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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開始熱起來了。

祝漣真泡完澡躺在床上,渾身都未消去水的余溫,開空調冷氣又怕生病,只好找了本酒店宣傳冊不停地扇風解熱。經常會有這種難受的情況,光升體溫不出汗,好像鮮血在皮膚下沸騰。

他琢磨半天,有點想明白了。

自己跟談情果然沒辦法當回普通隊友。但是,除了「隊友」以外,也沒可能再發展出別的關系。這就導致他每次面對談情,都下意識把對方特殊化,會忍不住過度解讀談情的每句話、每個表情。

可實際上,談情的本意只有本人才知道,祝漣真再怎麼揣測,結果也只是令自己困惑或不滿而已。

所以還是得從根源上減少對談情的在意。

祝漣真蒙上被子睡了一覺,醒來時窗簾透出幽藍的光,鬧鐘還沒響。他如釋重負地松口氣,今晚接連做了好幾個夢,都是重復過去的場景。

先是回想起前年演唱會取消的片段,精心搭建的舞台一天之內全部拆成原樣;然後夢見過年回家聚餐,爸媽都嫌女乃司長得凶,不讓它進家門;還夢回練習生時期,體能訓練,看起來最縴瘦的付榕卻一個人遙遙領先。

他揉揉眼楮爬起來開燈,看見微信消息變成「99+」,紀雲庭昨晚在群里說︰「听說音源好像又泄露了。」

歌曲從制作到發售要經手不少人員,過程中難免出差錯,從出道曲開始,他們沒少遇到過這種倒霉情況。只要沒被人拿去獲利,公司也無暇正經維權。

祝漣真快速瀏覽半夜的聊天記錄,關于音源的話題並沒有展開,隊友們更多的是在討論之後mv的構思。

他倚在床頭安靜地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打開微博,看看有沒有粉絲听完泄露的音源後發表感想。

輸入「塔團」之後,顯示內容大多是粉絲的修圖或視頻混剪,或者營銷號挑事,暫時沒找到關于新歌的討論。

祝漣真拇指劃動了一下,看見用戶列表的首位名為「塔團黑料bot」,簡介是︰偶像行為不要上升粉絲。

他以為這是公關的漏網之魚,點進去第一條,赫然看見一行「點擊評論看談情最大黑料」。

心髒下沉的同時,祝漣真徹底清醒,甚至為此調換了坐姿。他欲進又退,指尖在空中懸了好幾秒,才點進去查看——

「多次和koty相談甚歡。」

這條評論還配了圖,上面拼了七八張談情和koty的雙人照,有飯拍也有節目截圖,畫面里兩人都是在聊天的狀態。

「釣魚博主誠不欺我。」

「草,這也太黑了,我想替談情發律師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媽的,我好想艾特他們幾個來看你這個sb粉頭。」

「可以,沒有黑料也要強行造一個。」

……

祝漣真咂嘴,什麼鬼東西。

再往下翻,還有其他成員的爆料,比如「koty和祝漣真到底多有錢?兩人為爭奪一架飛機的所有權而大打出手,隊友們冷眼旁觀,不敢勸阻」。

點進評論有一條拼接長圖——內容是某次戶外綜藝,幾人走在路上,祝漣真抬頭看見天上有架飛機,便說︰「吃一百架飛機能許願你們知道嗎?」

他剛說完,後兩張截圖里,koty抬手對準飛機的方向抓了把空氣,趁祝漣真不注意放進自己嘴里。

再往下看,祝漣真臉色突變,轉身去抓koty,後期把他的嘴打上消音貼圖,掩蓋髒話。兩人在後面扭打起來,其他隊友繼續往前走,全然不管他們的爭斗。

長圖的最後一張,是koty泰然自若地說︰「那我再吐給你吧,嘔——」

祝漣真︰「滾!」

……

完全記不清這是哪年的錄制了,祝漣真忍俊不禁,沖著截圖上兩張青澀未褪的臉輕輕念了聲「傻逼」,返回繼續翻閱。

看多以後,他漸漸掌握這種標題黨的思路了,像什麼「付榕做鴨的黑歷史照片」,點開真相只不過是他把烤鴨烤糊了;還有「情真在小樹林深處野戰,214把321射得渾身都是,隊友圍觀大呼過癮」,實際是他們某期團綜去打真人cs;「付榕昏睡,koty趁其不備拉開鏈子狂舌忝那根棒,沒想到這一幕竟被攝像機拍下來了」,說的是koty偷了付榕口袋里一根棒棒糖吃。

