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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量的友情》第四期錄制時間定在晚上七點, 所有成員都因此產生不詳預感。通知下達後沒多久, 導演又告訴他們需要準備夠用一周以上的行李。

祝漣真一個電話打過去︰「你又搞事?我提前說好哦, 再去高處或水下, 我當天就罷工不錄了, 不止我,他們幾個也會這麼做。」

「干, 你們能不能別同時給我打電話,我忙不過來了!」邱皓手忙腳亂地切換來電顯示,「咱組經費不能白燒,天天室外活動觀眾也審美疲勞,放心, 這次絕對不讓你們四處奔波了。」

他態度真摯,祝漣真暫且放松警惕, 問︰「那要準備這麼多行李干什麼?」

「去海景房住些日子,室內特輯嘛,估計素材會比較松散, 所以要連續多錄幾天。噢,那邊wifi不太靈, 像游戲機之類的東西就別帶了。」邱皓說,「具體計劃暫時不能透露,不過我可以先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我覺得這期可以促進你們的感情。」邱皓聲音沉穩。

祝漣真︰「干, 還不如去喂鯊魚!」

這節目組經常想一出是一出,沒個十年缺德經驗根本悟不透邱皓的心思。祝漣真撂了電話,還真乖乖按對方要求收拾好了一大箱行李, 大部分是衣服和日用品,剩下的空間塞滿旅行裝的火鍋底料和寬粉,以備不時之需。

阿緒開車送他去錄制地點,半路忍不住問︰「老板,你最近心神不寧的,休息不好還是遇到難事了?說來听听,我看有沒有值錢料能賣給記者……」

祝漣真在後座合眼小憩,冷哼一聲︰「哪個勤懇工作的成年人臉上不掛著這種疲倦?」

阿緒︰「你更像是心事重重,有苦難言。」

「苦什麼,我甜著呢。」祝漣真懶懶地掀開眼皮,「天天跟團公費旅游還不知道去哪兒,充滿驚喜,多好。」

阿緒從他話里提取出簡短的信息量並加以聯想︰「啊?你就是不想跟隊友住唄。」

「……」祝漣真驚詫她的領悟力。

之前從邱皓那里打听出來這次是住網絡信號不好的地段,把他們五個關起來「促進感情」就意味著會強迫他們互動,祝漣真率先想到的就是分配房間。團體營業期間,他跟談情幾乎是綁定的關系,站在節目組的角度考慮,讓他倆形影不離是最高效率的安排。

可他現在面對談情時,越來越不自在了,每句話都得先思考一下才敢說,不然容易被談情花言巧語繞進入。祝漣真怕自己的狀態被鏡頭記錄下來,眼尖心細的粉絲肯定會看出端倪。

車停在約定地點,之後要跟隨節目組的保姆車前往下一站。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一小段錄制任務,邱皓讓成員們在車前並排站好。

「行李都帶齊了嗎?」他問,「不用那麼懷疑地看著我,這趟保證你們吃喝不愁,畢竟前陣子一直辛苦,也該減少你們身體負擔了,相信我,那地方風景很好。」

當然沒人信他說的話,紀雲庭說︰「可我看剛才看見道具組搬了好幾箱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該不會又是你從哪弄來的高科技刑訊逼供工具吧。」

「冤枉,你是不知道我們為這期提前下了多少工夫!」邱皓說,「有一天晚上我找靈感,就去翻你們以前的綜藝了,正好發現你們當練習生的時候,干過這樣一件事……」

他語氣意味深長,koty卻惴惴不安地變了臉色︰「干過什麼?誰?能播嗎?」

「你到底有多少髒料啊。」祝漣真嫌棄地離他遠了半步。

邱皓低頭念手卡︰「2012年七月,也就是八年前的這個時候,離acemon出道還有不到半年時間,錄《練習生周記》時,你們在郊區的樹林里埋下了一些東西,不記得了嗎?」

成員們面面相覷,別說八年前,就算八天前做過什麼他們都未必能記清楚。邱皓不打算賣關子,直接從身後拿出一個紙箱給他們看。箱子里整齊擺放著六個圓柱形舊鐵筒,像文具筆袋一般大,表面擦得干淨,但還是看得出時光洗滌的痕跡。

