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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星座書上說,今天不宜上班

陳仰抓住樓梯扶手, 伸著脖子往下看。

怎麼沒了?

看花眼了嗎?

不可能,那一瞬間他的視覺確實被水下的什麼東西沖擊到了。

那東西像是一晃而過……水面卻沒帶起什麼波動。

「怎麼了, 陳先生?」樓梯上面突然傳來潘霖的聲音, 正在觀察水面的陳仰嚇一大跳, 他腳下沒站穩, 人踉蹌了一下,朝簡把他拽住,往身邊一帶。

陳仰搓搓臉︰「水里好像有東西。」

站在上面那層的余哥不由得驚道︰「什麼東西?水鬼?」

樓道里的氛圍霎時一變,潘霖手腳並用的爬上去好幾層, 慌里慌張的, 跪地上了都站不起來, 嚇癱了。

大廳被水淹了, 水里還有東西,難道這就是鄭之覃說的變數?

鄭之覃呢?潘霖東張西望,沒找到人,他的牙齒輕微發顫︰「真, 真的是水鬼?」

「這個任務不是章魚怪嗎?怎麼還有鬼?」潘霖害怕的向其他人求證, 希望有人推翻余哥的猜測。

陳仰打著手電往水上照︰「我沒看清。」

「不過應該不是水鬼。」他蹙了蹙眉心,「那東西給我的感覺不像。」

潘霖松開咬出血的嘴唇,身體也不抖了,他背靠著潮濕的牆壁爬起來, 心想,還是陳仰好,不像余哥亂嚇人。

「我們先別慌, 這水只有膝蓋深,陳先生說有東西的時候,我們一點動靜都沒听到,水底下的肯定不是龐然大物。」李正分析道。

二樓的張總道︰「李先生說的對。」

其他人的視線都往樓下聚集,水里的東西體積不大,危險性似乎低很多。

啞巴輕拉喬橋的白裙子,示意她看自己的便利貼本。

【會不會是魚?】

喬橋照著紙上的字念了出來。

陳仰的表情有點古怪,上一個任務跟魚有關,那些記憶片段不受控的往外涌,他強行壓了下去。

「你看到沒?」陳仰壓低聲線問朝簡。

朝簡搖頭。

這回答不在陳仰意料之中,朝簡的感官比他敏銳多了,他都看到了,對方怎麼……

陳仰狐疑的眼神扒著朝簡不放。

「當時我在看你。」朝簡語調平淡,言語直白又簡潔。

陳仰怔了幾瞬︰「哦。」他跟朝簡在樓梯最下面,其次是余哥,小啞巴,李正跟喬橋他們……一伙人全分散在樓道里,就只有他看到了那東西?

不會真的是他神經衰弱,草木皆兵,產生的幻覺吧?