祝漣真邊看邊樂,津津有味,洗漱時也抱著手機。

翻著翻著,他愣住了,冰涼的牙膏沫差點涌進嗓子。

「情真車內接吻被偷拍。」

電動牙刷滑落洗手池,祝漣真趕緊撿起來沖洗干淨。另一只手沾了水,死活點不中屏幕,他干脆往衣服上抹干淨,終于順利觸屏。

評論里有張照片,是兩個人的q版玩偶,面對面疊在一起,放在副駕駛上。

「前排給新人科普一下︰這張照片是漣漣以前的助理拍的,雖然不是故意擺放,但也算半個官方發糖了。」

「我暈,這個丑娃好可愛,現在還能買嗎?高價也行。」

「談情你不行,怎麼能在下面躺著被親。」

……

這張照片祝漣真有印象,確實是當時的男助理拍的。想起這個,祝漣真相當不滿,那位男助理似乎很享受在微博上掌握話語權的優越感,仗著明星助理這份職業,就也把自己當個角兒,時不時爆點「圈內料」吸粉,因為當年情真cp最紅,于是他也暗戳戳地發點迎合cp粉心理的東西,比如上面那張照片。

看似無意,實則擺拍。

祝漣真看他不順眼,讓公司找了個借口把那人調到別的部門了,後來身邊助理只留了阿緒一個。

雖然現在時間還早,但祝漣真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不再翻看黑料bot。這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打開微博的本意是想搜索音源泄露的事情來著。

可惜他只知道組合的外號是「塔團」,這個稱呼源于練習生結隊時期的金字塔logo,除此以外,他就不知道組合還有哪些民間關鍵詞了。

他給阿緒發消息︰「隊長說音源泄露了,我沒看見,你找一下是不是真的。」

「哎呀,我正有事想告訴你呢。」阿緒說,「監控里的私生我查出來了,是個高中生,穿過一中的校服,但我看她工作日很少穿校服出小區,可能經常不上學。」

祝漣真問︰「住哪里?」

「北門那邊的一棟。」阿緒把查到的信息統統交待,「我把情況跟保安隊說了,但是還有件事你得特別特別注意。」

「什麼?」

「她跟你去過舞社。」阿緒說,「我馬上到那里,找一下最近的學員名單應該能知道她更多信息,之後就交給公司管吧。」

祝漣真當練習生之前一直在街舞社上課,後來那邊經常有粉絲蹲點,所以他漸漸不去了。最近常去mika當老師的那家,因為找她排舞很方便。沒想到還是有所疏忽,被人跟了一路。

電話掛斷後,祝漣真下樓吃早餐,然後直奔練舞室。膝蓋隱隱作痛,但比起昨晚已經緩解很多,再注意兩三天就沒事了。mika得知後很擔心,讓給他今天干脆旁觀,免得不小心加重傷口耽誤到登台。

祝漣真只好在角落沙發上歇著。

阿緒很快發來一個網盤鏈接,「你說的新歌偷跑是不是這個啊?」

祝漣真模出新耳機听,音量加到最大還是不夠清晰,而且摻著雜音。很明顯,這不是正規音源,而是現場外放的錄音。

他皺起眉,更令他詫異的是,歌曲旋律並非現在的新歌,而是前陣子舍棄的舊版。

祝漣真起身出練舞室,站在樓道里給阿緒打電話︰「你到那家舞社了嗎?」

阿緒︰「到了,但這邊不太想給我透露學員信息,要不我去一中找老師問問?」

「不。」祝漣真顧及到對方還是個未成年女孩,追星尾隨偶像,在師生們眼里大概跟跟蹤狂沒區別,傳出去很不光彩。

「那我就在門口等她出來吧。靠,我這樣蹲在外面,就像是當了你私生的私生。」阿緒作出決定,「女乃司我先放托管了。你在酒店住得還行嗎,用不用我帶些衣服過去?」

「你幫我們買藥吧,最近磕磕踫踫受傷很多。」

「啊?你沒事吧。」阿緒知道他經常對小傷不在意,結果往往積累嚴重,被醫生強制要求休息。

祝漣真轉頭,透過狹窄的玻璃窗看練舞室的情況,「我還好,只膝蓋有點外傷,就是他們幾個……」

他欲言又止,畢竟自己的組合並非和諧友愛的氛圍,他若是在背後稍微關心一下他們,整個人就會被一種古怪的違和感包圍,仿佛干了件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我知道了,晚上我就帶藥過去。」

「嗯。」祝漣真往門口走,「等你蹲到那個私生時直接給我打電話,我有事要問。」

練習室內,koty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喘氣,祝漣真目不斜視直接從他身上跨過去。他們白天的休息時間不多,最近正是練體能和氣息的時候,高強度壓力之下,每個人的臉頰好像都比上禮拜更瘦了點。

祝漣真低頭听歌,感覺腦袋被什麼東西輕輕敲了一下,抬頭看見談情遞給他一瓶水。

「腿還疼嗎?」談情坐到旁邊。

「沒事。」祝漣真摘下一邊耳機,「我讓助理拿藥來了。」

他打算先這樣鋪墊一下,等晚上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拿「助理藥買太多我用不完」為理由分給他們。

談情瞄到他手機屏幕,「在听什麼?」

「rammstein.」祝漣真答,這是他非常喜歡的工業重金屬樂隊,從小听到大,他們的歌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的音樂審美。