幾人盯著這六枚容器竭力回想背後的故事,可惜大腦空白一片,最終還是靠著邱皓播放曾經的節目片段茅塞頓開,並紛紛勸道︰「還是埋回去吧!」

邱皓卻說︰「這里面可承載著你們的青春啊!」

幾人異口同聲︰「不要也罷!」

他們一開始沒想起鐵筒的用途也情有可原,畢竟這東西算是一種時代流行,曾在青少年群體里掀起一陣熱風,用情懷的噱頭吸引很多人參與其中。這麼多年過去,城市樣貌都變了幾番,埋在土里的「時間膠囊」總歸比不過信息時代衍生的電子信件,人們寄托未來憧憬有了更便捷的方式,而當年埋過膠囊的人,大部分都想不起來讓它重見天日。

「我知道讓你們親自去挖,你們肯定不干,所以上禮拜編導組替你們找到了當年埋膠囊的地點。」邱皓說著,面容浮現一絲疲憊,「全組男生忙活兩天,掘地三尺總算把它們找齊了。」

「至于這麼大費周章嗎?」

邱皓說︰「至于,因為你們當時除了給未來的自己寫信,每人還寫下了‘希望和隊友們一起實現的願望’,我覺得這很適合拿來錄素材。不過這六個膠囊我們沒動,得等你們自己打開看……噢,現在還不行。」

他將紙箱內的鐵筒挨個翻面,原來全都貼著他們各自的名字,包括範歌戎那份,「你們寫的願望集中放在另一個鐵盒子里了,我看完以後,覺得談情當時的想法很不錯。」

談情眼楮眨了眨,好奇地問︰「是嗎,可我完全不記得了。」

邱皓拿來那個鐵盒子,里面躺著幾張折疊的紙片,他依次展開說︰「隊長當時的願望是,所有隊員拿出積蓄供你環游世界;koty想早點拿到駕照帶隊友們野外飆車bbq;付榕……付榕這個就不說了,有點傳播封建迷信;祝漣真許願出道後在容港巨蛋開演唱會——你這個願望半年後已經實現了吧?」

祝漣真「嗯」了一聲,剛出道就開得起如此聲勢浩大的live,是偶像界絕無僅有的情況。

邱皓繼續說︰「談情寫下的願望是,想跟大家一起完成一套‘魯布•戈德堡機械裝置’。」

「什麼?」成員們對後面的名詞相當陌生。

這時,談情似乎回憶起了當年的狀況,輕輕「啊」了一下,說︰「我以前確實很想做一套試試,但過程比較復雜,我一個人完不成,所以就在節目里那樣寫了。」

「我去查了‘魯布•戈德堡機械’,發現我確實看過它的視頻展示,先不多作介紹了,直接給你們看吧。」邱皓拿出平板電腦遞給他們,「有人搬運過外網上一位名叫joseph的機械藝術家的作品,在微博傳播很廣,也許你們也知道。」

視頻才播了幾秒鐘,成員們同時恍然大悟,表示自己也看過這個視頻。出鏡男人的山羊胡很有特色,他一開始在優雅地吃早餐,喝了一口果汁後,將杯子放在了盤邊的鍋鏟上,鍋鏟柄上的豆子順勢滑落,彈開了一根橡皮繩——整個機械裝置就在此時開始運作。

成員們還沒認清機械結構,就看到玻璃杯忽然倒下來,果汁流滿鐵盤,又蔓延進旁邊的透明軟管內,之後一系列連鎖反應像是精心設計好了一般︰杯子穩當地滾落進桌下的鐵絲圈,杯底則是一台衡器秤盤,與此同時,軟管內的果汁也剛好流入杯中。

鏡頭下移,刻度盤內指針頂端拴著一個綠色物件,隨著秤盤中的質量增加,指針不斷向下,尖端的物件自然月兌落,剛好撞擊正下方的勺子。能量轉換過後,勺子對面的一根玉米緩緩向前滾動,開啟了一個裝載蠟燭的滑輪裝置。

「好帥。」大家忍不住為精巧的設計感嘆。

在這之後,他們看見蠟燭緩緩上升,隔著鐵片加熱一塊黃油,黃油融化順著斜坡滑動,滑到盡頭撞擊了某個開關,于是鐵片下方的蠟燭輕輕彈到了另一輛小木車上。它繼續前進,點燃一根細繩,導致繩上的榔頭下落,停在一台筆記本電腦正上方的空中。

接著,榔頭側邊的空心軌道內滑出一枚小球,球體滾到盡頭,榔頭內又彈出一個迷你榔頭,剛好點擊電腦的空格鍵,使pc端的聊天軟件向手機撥打了語音通話。

鏡頭慢慢向上,一台正在充電的手機因來電振動而從斜坡滑落,它險些掉落在地——當然,創作者早已計算好高度,手機肯定安然無恙地懸空。下一秒,畫面內爬進來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他好奇地握住響動鈴聲的手機,不停地拖拽它。

