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年是真心喜歡顧山樓嗎?」
顧青舟這個問題一出口, 換來的是沉默。晉江閉口不言, 神情陰冷到能嚇哭隔壁鄰居家小朋友。他眉頭緊鎖成川形, 明顯在抗拒回答這個問題。
不過表情包一旦起效,不是閉口不談就能解決的, 它會不斷拷問被施展對象的良心,令其痛不欲生。
而且每誠實回答完一個問題,良心都會受到淨化而升華,使人大徹大悟, 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往外口吐真實。
在掙扎哆嗦了半天之後,晉江惡狠狠坦白了。
「喜歡!」
這兩個字仿佛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說完他整個人都癱坐在椅子上。
「……」
顧青舟仔細打量對方,晉江此刻沒有表現出絲毫疼痛感,讓他吃了一驚。竟然是真的?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晉江,晉江也直勾勾看著他。甚至因為顧家人多少有幾分相似的俊容在眼前晃動,讓他生出無盡的憤懣。
「可笑嗎?我是真心的!」晉江怒到破音的聲調, 掩藏住了幾不可聞的哭腔。
一旦將這難以啟齒的秘密說出來,就仿佛打開了閘門, 洶涌的洪水全都沖出來, 絕望淹沒了所有。
晉江冷寂的眼眸中流出淚水道︰「你不懂。我當年愛慘了他。好不容易接受這個事實, 打算與他白頭偕老。甚至做好了哪怕他不願意在下面,我也會遷就他的心理準備。可是, 顧山樓的反應,讓我成了個笑話!他竟然吐了!」
「……」顧青舟沉默看著對方的模樣,又想到自家爹, 突然換成自己良心隱約痛了。他不該這麼好奇八卦問出口的。
顧青舟以為對方接近自家爹是帶有任務,原來至少那時候是真心,並非從一開始就有算計?
「求而不得,讓你變成現在這可憎的模樣。」顧青舟冷道,「貪、嗔、痴三毒是惡之根源。你惡念一起,就要算計禍害旁人?挖走顧青舟繪心,是你的主意嗎?」
「是我!哈哈哈——不過我不後悔!」晉江承認了。
他沒有說謊,良心拷問的痛苦沒有落在他身上,晉江一瞬間氣焰囂張起來︰「若不是顧山樓辜負我,將我耍得團團轉,我還是畫院前途無量的弟子,怎麼會獨自遠走他鄉,吃盡了苦頭?我暗暗發誓,只要有機會,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哈哈哈,後來我遇上了一群志趣相投的同伴……」
顧青舟豎起耳朵聆听重點,可惜晉江警覺的閉嘴,說到這兒就斷了。
他沒將自己組織說出口。不過結合手臂上的眼楮紋身圖案,顧青舟至少已經猜到有這麼一個組織,一直在針對顧家。
顧青舟甚至明白這組織的來歷和目的,可能比晉江更加熟悉這組織最高層的秘密。偏偏這組織在哪兒,它的領頭人是什麼身份,叫什麼名字,這些重要的信息,他一概不知。
顧青舟將畫君的威嚴完全釋放,壓得對方喘不過氣,逼問道︰「你的組織在哪兒?叫什麼?」
之前的幾個問題,已經證實表情包的測謊效果有多好了。只要看晉江的反應,他就知道對方有沒有說謊。
晉江咬牙不開口,前面的問題,說了不會傷筋動骨,可是現在……
為了活命,他堅決不能暴露了自己組織的底細。
「說!」顧青舟逼問道,甚至往表情包中注入更多的修為。
「啊啊……痛死我了!」晉江全身都痛得痙攣抽搐,大滴大滴的汗水從他臉上滾落,衣服也被冷汗浸濕黏在身上。
他翻著白眼大口呼吸,就像離水的魚,不停蹬腿。若不是顧青舟將對方禁錮在椅子上,此時晉江已經滿地打滾了,可他就是不說。
「痛嗎?」顧青舟不急不緩道,他有很多時間陪對方,直到其說出他想知道的。「你只要輕輕說出口,這份拷問靈魂的痛苦就會瞬間消失,讓你得到解月兌。」
晉江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緊閉上眼楮,默默承受直達心靈的鞭策。他硬抗下這份痛苦,渾身就像從水里趟出來,臉色越發蒼白。
顧青舟不知道為何已經痛到這地步,對方也不願意坦白。
他抬手從茶壺里倒了一杯水。
晉江听到水聲,抽搐的眼楮睜開,抿起的嘴唇輕輕顫了顫,眼中閃過渴望。
「想喝嗎?」顧青舟將杯子遞過去,人也湊到了對方面前,仔細聆听晉江在說什麼。他擔心對方在熬不過這份酷刑的痛楚前,就先因為缺水而死。
「幽幻谷——」
晉江嘴唇極小幅度的蠕動道。說完他因為極度痛苦不斷扭曲的姿勢消停了。
「很好!就像這樣實話實說,這不是很容易?這是獎勵你的。」顧青舟將杯子貼在對方唇上。
因為說了實話,晉江不再因為痛苦掙扎晃動,讓他有了思考的時間。他的雙眼空洞無光,但當顧青舟湊上去時,他嘴唇動作急促的猛喝著杯中水。
只喝到一半,顧青舟就將杯子拿走了。
因為喝得太急又猛,晉江咳嗽起來,涕泗橫流的模樣狼狽丑陋。
顧青舟心里因為對方吐露的地名,心跳如鼓。幽幻谷又被叫做惡人谷,里面全是罪大惡極的邪畫師,連強大的畫盟都拿它沒辦法,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其發展壯大。
晉江的組織藏于此處,別說是把它一鍋端了,就算接近也難如登天。可是事關自己和家人的平安,哪怕對上更加可怕的敵人,顧青舟也義無反顧不會退縮。
他繪心被摘,淪為廢物,若不是溝通了異域的表情包,讓他獲得了不可思議的能力,他該退縮到哪里,淒慘到什麼程度,對方才肯因為他的渺小,而手下留情放過他?