他把剛剛摘下的那側耳機遞給談情,同時見到對方笑了一下。

「我想起來了,你以前就很愛听這支樂隊。」談情抿了抿嘴,「有一次我跟你說,你喜歡的東西也很合我口味,你記得你怎麼回答的嗎?」

祝漣真大腦放空,「完全沒印象……我說什麼了?」

談情笑而不答,祝漣真很討厭別人故意賣關子,便用手肘擠他肩膀,「告訴我呀,別開個話題就跑,我弄死你哦。」

他正催著,余光瞥見對面有只大型不明生物在盯他們,轉過臉看到koty鱷魚似的趴在地上,目光直射過來。

祝漣真嚇一跳︰「你他媽干嘛?」

「看你們打情罵俏。」koty托腮沉思,「我學一下,以後也對付榕這麼——」

「滾!」祝漣真伸出左腿踹開他。

鬧了一會兒,又該練舞了。祝漣真最後也沒問出來談情的答案,一個人默默躺沙發上仔細回想。

手機振動起來,他翻身下地出門,接通電話。

阿緒在里面問︰「你經常去跟祝漣真對吧?」

他立刻明白,阿緒已經找到那位私生飯了。

接下來,他清楚地听見阿緒嚴正警告那個女生不許再搞小動作,哪怕住一個小區也不能接近祝漣真,否則直接通過法律途徑解決。等她說得差不多,祝漣真在電話里道︰「你問一下,她在舞社是不是偷錄了我們新歌,然後傳到網上去了。」

阿緒此時也帶著耳機,問完後,那女孩細著聲音答︰「我沒有傳到網上。」

「那意思就是你錄了對吧?」阿緒問。

女孩沒回答,幾乎是默認。

果然,祝漣真記得上次去舞社找mika時放了很多遍初版《shake》,如果女生當時在舞社,很可能察覺到新歌後就直接偷錄。

阿緒又問︰「你錄完都發給誰了?」

「就一個小群。」女生說。

阿緒毫不客氣︰「群?也是你這種私生粉的群,還是別的?」

問來問去,祝漣真听明白了,很多私生飯都互相熟識,為了行動方便而建立聊天群,互相分享各自掌握的偶像最新動向,哪里上班,哪里登機,住哪個酒店哪間房,她們統統能知道。這種特殊「愛好」相當燒錢,畢竟經常買機票跟行程,必要時還會買通酒店保潔,打掃衛生時偷來幾樣藝人的用品。

祝漣真對著電話說︰「你問,那個群里的人都追過哪些idol。」

等了一會兒,對方說出幾個最近的人氣偶像團體,還有一些祝漣真完全沒听說過的小公司藝人。阿緒直接問她︰「acemon除了祝漣真,你們還騷擾過別人嗎?」

女生說︰「以前有個跟過談情的,後來不跟了。」

祝漣真微怔,阿緒有點意外︰「為什麼不跟了?」

「好像現充留學去了,我不清楚。」女生如實回答,「她早就月兌粉退群了。」

「月兌粉原因呢?」阿緒怕這個群里的人經常散布黑料。

女生答︰「沒原因,就是想回歸正常生活了,所以沒精力再追。」

祝漣真握緊手機,深呼吸松了口氣。

阿緒接下來命令女生拿出手機退群,刪掉其他私生飯的好友。當然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反正自己一走,這些女孩還是會繼續三五成群。

「妹妹,你今天說的我都錄音了哈,年紀輕輕改邪歸正還來得及,把時間用在正經事上不好嗎?你也不想你這種光榮事跡被全校知道吧。」阿緒最後溫和地威脅了一下,念著她才十五六歲,沒說太刻薄的重話。

通話暫停了幾分鐘,阿緒再次打過來︰「表面看著挺清純可愛的小孩兒,真是被帶壞了,估計父母都不怎麼管,平常都不去學校。」

祝漣真收回注意力,「辛苦了。」

「沒事。我現在去藥店,你列個單子給我吧。」阿緒說,「哎,她們要是都像談情的那個私生一樣看開了多好呀。」

看開……嗎?未必。

祝漣真低頭緘默不語。

萬一是窺探偶像私生活的時候,不小心發現他形象破裂的一面呢。

收起手機,祝漣真回練習室的沙發上,戴耳機繼續听歌。他不是個念舊的人,但只有音樂不會听膩煩,喜歡的歌哪怕設成鬧鐘也仍會喜歡。

現在听的《ich will》是他最喜歡的戰車樂隊作品,平常出門听歌,一定會從這首開始播放。

差不多到56秒左右,歌曲穿插進陰冷飄渺的伴唱,強烈的節奏打擊耳膜,祝漣真望著談情跳舞的背影愣神。

忽然腦中過了電,他突然想起來了。

想起來談情剛以新成員的身份入隊時,自己確實給他看過歌單,但本意並不是推薦他去听。此外大家還一起聊過電影,祝漣真也老老實實講了幾部自己喜歡的片子。

結果沒過幾天,談情對他說︰「你喜歡的電影我看了,歌也全听了,沒想到都很吸引我,要是早點遇見你就好了。」

大概是這樣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的暗示。

可自己當時怎麼回答來著?

祝漣真倒吸一口氣,此時的臉頰因為羞臊而紅了大片,記憶里響起少年的自己擲地有聲的話——

「學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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