手機數據線連接著滑輪,滑輪另一側則是電腦接口,在嬰兒的拉力作用下,筆記本電腦向桌邊移動,直接摔到地板上,發出重重的聲響。

看到這里,成員們不禁縮起脖子惋惜,盡管直接砸爛一台電腦令人心疼,不過這也確實是整個作品內最容易給觀眾留下印象的畫面。之後的種種設計照樣構思嚴密︰碩大的木輪即將碾過創作者的頭頂,而他依然氣定神閑地享用早餐,因為木輪上的缺口剛好高于他頭頂;木架上的盆栽裝飾一個接一個摔下,一串清脆的「叮了 鐺」;桌上的機械運作完畢後,一塊蛋糕落進男人的盤子里,他若無其事地切下一角放入口中。

至此,整個精密復雜的「魯布•戈德堡機械」才算展示結束。

「用迂回復雜的方式,去完成簡單的工作——就是這個裝置的核心目的。」邱皓解釋,「我覺得它非常適合培養你們的團隊協作能力!前幾期你們表現得都太團魂分裂了,別忘了咱們節目名字里還有‘友情’倆字呢。」

「my god,讓我們也做一套這什麼漢堡王裝置?!」koty驚愕地雙手抱頭,「難道你沒看見嗎!那個男人說服了一個只會爬的寶寶砸電腦!他怎麼做到的!我們往哪里找寶寶!」

「不,我的意思不是讓你們去還原這位大神的作品,那樣還有什麼意思呢?」邱皓微微一笑,「當然是你們親自構思,親自設計,親自制作啊。」

這話一出,所有人噤聲。

祝漣真面色凝重地瞟了一眼附近車輛,發現阿緒還沒走。可惜在他猶豫之際,已經有幾個人高馬大戴墨鏡的工作人員上前架住了他們胳膊,koty喊叫著妄想掙月兌,結果直接被硬推上了後面的保姆車。

紀雲庭明白過來︰「我說怎麼要準備那麼多行李,他們是想把我們困起來搞那個裝置!」

koty︰「做不到的。」

付榕倒是淡定︰「也沒那麼難,電影里不是有類似的情節能做參考麼?」

koty︰「什麼?」

「《死神來了》。」付榕說,「你們別那個表情,沒看過嗎?有個人死在廚房,就是靠這種一系列連鎖反應……」

「說實話親愛的,」koty開口打斷他的話,「剛才導演說我們八年前埋了東西,我還以為是你殺人埋尸的證據被找到了。」

付榕沖他翻了個完美的白眼︰「哦,你去挖吧,也許能挖出來自己的頭蓋骨呢。」

「不要講這種話!」koty大驚失色。

紀雲庭緊靠後座仰頭長嘆︰「如果談情當初沒那麼寫就好了。」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地看向談情。他抬頭淺淺一笑,誠懇地說︰「我也沒想到他們會去挖出來,不好意思。」