陳仰拿著手電在樓梯口下面一通掃動,不算清澈的水面被照得濕粼粼的,光照不到的地方,水面一片暗沉。

別質疑自己,確實有東西,他冷靜的想。

樓只有第一層有備用燈,現在被淹了,大家又不能貿然下水,他們的休息場地不得不挪向昏暗的樓上三層。

手電要省著用,不能一直開著。

陳仰看手機,現在是凌晨兩點多,距離早上九點還有好幾個小時,他把背包放腿上,手臂搭上去,背部靠著牆壁。

「再睡會。」陳仰跟朝簡說的,也跟自己說。

可他嘴上這麼說,閉在一起的睫毛卻不停抖動,根本睡不著。

朝簡毫無意外的對上陳仰凝重的視線,听他焦慮的說︰「滲滿海水的一樓會有什麼線索?」

「我覺得那不是第三輪的禁忌提示,而是跟整個任務的規則有關。」陳仰自問自答,他在微弱的光線里看朝簡。

「或許吧。」朝簡半響開口。

陳仰在某些方面是很了解朝簡的,他的「或許」「也許」「大概」之類的近義詞都是「肯定」的意思。

任務的進度條走完了一半,是該出現規則背後的規則了,就像火車站那樣。

除了一輪一輪的小規則,還有一個大的,貫穿了整個任務的規則。

陳仰低聲問朝簡︰「之前我們在公司查找資料的時候,我說玻璃窗外有東西游過去了,你說是章魚,樓下的水里有沒有可能也是那東西?」

朝簡揉額頭︰「哥哥……」

陳仰想也不想的應聲︰「誒!」

朝簡︰「……」他的面部漆黑,想生氣又發不出火來,「等我看見了,我再回答你那個問題,好嗎?」非常無奈的口吻。

陳仰自知理虧,他什麼也沒再說,只是默默地拍了拍朝簡的後背。

走廊上只亮著一束光,喬橋打的,她用的是一個同事的手機,對方沒設密碼鎖,被她拿來當手電筒了。

李正也找到了兩部手機。

昨天逃跑的時候,有人顧不上拿手機,就落在公司里了。

大家窩在二樓的走廊上面,空氣濕悶得一塌糊涂,喬橋裹著小毯子,眼楮瞪著前面的護欄,幽幽的說︰「我很怕那里突然伸出一個頭。」

李正說︰「……睡吧仙女。」

喬橋睡不著。

李正月兌口而出︰「要不你抱著我?」尾音剛落,他就欲蓋彌彰的解釋,「胳膊,我說的是胳膊!」

「那也不行啊。」喬橋想了想,搖頭,「不行。」

「咱哥倆還需要這麼見外?」李正義氣地拍兩下她單薄的肩膀,隔著小毯子按住,「況且現在是特殊時期,特殊對待,戰友。」

喬橋的那點不自在被打散了,消失無影,她伸出蔥白的手,指尖穿過李正的手臂,虛虛的圈著。

李正心里的小鹿瞬間跳起霹靂舞,同一時間,他仿佛听見有人在他耳邊說「恭喜得償所願,人生圓滿」。

安息了。

………………

然並卵,人是貪心的,被這麼一抱,他心里的念想如同被施過最好的肥料,長飛了。

李正把喬橋散開的裙擺攏了攏,發現陳仰正在看他們,不知道看了多久,並且在被他察覺之後,對他投來同情的目光。

「……」李正心想,你同情誰呢?比起我,你邊上那位要可憐多了吧。

一樣都是求而不得,可朝簡那執念跟獨佔欲已經進入了瘋癲程度,他還差得遠。

李正忍不住想要提醒陳仰,他剛把嘴張開,對方身邊的少年就看了過來。

那眼神讓李正打了個寒戰,他立馬把嘴一閉。

得,人家有自己的節奏跟計劃,不要旁觀者助攻。

走廊上靜了下來。

一行人全部靠牆坐,面向破損的護欄跟對面的一排公司。

有人睡著了,有人在戒備的盯視四周,有人攥著鋼管求菩薩保佑自己。

小孫那件事讓劉柳倒在了懸崖邊,他不再尖牙利嘴,整個人神經兮兮的,暴突的眼珠不停掃動。

王姐先是經歷同事小琴的死,後又目睹小孫被吃,她的情況是隊伍里最差的,只要再丟一根稻草她就能瘋掉。

進來這里之前,王姐是個很理性的人,她上學時期是學霸,工作以後是女強人,腦子一向清明,從沒這麼崩亂過。

同樣親眼看到隊友變怪物,並吃掉另一個隊友的余哥和張總精神狀態要好很多,他們已經用幾根煙緩過來了。

余哥的心里有點思路,他打算找陳仰說說,發現對方陷入了沉睡。

「小余,我們聊聊?」旁邊的張總說。

余哥給他煙︰「張總玩過游戲嗎?」

「我公司是做手游的。」張總沒要余哥的煙,嫌劣質,他拿了自己的煙盒,給對方一根。

余哥沒覺得尷尬,他接過大老板的煙,放到鼻子前面嗅了嗅,有錢就是好,煙都是鈔票味道。

「一樓滲水,相當于是游戲里觸發的新任務。」余哥說,「水里的東西是小怪。」他吞咽唾沫,「也有可能是boss。」

張總四十多歲的人了,面貌跟身形都沒有怎麼松弛發腫,還是硬朗的,他點頭︰「我傾向于是小怪。」

余哥喃喃︰「但願吧。」

「 ——」

樓下倏地一道水聲。

余哥跟張總對視一眼,兩人誰也沒動,手腳僵住了。

其他人都摒住了呼吸,喬橋哆嗦著抓起手電按掉,走廊上頓時被黑暗侵蝕。

「嘩」「啪」

水里的動靜不小,那東西也很大的樣子,像是在撲騰。

二樓一片死寂。

黑暗中,陳仰朝著護欄走近幾步往樓下看,視線範圍內的水面都是平靜的,沒有半點異常。

「到底是什麼啊?」李正扶著喬橋站起來,心驚膽戰。

陳仰搖頭,他把手電打開,照照隊友們,又把走廊其他地方照了一遍,之後將手電對著樓下的大廳。

「水位好像變高了。」陳仰的呼吸緊了幾分。

朝簡︰「嗯。」

大家听到這話登時就慌了。

「水位還在漲?」

「那怎麼辦?不會要把半棟樓都淹了吧?」

「任務提示是要在這里生存四天,時間已經過半了,我們再撐兩天就好,只差兩天……」

「王姐你先別哭……張總幫忙搭把手……」

「這任務是完不成的了,沒有活路,根本沒有活路,我們完了!完了完了……」

「……」

「叮鈴鈴——」

走廊上的嘈雜聲瞬間消失。

服務台的電話又響了!