這不是顧青舟想要的結局!哪怕站著死,他也不願意跪著求生!
顧青舟晃了晃杯中剩下的水,說道︰「告訴我,藏在幽幻谷中,你的組織叫什麼名字?幕後主使者是誰?只要你動動嘴,就不用繼續受苦。」
條件太誘人,可是晉江再次沉默了。因為拒不回答,他承受了超過極限的難言痛苦,面容扭曲,卻依舊搖頭抗拒道︰「不能說,說了我會死的!會死——他們不會放過背叛者。」
「你現在不說,會活活痛死!」顧青舟半是威逼,半是誘導道,「這里只有你跟我,我不會將今天的事情告訴別人。」
「你不懂!」晉江渾身哆嗦,瘋狂搖頭。可是拷問良心的痛苦越來越大,讓他屈服在巨大的痛苦之下。
「天眼!組織叫天眼!主使者是……啊啊啊啊——」晉江突然捂住了自己的手臂。皮膚上眼楮的符號,竟然仿佛突然被人點楮激活,變成了活物,絞向晉江的脖子上。
「放肆!」顧青舟連忙出手,打散了這道具象化出來的鋒利眼楮。不過符號雖然還沒踫到晉江就消失不見,依舊達成了滅口任務。
從眼楮符號離開晉江手臂的一瞬間,他就已經是一具尸體,被瞬間帶走了生命。
顧青舟一松開禁制,對方毫無生氣的身體就轟然倒地,連手臂上的眼楮符號也跟著消失了。
「這就是為什麼他不肯說的原因?他知道名為‘天眼’的組織,有判定叛徒的辦法,能在出賣秘密前,瞬間致死嗎?」顧青舟呢喃道。
他用鑰匙打開了對方手腕上的禁靈銬,收回儲物空間。又看了眼對方手臂上的皮膚,那兒已經沒有任何符號圖案留下來。
「滅口,消滅證據,做得干淨利落。」顧青舟冷哼一聲道,「不過既然晉江身上有這個圖案,沒道理其他成員身上沒有這種同樣制約他們的手段。我只要看到有人身上有眼楮符號,便知道誰是‘天眼’成員,在為那條白龍做事了。」
這里已經沒有讓他留戀的東西,顧青舟跨過對方的身體就要離開。不過出于攪局的心里,他心念一動,對方手臂上出現了一道與之前別無二致的紋身。
風雲府的食客死在房中,又是府主小妾的親叔叔,此事一定會讓畫尊陶風雲過問的。
這個眼楮符號,會不會讓對方察覺到什麼,使陶畫尊對「天眼」產生疑惑或是警惕呢?
人力有時而窮,光靠他顧青舟一個人的力量,想要撼動這個隱藏極深的組織不容易。干脆讓這個組織,漸漸曝光在人眼前,不再神秘。那麼他就有機會借力打力了!
可惜晉江被滅口太快,若能問出對方混進風雲府想要干什麼,就更有籌碼了。
顧青舟環顧四周,沒發現自己留下什麼可以追查到他身上的線索,就披上一件新斗篷,掩住自己的容貌,離開風雲府。
【我一定會回來的.jpg】
這張由自家師父墨雪濤定位的傳送圖,能將顧青舟傳送到青雲畫院。
在外歷練了那麼久,他終于要回到自己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了。
走之前,顧青舟沒忘記將「畫地為牢」和隔音結界取消,讓這兩個能代表自己境界的證據,徹底沒了蹤影。
他回眸望了一眼躺在地上,被「天眼」組織滅口的尸體,從風雲府消失不見。
感受到一陣身體拉扯感,顧青舟眼前的景象發生了變化。熟悉的一扇門,近在眼前,這是師父墨雪濤的住處。
顧青舟抓緊了自己的披風,低頭將容貌掩在兜帽中,一瞬間解除了畫皮之術,又將手里的戒指變換模樣。
除了藏在披風下的青袍以及發型未變,周身已經與大鬧宮家時的畫君顧有枝不同,不會讓人抓住把柄。
顧青舟打算進屋再換衣服,反正自家師父是可以信得過的人。
他雀躍的猶如雛鳥歸巢,上前敲響師父家的門。
才敲了幾下,洗髓後敏銳的听力,就讓他突然捕捉到門里有人叫了一聲「救命」!
「師父!」顧青舟心頭一凜,頓時破門而入。
關心則亂,他甚至都未分辨出,那呼救的熟悉聲音,並不屬于墨雪濤,而是另一位師父。
門被顧青舟撞開,出現在里面的畫面,讓他一怔。
只見自家師父手里舉著鞭子,地上還跪著一個衣冠不整的人。從散開的深色袍子下,露出他的一雙足。白皙漂亮,骨骼勻稱。旁邊還放著一把熟悉的步輿。
因為顧青舟的突然闖入,不管是佯裝腿腳不便上癮,而被教訓的公羊漪,還是一身珠寶玉石因為教訓對方清脆作響的墨雪濤,都同時愣住。
兩人扭頭,神情僵硬地看向敞開的大門。
墨雪濤放下鞭子飛快道︰「我沒有!我不是!別誤會——!」
公羊漪也迅速穿好衣服道︰「你听我們解釋!」
顧青舟體貼的為他們關好門,退出房間道︰「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