koty好奇地問︰「你那時怎麼想到要做這個東西?」

談情稍微回憶了一下,答道︰「《貓和老鼠》里有過這種機械式的捕鼠器,我看完就記住了,所以想試試。」

祝漣真忽然嘴角上翹,可偷笑完卻沒懂自己在笑什麼。

紀雲庭說︰「人和人的差別果然從童年就開始顯露了,我看《貓和老鼠》的時候只想吃女乃酪和雞腿,還有把幾十根吸管連在一起喝牛女乃。」

「我也是,我想要里面的隱身藥水。」koty附和道,「太難了吧小吻,你說你那時候像我一樣許願bbq多好。」

談情沒再過多回應,只小聲說︰「可我那時候覺得復雜一點更有意思。」

祝漣真听得很仔細,或許是因為到了晚上思維變遲緩,他竟從談情語氣里品味出一點委屈的感覺,不知是不是自己過多腦補。

「試試唄,也許挺好玩的。」祝漣真音量不大地參與話題,其他人沒听見,只有談情望了他一眼。可惜車內太黑,祝漣真也看不清對方是何種表情。

路程花了不到兩小時,一下車,大家聞見了風中的海腥味。

「房子在上面。」邱皓抬頭給他們指,「怎麼樣,沒騙你們吧,是真的海景房。」

成員們拖著各自的行李沿路往坡上走,一刻鐘後進了別墅,令他們意外的是,室內家具少得可憐,客廳連張沙發都沒有。不過臥室條件還可以,而且房間足夠五個人單獨住。

不等他們詢問,邱皓先解釋道︰「因為整個機械裝置要在這個房子里布置,所以還是盡量空曠點好。哦對了,給你們提供個思路吧——」

他招呼人搬進來幾個大箱子,「這里面全是多米諾骨牌,顏色形狀應有盡有,從操作和視覺效果來看,多運用它來轉場應該是個不錯的技巧。」

紀雲庭望了一眼成千上萬塊骨牌,立刻閉嘴退縮了。邱皓繼續說︰「除此以外,咱們道具組把戈德堡機械常用到的工具都準備出來了,你們一會兒可以邊研究邊討論,靈感這東西嘛,總是在一瞬間迸發的。」

koty已經從難以置信的態度過渡到躍躍欲試,雖然他早把學過的物理知識忘了大半,但身邊有談情和紀雲庭兩個優等生在,他覺得安心不少。

工作人員們很快撤離,去另外的房子休息,現在acemon身邊只留了幾個攝像師。祝漣真把一箱多米諾骨牌倒出一部分,跟他們說︰「現在擺個圖案玩玩?」

另外幾人馬上參與進來,畢竟這項活動不需要太費腦力。祝漣真只會簡單地把骨牌順著一列擺好,其他人也是如此,可他很快注意到談情是把幾個小方塊拼成三角體,明顯跟別人思路不同。

祝漣真故意手賤,趁談情不注意,把那一串三角體撥弄倒了——由于骨牌正反兩面顏色不同,它們倒下時就像開出花朵。

祝漣真意識到自己孤陋寡聞,「怎麼擺的,你再來一次我看看。」

談情唇角上揚,沒有為他重新演示,而是搭了另一種雙層多米諾,手指輕輕一踫,原本角度傾斜的骨牌像有意識去排兵布陣一樣,幾秒內變得規規整整。

祝漣真沒想到自己二十多歲了還能產生發現新玩具的驚喜。

「我們可以搭出組合的logo吧?立體的那種,我記得我看過國外比賽視頻。」紀雲庭說,「他們準備了專門工具,應該不需要我們一個一個用手擺。」

祝漣真︰「你想什麼呢,邱皓會輕易放過我們?他道具準備得齊全,說明就是想細致地逼瘋我們。」

幾個大男人蹲在客廳里像小孩子玩積木似的擺弄骨牌,祝漣真專注地看談情一舉一動,好奇地問︰「你平時喜歡玩這個啊?」

自己以前好像不了解他這個愛好。

談情低頭說︰「很少,家里沒地方讓我擺,所以我也只是看看別人的視頻,順便記住了一些擺法。」

祝漣真腦海里回憶了一下剛才的機械裝置,他還記得談情以前常玩拼圖,「你總喜歡這種復雜化的東西,而且還是把簡單的東西復雜化。」

魯布•戈德堡機械用最曲折的方式做小事,多米諾骨牌再精致也只為了傾倒,幾千塊拼圖打碎重組不過是一張靜止的畫……放在快節奏的電子時代里,它們看起來很不像當代人的業余愛好。

祝漣真輕輕敲打骨牌,听它們發出清脆的聲音。他問談情︰「這些東西有什麼意思?」

談情思索了幾秒,說︰「不知道,可能我習慣對它們感興趣吧。」

「嗯?」

「我小時候不知道多米諾骨牌這個東西。」談情不疾不徐地說,「但一個人玩撲克牌的時候,我發現把它們對折,可以立在地上。我一口氣折了幾十張,想擺個圖案出來,結果不小心踫歪了一張——我就看見它們很漂亮地連續倒下去。」

祝漣真感同身受︰「驚喜吧。」

「嗯。」談情笑著點頭,「我當時以為我是世界上第一個發現這個游戲的人,所以我把家里所有撲克牌全都對折,擺滿整個地板,像迷宮那樣。」

祝漣真問︰「失敗過嗎?」

「很多次,不過沒關系,我可以從頭開始。」談情說,「擺完撲克牌迷宮,我就等我媽下班回家,她進門後看到地板,問我怎麼回事,我還故弄玄虛地讓她猜。」

祝漣真又莫名想笑︰「然後她什麼反應?」

「很平靜,但還是配合我了。」談情也笑起來,「我終于踫倒第一張紙牌,想跟她一起觀賞整個迷宮塌陷,她一邊說著‘真厲害’,一邊邁過那些牌去廚房做晚飯。然後我就意識到,可能這個游戲在大人眼里很常見,所以她沒有我想象中反應強烈。」

