容易妥協。眼前的人或許真像謝紅蝶說的,他可以試著把對方當成謝君恩來看待。

謝春風神情放松,語氣軟化道︰「父親,不久後有一場硬仗要打。你留在這兒我才能放心。」

帝尊通情達理道︰「我知道,所以我同意留下來。我謝君恩,不會成為拖累。」哪怕身受重創,他骨子里仍然保留著身為強者的自信和驕傲,他目光看著遠方,描述他們的未來道︰「等我養好傷,你們會有需要我出手的時候。」

其實不用等到養好傷的一天,現在就有他出手的地方。

謝春風給老父親端上補藥,轉眼毫不客氣抽了對方兩管血回去研究。

「……」這個不孝子!

因為黃金血液表現出的治愈效果,謝紅蝶已經命令莫娘子,打探魔秦界擁有返祖現象的人,將人偷渡來斗圖界。不過在辦成這件事之前,只能從帝尊身上打主意,他們都節制有度,不會對他太過分。

帝尊剛住進這地方,開始隱居生活,就迎來了意外的客人。

顧青舟安排人入住,將消息傳訊去顧家,知會了他爹顧山樓一聲。于是剛結束新一輪閉關,正在山清水秀隱居地閑得慌的顧山樓,好奇過來瞧瞧,他兒子安排什麼人住進來。

顧山樓與自家先祖長得很像,謝春風第一次見對方時就驚過一次,于是這回出事了。

「顧松雅!」帝尊一眼就認錯對方,把他當作了記憶中的討厭鬼。

當初帝尊化名謝君恩,寄宿在畫聖盧修緣家,與對方情投意合,朝夕相處時,顧松雅就時不時過來,向盧修緣請教畫作方面的問題。可惜他資質平庸,有畫聖傾囊相授,仍然停留在畫家境界,一直也沒成為天下人皆知的畫君。

就連這畫家,也是靠刷臉完成的成就,注了水分。

不管是強者為尊的斗圖大陸還是魔秦界,帝尊和對方都不算同路人。

三百年後再看到顧松雅,對方居然還停留在畫家境界,實力毫無長進,甚至倒退了。

看見熟人的激動,讓帝尊一時沒有深思,為何過去三百年,顧松雅都沒變老,畫家沒有這麼長的壽命可活。

他只是一把拽住對方,緊緊提著對方的衣襟,不讓人跑掉,厲聲道︰「顧松雅!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你們這群人,合起伙來騙我是不是?根本沒過去三百年,修緣在哪?為何對我避而不見!」

「放手,什麼情況!」顧山樓直接懵了,差點被對方嚇出心梗。

他顧家的房子里,怎麼住進一個神經病?

好在他雖然心血來潮這一趟,卻不是毫無準備。怕登門拜訪對方不認識他是誰,特意給顧青舟傳了一封書信,告訴對方他過來的時間。

為了方便時常過來看望帝尊,此處設好了傳送坐標。一收到顧爹的傳信,顧青舟和謝春風就立馬激活定點傳送表情包,片刻沒耽誤。一來就看到腳程比他們快了一步的顧山樓,被帝尊掐著前襟,一副快窒息的模樣。

兩人趕緊上去分開他們。

顧山樓雖然狼狽,卻沒有危險。他甚至還擺擺手主動息事寧人道︰「沒事,我怕傷了他,還沒出手呢。」

帝尊拳頭硬了。

身為武者,他若動殺機。能趕在對方沒有激活畫作前,扭斷對方的脖子。只是沒有必要。

「顧松雅!」帝尊道。

「他不是顧松雅,而是顧青舟的父親,顧山樓。」謝春風介紹道。

帝尊愣了一下,盯著被他掐紅脖子的人,狠狠仔細打量。

像!實在是太像了!不過細看之下,他們的氣質不同。

顧山樓這會也回過神了,「顧松雅不就是先祖?他說的‘修緣’,難道是畫聖盧修緣?這人什麼來頭?」

「謝君恩。」帝尊答道,「對我,你有印象嗎?」

顧山樓的神情變得古怪。帝尊的意思是,仍然沒放棄顧山樓和顧松雅是一個人,問對方是否還記得他?顧山樓卻理解成了,對方有來頭,這是在自報家門,讓他崇敬呢。

巧得很,顧山樓真的對這個名字有印象。

在歷史記錄中,旁人或許只模糊有個概念——盧畫聖身邊有一個姓謝的武者,常伴左右。兩界大戰中卻再沒有記載,也不知道是犧牲了,還是沒有什麼值得被記錄歌頌的功績留下來。那一戰死了太多人,留下名字的寥寥無幾。

但是顧家先祖,當年與盧畫聖交好,留下的筆記中,就曾提過這個人的名字。說此人善于偽裝,處處虛偽。卻又語焉不詳,沒有記錄具體事例。似乎對此人頗為忌憚。後半本筆記更是一片空白,那是因為先祖的遭遇,無心再書寫。

一位中年男人,自稱是武者謝君恩。口口聲聲問盧畫聖去哪了。果然……他遇上神經病!

今天出門忘了看黃歷。

顧山樓將自家兒子拉到一旁,悄悄道︰「這人是謝春風的父親?他是不是受過刺激,腦子不太正常?」

顧青舟點點頭道︰「他之前受過重傷,大夫說他患了離魂癥,不記得自己是誰。」

「難怪!」

顧青舟話鋒一轉道︰「不過,他的確是謝君恩。」

「哦,同名同姓呀!」顧爹有他的理解。

顧青舟想了想,從自家父親不太熟悉的領域忽悠……不,是解釋道︰「畫道高手可以留下記憶傳承,讓後來者繼承他們的名字、記憶還有實力。武道也有傳承,謝春風的父親名叫謝君恩,你把他當作三百年前的那位武者,並沒有錯。」

顧山樓自己領悟了。

「我懂了,既然盧畫聖能留下傳承,那麼他身邊的人,當然也能跟風留下傳承,高手的朋友,果然不愧也是高手!只不過斗圖界崇尚畫道,武道一途,本來就沒什麼人關注。這謝君恩的名字,鮮少為人所知。想來也不是什麼絕世傳承,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爹,你比我懂得還多!」顧青舟忍不住為對方豎起大拇指。論腦補能力,他不及對方。自顧自就把漏洞都給補全了。

不管怎麼樣,顧山樓現在不把帝尊當成神經病,而只是當做一個重傷後,有嚴重遺癥的病人。看對方的眼神,透出了關愛。

另一頭,帝尊也被自家兒子謝春風一通解釋,明白他遇上的不是顧松雅,而是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對方的容貌只是源于奇妙的血緣關系,給他開得一場玩笑。

「他不是顧松雅。」帝尊經過了一番觀察,確認道,「顧松雅神神叨叨,有種不懂裝懂的氣質,活像個神棍。而他……」被顧爹關愛的眼神一瞅,帝尊語氣一滯道︰「他看上去很好騙上床。」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謝春風感覺空氣都污濁了。

帝尊雖已經接受了兩者的不同,心中卻還有一絲僥幸。「你說,若兩個人長的完全一樣,顧松雅會不會有可能,轉世成為顧青舟的父親?若人真有轉世,那麼盧修緣……」

謝春風打斷對方︰「人生經歷完全不一樣,也沒有相同記憶!就算真有轉世,也不是同一個人。你等不到盧修緣。」

帝尊緘默,眼神惆悵。

「你說得對。」他不該有任何念想。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1

他突然覺得,這院中盛開的桃花,也變得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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