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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畫尊率先離開了畫中界, 藺君柳沒有立刻離開, 而是坐在椅子上, 拇指摩挲手腕上的一串念珠,目光盯著對方的空位子,眼神滿是回憶, 笑嘆道︰「他真的與以往不同, 變了許多。」

葉墨凡聞言看向對方, 畫中仙也因為對他的話產生了興趣,沒將人踢出畫中界。

「催畫尊以前是什麼樣子?」

藺君柳見兩雙眸子都充滿好奇的看著他,等待他的答案,笑道︰「當年玉面畫尊催時羽, 是人人稱道的天才, 是最年輕的畫尊, 整個斗圖大陸待嫁少女們,都當他是夢中人。

世人只看到他的成就,只有我陪伴他,一步步艱難走過來。他那麼努力是想要變強, 為他死去的家人們報仇。他很小時候就失去所有的親人, 一直沒放棄追查滅他滿門的凶手。那時候如果問他,他一生的追求是什麼,他只會回答兩個字‘報仇’!」

「那時候的我, 沒覺得這追求有什麼問題。現在我卻知道,它是不對的,至少人的一生不能只被仇恨佔據, 這樣的人生不完整,仇恨不該是他人生的全部。」

藺君柳捏住念珠墜子上的一顆珠子,指月復觸及到上面刻的「藺」字,「藺」的草字頭筆畫,一橫刻得格外深,深到劈開了半顆珠子,似乎這一道口子,本不是為了在上面刻字。

「我天賦不如他,進了畫盟後,能接觸到外面接觸不到的信息,也從未放棄為他追查當年的事。」

他閉上雙眼,調整了已然不穩的呼吸,睜開眼接著道︰「在追求公理正義的這條路上,阻礙不斷,總有人干擾我們的調查,妄圖毀滅當年的線索。哪怕我成為畫盟盟主,知道是何人犯下殺孽,卻苦于證據全部毀滅,只能眼睜睜看著凶手逍遙法外,哪怕醉後將當年的慘案當作笑話,一群凶手關起門來回味著殺人奪寶的過程……」

踫!

他拳頭重重錘在了扶手上。

「催弟那時候已經是畫尊,足夠強大。仇恨每天都在折磨吞噬他,他不願再等下去。終于有一日,他選擇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用瘋狂的手段來報復這些世家。那時候我才知道,他掌握的情報遠比我調查出的還要多,他一直在忍耐!」

他抬起自己的手腕,將手串念珠顯露人前,輕輕摩挲,每一下都傾注了他全部的溫柔。「這是崔弟很久前送我的。讓我煩惱時可以靜心。它損壞過一次,那是我們唯一一次意見不合。之後……我將斷線的珠子,一顆顆撿起來,重新串成一串。」

葉墨凡早就看過這串念珠,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來歷,難怪對方連換了身份在幽幻谷臥底,也不讓它離身。

他問道︰「這顆‘藺’字珠,是一道劈痕改的?」這意味著催畫尊與盟主當時交手了。

藺君柳小氣的只給他們看了一小會兒,多看一眼都沒有。還朝葉墨凡眨眨眼道︰「我的手藝不錯吧?若我不說,根本看不出來改動過。」

葉墨凡道︰「珠子可以重新串成手串,但犯下的罪可以被抹平嗎?」他並非跟對方抬扛,而是真的陷入迷茫狀態。

「你們是否都希望我原諒雲知仙?」

藺君柳愣了一下笑道︰「我告訴你這些,只是因你們好奇催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至于雲知仙,我與她非親非故。不過她罪不至死,催弟答應保她性命作為合作條件。所以只要不傷及性命,隨你處置。」

葉墨凡頜首,滿意得到的解答。

藺君柳繼續道︰「我從未阻止崔弟報仇,哪怕生氣,怪的也是他手段太偏激,不給自己留後路。當他是玉面畫尊催時羽,是人人稱贊的天才時,是我兄弟。他成了摘心魔催時羽,別人口中的劊子手,也是我兄弟。我與崔弟相交,只因他是他,無關善惡。你見到這樣真實的藺君柳,而非傳說中的藺盟主,是否感到很失望?」

葉墨凡搖搖頭。正因為接觸,對方才從別人話語中的泥塑形象,成為他眼前有血有肉的一個人。

他之所以一時陷入迷茫,是因為不願輕易原諒雲知仙。但如果同樣的錯誤是謝春風犯下的,他會想,對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會為對方開月兌。哪怕謝春風犯了更加嚴重的錯,他也會為對方找借口,所以他異常能懂藺君柳的想法。

原來只因為親疏有別嗎?