祝漣真的嘴角平了,手上動作也放緩,全神貫注听談情說話。

「因為看到的世界太小,所以容易沾沾自喜,其實引以為傲的成就在別人眼里根本不足為奇。」談情將一塊骨牌立起來,讓它們呈最普通的一字型排列,仿佛是他記憶中的撲克牌。

祝漣真盯著彩色長方塊發呆了片刻,回過神兒來時,他想起周圍還有攝像機,心里不禁泛起落寞感。他想著要是沒有鏡頭多好,談情娓娓道來的回憶就可以被他獨佔,現在卻要通過節目和無數粉絲分享了。

一段時間後,他們玩膩了多米諾骨牌,五顏六色的方塊散落一地沒人收拾。于是大家分了房間,早早洗漱休息。

祝漣真躺在床上發現確實信號差,還好他提前緩存了新一期團綜以及彈幕,適合睡前打發時間。

節目才播到第二期測謊儀特輯,開頭是他們五個人接受編導的事前調查,祝漣真看見自己連續被電好幾次,接著畫面一轉,編導問談情是否對某個成員不滿。

談情說︰「有。」

「是誰?」

談情︰「祝漣真。」

兩秒鐘內,畫面被忽然涌出的彈幕擠滿了。

「???」「你再說一遍是誰?」「哦?」「哈哈哈哈哈你完了以後分房睡吧。」「大人,情真be了。」「危。」

……

編導沒追問理由,祝漣真現在也不好奇答案了,面向觀眾公開播出的內容本身就沒有真實性可言,或許談情當時就是故意留個鉤子等他發現。

祝漣真有點困了,直接快進到談情測謊的環節,想知道粉絲看他心電圖紊亂時會作何感想。然而令他意料不到的是,顯示器上的數據結果被後期剪輯拼接過了,甚至部分問題也有變動……談情雖然仍是失敗的結果,但原本那句「全程處于慌亂狀態」並沒有出現在節目里。

彈幕開始齊刷刷夸獎談情為人正直,不會撒謊,祝漣真皺起眉頭,切實感受到了公司對談情個人形象的在意程度。

他索然無味地丟開手機睡覺。

轉天吃過早餐,大家立馬開始構思屬于acemon的戈德堡機械。隊內氣氛在前期腦洞大開的階段最為和諧,只要是听著有趣的創意都會被投票采納。祝漣真結合參考作品,提議道︰「先明確目標吧,昨天看的視頻里最終目的只為了上一份菜,網上別的作品還有為了籃球進筐、為了點亮聖誕樹之類的,那我們忙活半天應該讓它怎麼收尾?」

他看向談情,主要想听對方想法。

談情若有所思,很快給出方案︰「給品牌贊助打廣告吧,感謝他們對我們長久的支持。」

祝漣真︰「……」

不過這種掉錢眼兒的思路立刻被另外幾個狗腿子認同,某手機品牌是節目的冠名贊助商,而手機的功能豐富多樣,作為機械里最重要的一環將會有很大容錯率。

祝漣真又問談情︰「我們幾個在里面扮演什麼角色?」

「可以在房間里唱歌。」談情回答很快,大概早就想好了方法,「但困難在于聲波有能量,如果我們沒能平衡好振動,附近的機械就可能會受到影響。」

koty靈機一動︰「那我們可以當整個作品的bgm啊,後期偶爾切我們鏡頭就行了,反正主角是機械嘛。」他說著又拍了下掌,「噢,我們以前還組過樂隊,把樂器加入進來,內容不是更豐富了嗎?」

紀雲庭︰「問題是哪里找樂器?」

「讓邱皓想辦法。」付榕冷不丁開口,「威脅他如果找不到我們要的東西,這期節目就完了。」

……

初期構思結束時,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他們沒感覺到饑餓,迫不及待地畫圖紙,將剛才的想法記錄下來。

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當紀雲庭開始畫第一個動滑輪裝置時,他意識到計算數值時必須精確每個單位,道具之間不同組合也會影響能量轉換,而他們想象中的機械總長度至少幾十米,從房子一樓延伸到二樓,甚至室外——如此巨大的工程量意味著每處機關都要經過嚴格計算,而負責這項工作的只有兩人。

