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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慌里慌張的爬起床, 他的腳下沒留神,不小心踩到了朝簡。

腿一彎, 跪到了他月復部。

朝簡悶哼一聲, 額角青筋直蹦。

陳仰慌忙把膝蓋抬離他月復部, 緊張的問他怎麼樣。

朝簡尚未開口, 房門外的狗叫聲跟撓門聲就把陳仰的注意力扯了過去。

「你先躺著,我去看看。」

陳仰顧不上朝簡了,他著急的跳下床,鞋都沒穿就往房門那跑。

「……」

朝簡抓到什麼扔到了床尾, 發現是陳仰的枕頭, 他默默撿回來。

繼續躺著。

陳仰打開房門, 小狗兩只爪子還保持著撓門的動作, 它仰著毛茸茸的小腦袋,琥珀色的眼楮看過來。

「汪汪汪——」

「嗚嗚——汪!」

「嗷嗚……」

「汪汪!」

陳仰見鬼似的看著小狗不停搖晃的小尾巴,怎麼看起來這麼精神,還疑似討好他……?

眼前的一幕跟他在房里听到狗叫聲以後, 想象的場面不一樣。

他以為是家里來不速之客了, 小狗感覺到了危險,警惕的提醒他跟朝簡。

或是它的主人出了什麼事,它感應到了,恐慌無助的想要找他們尋求幫助。

陳仰被意料之外的情形給搞昏了頭, 他看看門底下的混亂抓痕,又去看狗還舉著的爪子,激烈是真的很激烈。

「03, 你想告訴我什麼?」

陳仰試圖跟小狗交流,回答他的只有狗叫聲。

小狗的反應跟武玉有關系嗎?

陳仰靠著門跟那雙琥珀色的小眼楮對視,他能想到這一層,說明武玉沒事,起碼沒死在任務世界。

否則他就會以為狗是自己養的,武玉那部分不存在。

沒武玉那個人。

陳仰轉而一想,不一定!

按照武玉的說法,任務者死在執行任務期間,只有接觸過對方的任務者才會記得。

而武玉的對象死在任務世界,武叔忘記了,他卻記得。

他的記憶沒有被清除。

武玉遭到了抹殺,全世界都忘了她來過,他很有可能還是會記得。

耳邊的狗叫聲持續不止,陳仰的太陽穴突突突的漲跳,動物有靈性,尤其是犬科。

也許狗這樣,是武玉回來了呢。

陳仰跑回房間,拿起手機撥給武玉,還是那個提示,不在服務區。

他掛掉,戳了另一個號碼。

電話那一邊接通後,先響起的是五嬸被吵醒的不滿,還有點女人本能的戒備。

「誰啊?這麼早給你打電話。」

「你擰我干什麼,別踹,是早早!」

武叔扒著床沿才沒掉下去,他睡眼惺忪的說︰「早早啊,你怎麼這個點打我手機?」

中年夫婦的日常鬧騰讓陳仰放松了點,他問道︰「叔,武玉回來了嗎?」

「啊?」

陳仰握著手機的指尖瞬間一白。

那個回應落在他耳朵里,不亞于是在問「武玉是誰啊」,他輕微抖著嘴唇,啞啞的開口︰「我是想問……」

「噢噢你說小玉啊,沒……沒回來。」

武叔打斷了陳仰,他似乎清醒不少,說話聲不再模糊︰「她要是回來了,那肯定直接上你那啊,小不點不是還在你家嗎。」

陳仰發冷的手指一松,整個後心滲了層虛汗。

武叔狐疑道︰「早早,我怎麼听到你那邊有狗叫聲,你養了別的狗?」

陳仰用右手的手背蹭了蹭腦門,把上面的涼意蹭掉︰「沒有,就是武玉那只。」

武叔不敢置信︰「小不點不是啞巴嗎?它怎麼叫?」

陳仰說不知道。

「我是被它的叫聲弄醒的,本來以為是武玉回來了,它有感應,想讓我把它送回家,現在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還送回家呢,狗就是狗,哪有那麼靈。」

武叔笑話了聲,問道︰「它怎麼一直在叫,是不是餓了?」

陳仰︰「……」

會嗎?

武叔篤定的說︰「一定是餓了,你給它弄那個,牛女乃泡面包。」

「等小玉回來,發現狗會叫了,指不定多高興呢。」

陳仰心不在焉的應付了幾句就結束通話,他抱著試試的態度去廚房拿淺口小碗,泡了牛女乃面包放到地上。

小狗把腦袋湊過去聞聞,吧唧吧唧的吃了起來。

小尾巴搖得更歡。

陳仰目瞪口呆,真的只是餓了?

「砰」

房里傳來一聲響動,陳仰一听就知道是拐杖敲東西的聲音,他很熟悉。

這會陳仰才想起來,床上還有一位。

他快步進房間一瞧,少年伸到床邊的手抓著拐杖,姿勢是他出去前見到的那樣。

傷的很重,起不來了?