葉墨凡心中豁然開闊。

不過隨之新的疑惑又誕生了——「有教無類。」他說到這四個字時,語氣冷漠道,「藺前輩認為,惡人真的能夠在催前輩給他們機會後,改過自新,崇德向善嗎?」

藺君柳道︰「催弟願意給他們一次選擇的機會。所以他們以前是什麼人,崔弟可以不在乎,但以後他們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只能是催弟希望的樣子。」

葉墨凡有些明白了。

藺君柳道,「何為善,何為惡,每個人判斷標準不一樣。你無需糾結催時羽的‘有教無類’,能將他們改造到什麼程度。你只需知道,催畫尊只會用自己的標準,去判斷這群惡人能否獲得改過自新的機會。接下來,他們如何才算改過自新,全都要按照他的意願。斗圖大陸強者為尊,任何標準都是由強者制定。誰拳頭大誰說了算,听起來是不是很胡來?」

「……」這一臉寵溺的小表情,讓葉墨凡看了胃痛。

藺前輩話雖然糙,卻是大實話。若非葉墨凡足夠強大,連幽幻谷都進不了,別說商量如何拿捏雲知仙了,他連對方衣角都踫不到,不是嗎?

「前輩說催畫尊變了,是因為他放下過去,重獲新生嗎?」

藺君柳點點頭道︰「可以這麼說。以前他一心只想復仇,那時候的他就像最璀璨的煙花,只為霎那芳華,綻放後什麼都不剩下。哪怕因為我的緣故,他‘畫地為牢’自囚,也死氣沉沉和行尸走肉沒有區別。現在的他,終于重新有了人生目標,他想要創立一所畫院,想要做一盞黑夜中的明燈,照亮前路,心胸何其寬廣?不愧是崔弟。」

「……」听不下去的畫中仙顧叔叔,立刻將人踢出群聊,不,是畫中界。

藺君柳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他們眼前,臉上甚至還帶著提到自家兄弟時的一臉意猶未盡。

葉墨凡沒忍住,嘴角輕輕勾起來,叫了顧有枝一聲叔叔。

「堂堂畫盟盟主,不過如此。」畫中仙被塞了一嘴狗糧吐槽道,「開口兄弟,閉口兄弟,吾看他們是契兄弟吧?」

葉墨凡憋住笑,糾正道。「是前任盟主。」

藺盟主都已經卸職了,還不讓人自由放飛嗎?

顧有枝見不到藺君柳的臉,自感已經回血,神清氣爽道︰「他們都走了,好佷兒,你要離開嗎?叔叔送你出去。」

葉墨凡遲疑片刻,搖搖頭道︰「叔叔,我想去見謝春風。」

「……」顧有枝袖子一甩,突然覺得好委屈。罷了,佷兒要看就看吧。不過謝春風是個大忙人,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

片刻後,顧有枝道︰「他在另一個畫中界。」

葉墨凡了然,摯友這是又進了盧畫聖的傳承中,去窺見當年那些重要的記憶片段了。

他嘴角微微翹起道︰「謝謝叔叔,我明天在葉宅等他上門,順便讓他空暇時多去五色畫院,那里安全。」

顧有枝酸溜溜道︰「吾看未必,雲知仙也在那兒。你就不怕他們斗起來?」

「……」叔叔你學壞了。

葉墨凡還真沒想到這一茬。突然感覺頭疼、胃疼,渾身疼,是他思慮不周。

……

畫中界,謝春風入夢後又無意識被拖入畫聖盧修緣的夢中。有了上一次的經歷,他未見絲毫慌亂,甚至當發現自己站在一座高山上,旁邊是顧家先祖顧松雅時,心中滿是期待,想要牢牢記住對方每一句話。

短短幾天沒夢見對方,顧松雅白發盛雪,面容比初見到時更加成熟——他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透支自己的生命。

「我在未來片段中,見到一個女人。在沒被我干擾的未來中,我看到了她。在被我干擾後亂如麻的未來片段中,我又瞧見了她。不管未來被我怎樣影響,她一直都在,是很特殊的存在。」

盧畫尊披著厚披風,嘴唇蒼白,臉上的氣色卻被調養轉好了些許。他好奇道︰「她很重要?」

顧松雅抬頭去接觸自己額頭上的天眼紋身,「她和我一樣,接觸過那條白龍所化的天眼,身體被污染轉化,只是程度輕微,不能如我隨意去調取未來。但——因為被同化,只有她能接觸虛幻的它,她觸踫到它。」