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一周內完成。

紀雲庭覺得無從下手,考慮過後,他說︰「再簡單點吧,去掉拋物線運動的環節,盡量橫平豎直地設計開關。」

「可那樣看起來不夠帥啊。」祝漣真反對,「大部分觀眾不會研究機械是怎麼動起來的,只要空間利用越多,他們就覺得越厲害。」

紀雲庭沒有動搖︰「不是還有多米諾嗎,把骨牌擺滿整個客廳,倒下來的時候照樣震撼。」

「投機取巧。」祝漣真說。

紀雲庭問他︰「你知道整個機關允許的計算誤差才多少嗎?」

祝漣真沒底氣反駁了,最費腦力的任務與自己無關,紀雲庭想去掉點負擔也無可厚非,只是從視覺上看會覺得可惜。

「就听隊長的吧。」談情溫聲說,「我們一起順利完成一個作品才是最重要的,管它效果什麼樣呢。」

既然連許願的人都這麼表態,祝漣真也沒異議了,老老實實找道具嘗試排列組合。

此後大家度過了漫長的沉默,邱皓有時過來看看情況,見他們經常陷入瓶頸,全都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發呆。

邱皓笑了︰「你們要的樂器我已經聯系上了,還缺什麼?」

「缺德。」紀雲庭臉上蓋著一張線條凌亂的圖紙,他就在下面悶哼幾聲。

邱皓︰「感覺怎麼樣,團魂燃燒起來了嗎?」

他這麼一問,眾人才發現今天隊內關系格外融洽。其實這很好理解,平常大家齟齬不斷的原因就是互相都覺得對方是傻逼,然而現在全隊腦子加在一塊都不夠施展,那麼智商也就不分你我了,罵誰都等于罵自己。

邱皓說︰「休息一會兒吧,我們打算下山找夜市吃飯,回來給你們帶點燒烤。」

節目組去吃喝玩樂,留他們五個在屋里繼續擺弄道具,氛圍漸漸消沉。他們先用了十來個物品做出一套簡單的機關,但運行時,球體滑行的路線總是偏離預想,如果前期進行人為干預,之後物體的受力也會隨之改變,整套設計又要重新開始。

為了緩解壓力,他們索性拋開其他道具,先搭出圖案立體的多米諾骨牌。五個人圍在一起建立acemon的經典皇冠標志,如果拆分來看,則只需要幾個金字塔疊加。他們懶得講話,每人專注自己手上的工作。很快,皇冠塔的「地基」就建好了。

立體的多米諾擺起來沒有想象中困難,無非就是不斷重復幾枚骨牌的順序,同時保持穩定。當天邊隱去最後一抹余暉時,半座黑色塔身已經從客廳正中央拔地而起。

他們終于得以喘口氣,「累了,先這樣吧。」

話音未落,幾人听見靠近談情那邊的骨牌連續傳來清脆悅耳的撞擊聲,他們屏息凝神,注意到骨牌開始從外向內塌陷,但誰都沒伸手試圖阻擋。所有人像待機一般身體靜止,大腦空白地關注眼前的突發狀況。

終于,最後一列骨牌散落在地,眼看它起朱樓,眼看它樓塌了。幾人面無表情地圍繞著這片黑色的狼藉,無論表達什麼都蒼白無力。

靜默許久,談情慢慢起身,去外面抽根煙。

祝漣真躺在那堆凹凸不平的骨牌表面,後背被硌得微痛。他突然又想笑,仿佛自己這半天置身事外了一樣,明明付出了不精力,心里卻很難為這上千塊多米諾的倒塌而悲傷。

祝漣真望著天花板上光芒溫和的吊燈,想明白了原因。果然談情不是無所不能的,連koty都還沒犯的錯,卻由他先上演。能親眼見證骨牌在談情手上失誤、坍塌、亂成一亂……祝漣真的心情竟然比成功搭建的那一刻還暢快。