可是一樓被淹了,去接電話就得下水。

水里有未知的危險。

紊亂的呼吸聲連成一片,緊繃的弦在顫,即將崩裂。

下去接電話的人可能會死,這不僅需要膽量,更要有拿自己做試驗的狠心。

「抓鬮。」余哥粗喘。

「來不及!」喬橋短促的尖叫里帶著哭腔。

「你在這等我。」陳仰匆匆跟朝簡說了一句就踢開背包,作勢要往樓下沖。

脖子被摟住,陳仰被那力道勒得咳嗽,背部壓上來一個重量,他下意識托起來就跑。

陳仰跑下樓的過程中想了很多,水里究竟有什麼,下水會不會死,他死了朝簡怎麼辦……

當他的腳踩進水里的那一刻,他什麼都不想了。

電話鈴聲如同催命符。

陳仰上次背著朝簡跑這麼快,還是在小尹島的山里躲蒲公英的時候,時隔好幾個月,他沒有功夫回憶前後的變化,雙眼緊盯著越來越近的服務台。

「呼——呼——」

陳仰听不到水流極速沖撞他雙腿的聲音,只听到他跟朝簡的呼吸和心跳,它們連在了一起。

跑著跑著,陳仰緊繃的腦子里不受控制的出現了一塊空地,堆放著自己不合時宜的疑惑,他在全力奔跑,而朝簡趴在他背上沒有運動,他們心跳的頻率怎麼會是連著的?不合理。

陳仰懷揣著微妙的心情跑到服務台,電話還在響,他沒把朝簡放下來,就這麼背著,騰出一只手按免提。

手不知怎麼頓了一下,陳仰沒對著免提按下去,而是拿起了話筒。

電話里傳來沙沙聲。

陳仰的心跳驟停,下一秒他的臉色劇變。

「布魯布魯……」

有東西在水里吐泡泡。

那平常又詭異的聲音穿過話筒,鑽進陳仰的耳膜里,裹挾著一股人的涼意,他從頭凍到腳。

陳仰在心里默數秒數,這回還是五秒,他放下話筒,一滴冷汗從他額角滑了下去,經過鬢角處,被往前伸頭的朝簡被蹭掉了。

「是吐泡泡聲。」陳仰的聲音干啞,眼神凝滯,他還沒緩過神來,全身肌肉繃得像一張拉滿得弓。

朝簡說︰「先上去。」

陳仰沒反應,朝簡輕拍他冰涼的臉,連拍了好幾下才把他的三魂六魄給招了回來。

二樓的眾人全都看著大廳的那兩人,他們用行動驗證了兩個信息。一︰水里的東西沒有吃掉他們,二︰下水不會有事。

余哥的嘴唇因為緊張變得發白︰「電話里是什麼?」

「不會還是五秒喘氣聲吧。」張總說。

「看陳先生的樣子,應該是別的線索。」潘霖試著加入討論,余哥跟張總都沒回應他。

鄭之覃走過來︰「想知道是什麼,自己下去接電話。」

「已經結束了啊。」潘霖嘀咕。

鄭之覃掐一把潘霖的腰,目光落在服務台上面,煙卷漸漸燒得燙到手指,他隨手甩到地上,皮鞋一碾。

「等陳先生他們上來,我們……」

潘霖後面的話被鈴聲截斷,他呆滯的往服務台方向看。

「叮鈴鈴」

電話再次響了起來。

大家面面相覷,怎麼又響了?

樓道里的陳仰也是同樣的疑問,他沒有過多思考就背著朝簡原路返回服務台。

「你接。」陳仰偏了下頭,濕熱而急促的呼吸擦過朝簡,他想知道換個人接電話,那頭有沒有可能是不同的聲音。

朝簡拿起話筒,五秒後放下去︰「一樣。」

陳仰從朝簡口中得知這一點,他晃了下神,托著朝簡的力道分散了一些。

等到陳仰反應過來的時候,朝簡已經貼著他的背脊滑了下去,兩條腿都在水里。

「……你怎麼不喊我。」陳仰把朝簡往上托了托,「這下好了,你的鞋子跟褲腿也都濕了。」

朝簡︰「沒事。」他闔起眼簾,「我們上樓。」

陳仰回了二樓,他把朝簡放下來,邊月兌濕噠噠的鞋子邊說電話信息。

「吐泡泡?」喬橋水汪汪的大眼楮亮了起來,「是魚吧,就是魚。」

余哥不認同的搖頭︰「先前的撲騰聲不是魚能弄出來的。」

喬橋靠回了牆邊。

「要麼是水鬼,要麼是水怪……」余哥模著小痦子,語氣是沉重的,眼神卻很茫然。

「怎麼成了二選一了,就沒有第三種可能?」李正哪個都不想選,他看了眼蔫蔫的喬橋,自己也蔫了下來,「晚上那會是喘不過來氣的呼吸聲,這回是從水里泛上來的吐泡泡聲,兩次有關系嗎?」

沒人回答,李正跟只大狗似的蹲到喬橋身旁,兩條手臂垂下來,有一下沒一下的畫圈圈。

「這回是兩通電話,兩通都是一樣的聲音。」潘霖弱弱的提醒。

大家陷入深思,兩通電話是兩個人接的,一樣的聲音,這是什麼提示?

啞巴蹲到陳仰面前,眼神詢問他好不好。

「沒事。」陳仰把濕鞋子丟在一邊,他擰住濕漉漉的褲腿,稀里嘩啦的水聲里徒然夾雜起了一道鈴聲。

又響了!

電話又響了!

毛骨悚然的寂靜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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