盧修緣不解道︰「好友,你說過能消滅它的,唯有五色點楮筆。只有持著這件至寶,用畫尊的‘畫蛇添足’技能,消除它眼楮上的點楮墨,才能徹底殺死它。」

「是這樣沒錯,只有用五色點楮筆,施展畫尊才擁有的技能,才能徹底消滅它。不過不妨礙這女人,能像接觸實體一樣,接觸它虛幻的身體,關鍵時候拖累它的行動。這女人生來就是克它的。」

顧松雅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機靈道︰「所以我藏起了這未來片段,讓它只看到另一種真實——這女人和它最重要的手下,注定有一段姻緣,會帶給它一些看似幸運,實則是陷阱的未來。」

「如何找到她?」

「她的模樣千變萬化,不過她最初的真容,眼下有一片粉紅色的胎記,很嬌俏可愛。」顧松雅提道。

盧修緣又問道︰「若她一直不用真容,如何讓我的傳承者,在看到這段記憶後,順利找到她呢?」

顧松雅道︰「她很特殊,無需找到他。什麼都不用做,等時機成熟她自會出現。」

這似是而非的話,讓盧修緣露出淡淡的笑容道︰「顧松雅,你說話越來越像個神棍。」

顧松雅道︰「像神棍好,能知道許多事情。我越來越覺得,這不是它帶給我的詛咒,而是天賜的幸運了。」

顧松雅看向站在盧修緣視角的謝春風,嘴唇動了動,目光仿佛穿越過無數時空,與窺探這段記憶的傳承者對視。

他無聲張合的嘴唇,分明吐露的不是盧修緣,或是盧大畫聖的稱呼,而是一個「謝」字。

……

謝春風眼前的場景一變,來到了一間書房中。房子布局很像他在記憶中看到的,位于渭龍城的畫聖故居。

窗外有一株桃花樹,只是過了季節,桃花都謝了,只剩下枯枝。仿佛映照著盧修緣的心境。以他畫聖之能,能讓桃花永遠盛開不凋零,他卻沒有這麼做。

門外傳來的輕叩聲,兩聲之後顧松雅端著藥碗,推門而入。他的模樣,與上次的記憶片段中,沒發生太多變化,只似乎又成熟了一些。

見到書房中的人,顧松雅用湯勺攪了攪碗里的湯藥道︰「溫度剛剛好,趁熱喝,我先試過了,這次的藥不苦。」不過他還是拿出了糖果。「見你神情舒展,莫非傳承時遇上的麻煩問題,已經有了解決方法?」

盧修緣接過湯藥喝了一口,雖然以前喝苦藥時也不見動容,卻從未像今天,眉眼完全舒展開,哪怕是喝藥時,嘴角都向上翹著。

「好友猜得不錯。接收傳承後的記憶錯亂問題,一直難以解決,困擾著我。畢竟古往今來,只有我這一名畫聖願意開啟傳承被後人完全取代。若是畫尊還好,但我的修為和記憶都太過龐大,勢必會對傳承者造成沖擊,迷失在我的記憶中,忘記自己是誰。最壞的結果是成為我記憶復生的軀殼,被我的意識所取代,達成另一種意義上的畫聖死而復生。這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不過從今天開始,它已經不再是煩惱了。」

顧松雅追問道︰「盧大畫聖,你想出什麼好點子了?」

「我已經知道怎麼讓傳承者,不會迷失自己了。」盧修緣道,「這種方法唯一的副作用是疼。我在自己身上試過,真的很疼,疼死我了。」

顧松雅頓時就緊張起來,「什麼很疼!你哪兒傷到了?你在身上刻字了?」

「沒有。」盧修緣搖搖頭道,「我想出了一種新畫技,為我的傳承者量身定制。」

「是什麼?」

「畫心。」盧修緣解釋道。「將重要的人,重要的記憶,畫在繪心的位置上。再多的記憶沖擊,或許會讓人迷失自我,但只要繪心還在,那些最珍貴的記憶畫在心底,就永遠不會消失。」

謝春風從夢中醒來,模向自己繪心所在。只要完成畫心,他就再也不會忘記有些人,有些事。想到那些最美好的記憶,都將與他一生相伴,再也不會被忘卻。他語調繾綣,低喚道︰

「顧青舟——」

作者有話要說︰  崩壞小劇場︰

謝春風︰見家長了,激動!

盧修緣︰兒砸。

顧松雅︰玄孫媳!

(來自謝盧兩人的死亡凝視。)

顧松雅︰玄孫婿?(松口)

(來自盧畫聖平白矮輩分的死亡凝視。)

盧修緣︰……兒砸你過來,讓你在學校早戀不學好,看老子不打死你!

謝春風︰tat【爸爸再愛我一次.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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