可惜談情平時做人太面面俱到,現在隊友們敢怒不敢言,只有祝漣真留著閑心想去嘲諷一番。

等了十分鐘,談情還沒回來。祝漣真耐心耗盡,決定出門找他。

談情不在陽台和後院,這麼說是離開了房子。祝漣真站在高處眺望,海邊風景一覽無余,暮色四合,視野內充斥著昏暗的灰藍色調。

他打開手機相機對準海邊的方向,當它是望遠鏡,手指劃拉兩下將屏幕上的黑點放大,于是看到了眼熟的人影。

祝漣真走下台階,接著忍不住小跑幾步,涼風灌進領口,他沿路跑下去,整個人好像要飄起來了。

沙灘綿軟,鞋子踩上去立馬印出凹陷。談情正俯身撿貝殼,听見背後有動靜,便回頭看了一眼。祝漣真本想著過去嚇他一下,結果這麼快被發現,他只得悻悻地走上前。

「撿這個干嘛?」祝漣真問。

談情︰「可以當增加質量的道具,比那些螺絲鐵塊要好看點。」

祝漣真跟在他身後,但沒有幫他。這時,談情彎腰拾起一枚形狀較大的海螺殼,輕輕吹去表面的沙子,湊到耳邊認真傾听。

祝漣真對他的舉動完全沒懷疑,連忙問︰「听見什麼了?」

「當然什麼都听不見。」談情直接把殼子丟給他。

祝漣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談情這麼做是故意逗他,罵罵咧咧地又把海螺扔回去。

兩人走了一會兒,在沙灘上坐下歇著。節目組確實找了個好地方,听說這邊是即將對外開放的海濱浴場,沙質細膩不摻石礫,直接光腳踩過都相當舒適。

天色愈暗,四周卻還沒安裝照明工具,祝漣真看著談情側臉只有模糊的輪廓。

「小祝,往前看,我們兩個好像被困在孤島上了一樣。」談情平淡地陳述想法,祝漣真放眼望去,發現海水好像還沒漲潮,泛白的浪花溫柔地融進沙子里。

祝漣真說︰「導演哪兒都不許我們去,跟被困起來也差不多。」

談情沒反應。

祝漣真雙臂向前舉,伸了個懶腰,「如果我們沒能在規定時間內完成那個機械裝置,你知道節目組會給我們什麼懲罰嗎?」

「嗯?」

「公開八年前寫的東西。」祝漣真篤定道,「那幾個鐵筒留在邱皓手里,他到時絕對會逼著我們念出來。」

談情笑著說︰「也許里面沒有敏感內容呢。」

「但還是羞恥啊!」祝漣真說,「寫給自己的信我只想自己看,萬一我當時腦子不好,真寫了什麼隱私呢?」

談情漫不經心︰「讓後期剪掉不就行了。」

說到這個,祝漣真才想起來有事問他︰「你看第二期節目了嗎?」

「還沒。」

「你那一part好多都打亂重剪了,跟當時的狀況不一樣。」祝漣真忿忿道,「導演組還挺偏愛你。」

短暫幾秒沉靜之後,談情告訴他︰「是我要求那麼剪的。」

祝漣真不假思索︰「為什麼,不想讓粉絲知道你謊話連篇?」

「你一個人知道就夠了。」談情低頭擺弄手里的貝殼,讓它們摩擦出「 啦 啦」的聲音。祝漣真感覺自己心里也被這些東西攪了一下,目光只顧凝望談情那不真切的側臉。

「那……那這期我也去提要求。」祝漣真小聲說出自己的決定。

談情暫停手中的動作,「你要剪掉什麼?」

「也是只有我知道就夠了的內容。」祝漣真如是說道。

談情輕笑一聲。

天色徹底進入黑夜階段,風攜著海浪向前推進,祝漣真感覺到了涼意,但他看談情安穩地待在這里沒有想離開的意思,于是也佯裝出享受夏夜海風的模樣。

談情深呼吸,問他︰「是不是覺得我當年寫的願望無聊極了?」

祝漣真欲言又止,因為不清楚談情希望听到哪種回答。稍微斟酌過措辭,他才說︰「一開始听不明白,但今天玩了一會兒就覺得很有意思了,就算搭一天多米諾也行……只要它別倒下去。」

「你真這麼想?」

「嗯。」祝漣真點頭。

「可他們……」談情聲音漸漸弱下去,「小祝,我覺得我給大家添了麻煩。」

祝漣真微怔,忙道︰「沒這回事,他們自己定力不足而已,才多大點工程量啊……」

他說完,心里不禁冒出髒話,自己出來找談情不是為了嘲諷嗎,怎麼現在還安慰起來了?

談情語氣透露出些許輕松︰「謝謝,還好有你願意幫我實現這個想法。」

他突然示好,祝漣真有點無措,下意識裝不在意︰「別自作多情哈,我只是想滿足十七歲的談情,跟現在的你有什麼關系?」

「需要這麼明顯的差別對待嗎?」談情問,「我跟過去好像沒什麼不同啊。」

「物是人非懂嗎?十七歲的談情想要什麼我都給,換成你的話……我就得考慮考慮。」祝漣真手指陷進細軟的白沙中,感覺濕潤又溫暖。

「你撒謊。」談情說,「你當時可沒對我這麼好。」

他嚴肅的聲音令祝漣真慌了一下,想辯解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磕磕巴巴道︰「那、那不是因為剛認識嘛,別說得跟我欺負你了一樣……再說了,以前對你不夠好,難道之後就沒還回來嗎?你要是翻、翻舊帳的話,我這兒可比你厚多了!」

「知道了。」談情若無其事地改口,「那如果我現在有什麼願望,是不是再等八年,你就願意滿足了?」

祝漣真最听不慣他這副試探的口氣,「我可能讓你等那麼久嗎?」

海水上漲,朝他們的方向蔓延。談情直視遠方,悠悠地說︰「知道我為什麼出來待著嗎?」

祝漣真本來沒打算細想,可偏偏有個答案這時撞進腦海——

「因為室外沒有監控。」談情同時說出口。

祝漣真身體定住,皮膚溫度驟然上升。

幸好兩人處在視野不明的黑夜里,除了聲音,他們無法通過更多媒介捕捉對方的情緒變化。祝漣真小心翼翼地轉頭看過去,心髒一陣狂跳,發現談情也正望著自己。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片刻,卻沒迎來對方任何行動。

「你一直盯著我?」談情問。

祝漣真思維遲緩,差點會錯意,以為談情想讓他閉眼。

正當他沉默之際,談情又輕聲問︰「不吻我嗎?」

全世界好像只剩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他們在黑夜里相視無言,祝漣真感覺到一陣眩暈和耳鳴。

隔開漫長的沉默,談情無奈地笑了一下︰「算了。」

耳鳴忽然消失,祝漣真清楚地听到自己左胸腔里連續傳出鈍重的響動。除了浪花與心跳,世界上出現了第三種聲音,像是引誘又像是安撫,勸告著祝漣真︰去吻他吧。

去吻他吧。

受到蠱惑的人舒展開手指,指尖大部分力量陷入細沙,剩下的也足夠支撐著他上半身向前靠近。鼻尖相踫時,意味著雙唇也近在咫尺。祝漣真停下來,等待對方主動配合。

然而談情毫無反應,仿佛剛才說完「算了」就意味著對之後的種種無動于衷。

祝漣真將所有雜念統統拋在腦後,合上雙眼,唇瓣徹底向前貼去,得到的回饋是無比柔軟的觸感。對方溫熱的呼吸拂過他側臉,登時燒紅一片。

祝漣真不敢刻意延長時間,當听見潮水再次涌來後,他匆匆移開嘴唇,緘口不言地低下頭。

海水褪去時,他終于听見談情的聲音︰「就這樣?」

話里沒有半分戲謔之意,好像只是隨口一問。

祝漣真喉結滾動,抬頭注視談情的眼楮。他剛想賭氣似的反問「還能哪樣」,對方已經把手里的貝殼全扔到一旁,扶著他肩膀欺身壓下來。

下一秒,他身體失去重心栽倒在沙灘上,張開口還沒吐露半個字,話語權就被談情的吻徹底封禁。

祝漣真重新閉上眼,但黑暗里卻能看見無數縱橫交錯的細線,好像兩人心跳頻率以具象的形式交纏在一起,高低不平,雜亂無章,它們朝著沒有盡頭的前方延伸,匯聚了成千上萬次心動。

溫柔的,強勢的,熟悉的……祝漣真試著輕輕咬了一下談情舌尖,對方的回應則是與他十指緊扣。兩人掌心中沾著細沙,摩挲起來微微發癢。

忽然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了彼此間的熱意蔓延,祝漣真如夢初醒,唇齒不小心用了一下力。他大腿外側的口袋里,手機嗡嗡振動,但身體被談情壓著,他手臂難以動彈。

談情直接伸手模進去,取出手機幫他接听。

是導演打來的,提醒他們該回去吃晚飯了。談情鎮定自若地應和幾聲,說話時,兩人的嘴唇又似有若無地蹭到一起。

祝漣真忍不住探出舌尖舌忝了一下,嘗到微弱的血腥味。

電話掛斷後,談情低頭把它塞回祝漣真的口袋,不以為意地提醒︰「再不回去他們就該出來找我們了,小祝。」

「嗯。」祝漣真感覺身體都快適應了沙灘,雙臂勾住談情脖子,被他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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