陳仰走上前掀開被子,隔著少年的睡衣打量他月復部位置︰「能坐起來嗎?」

朝簡一點回應都不給。

陳仰深深覺得跟廚房那小狗比起來,眼前這位的難搞程度簡直就是地獄級別。

「那我給你看看?」

沒說不要,就是要。

陳仰手疼解不開扣子,直接把朝簡的睡衣下擺往上一撩。

入眼的是少年感濃烈的線條曲線。

月復肌不厚,薄薄的一層,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陳仰看著,回想起了自己在這個年紀的身材,忍不住的偷偷做了一番比較。

那時候的他喜歡打籃球,每天晨跑,年輕有勁,肌肉也這麼薄。

陳仰在心里感慨,他現在也有月復肌,硬的,不像年少時那樣,不但硬,還富有柔韌的彈性。

到底是年齡層不一樣了。

陳仰收了收心,繼續用眼楮檢查朝簡的月復部,剛才要是往下跪了一點,就毀掉了一個孩子的幸福人生。

想到這,陳仰一陣後怕,他關心的問︰「怎麼樣?還好嗎?我給你按按?」

朝簡微微闔著眼眸︰「按哪?」

陳仰指他月復部︰「這啊。」

朝簡把被子往上拉拉,冷冰冰道︰「不用。」

「我那一下是有些狠。」

陳仰不怪少年生氣,換成他的話,當場就痛到發飆了,他把手伸過去,打算按揉幾下看看。

「走開。」

朝簡抓起拐杖,攔在陳仰的手跟自己的身體之間︰「不要踫我。」

陳仰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這場面怎麼跟紈褲少爺調戲黃花大閨女似的。

他暗自觀察少年的神色,不會是害羞吧?

陳仰的心底不受控制的露出幾分怪異,他們同居這麼久了,從第一天開始就睡一個屋。

在陳仰看來,朝簡和他妹妹一個年紀,整整比他小六歲,他把對方當成了弟弟,生活上也會不自覺的哄讓。

陳仰從來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

可現在……

少年要是因為一個正常的舉動在他面前害羞,那種情緒就會感染到他,他也會別扭。

陳仰擰了下眉心,他們是不是該分房睡了?

「呵。」

耳邊響起少年的冷笑,陳仰垂眼望去。

朝簡用拐杖戳他手背︰「模過狗的手,別想踫我。」

不是害羞,是嫌棄啊,陳仰的不自在消失無影,他安撫道︰「不踫就不踫吧,你先緩緩,要還是不行,我們就去醫院。」

朝簡隱隱松了一口氣︰「狗死了?」

陳仰抽抽嘴︰「別這麼大火氣,它那麼反常,我很慌。」

朝簡丟開拐杖坐起來,背在床頭,腿屈起來︰「你要是睡那麼長時間起來,第一件事是什麼?」

陳仰想也不想的說︰「撒尿。」

說完臉色一變,他趕緊跑去客廳,很快就找到了水跡。

不是一灘,是好幾灘,像是邊尿邊走一樣。

陳仰往沙發里一跌。

朝簡拄著拐走出房間,目光掠過那幾灘水跡,眉頭皺了皺︰「睡醒以後先尿尿,再進食,人如此,動物也是,這叫哪門子反常?」

「關鍵是它叫了。」

陳仰指了指還在廚房吧唧的小狗︰「你要知道,它之前……」

朝簡的面色霎時一沉︰「我不想知道,貓貓狗狗花花草草的,都別跟我說。」

「……」

陳仰什麼也不說的去給少年拿藥,無意間又發現了一小灘水跡,差點踩上去,他無語的避開。

大清早的,怎麼亂成了這樣。

陳仰清理掉幾灘水跡,監督朝簡吃完藥,廚房那位也吃完了,它用爪子把碗往外面推。

見陳仰看過去,小狗那爪子推得就更快了,還汪汪的叫。

那意思是,沒飽,還要吃。

陳仰呆滯了會,說︰「你才剛醒,一下子不能吃太多,我建議你這兩天少吃多餐,循序漸進。」

小狗也不知听沒听懂,它搖了搖尾巴,去陽台的墊子上趴著去了。

陳仰模了模鼻尖,武玉的03變了。

原先的03看到他的時候,會目不轉楮的盯著他,尾巴不動,也不叫,只是盯著他,眼珠都不轉。

現在的03……就是普通的小狗里比較聰明的那種。

詭異的違和感沒了。

要不是小狗是從武叔那接過來的,陳仰會懷疑它被人掉了包。

這變化太大了,完全就是兩條狗啊。

陳仰扭著脖子看陽台的小狗,他知道,凡事最忌復雜化,那會跟繞毛線團一樣,繞著繞著就把自己繞進去。

但這件事不行,這件事根本就簡單不起來。

陳仰的心里很不踏實,早飯都沒怎麼吃,他上午帶著小狗去了寵物醫院,滿身低氣壓的朝簡隨行。

花了一上午時間,該檢查的都檢查了,醫生的診斷結果是︰狗非常健康。

陳仰指著趴在他腳邊的03︰「它真的正常?」

醫生笑道︰「這麼說吧,我從事動物醫學類工作至今,小十年了,我就沒見過這麼健康的狗。」

他喝了口茶潤潤喉嚨︰「冒昧問一句,您是怎麼養的?」

陳仰沒听清醫生的話,他的腦子很亂,這麼不正常的狗,卻是正常的,那什麼是不正常的?堅信它不正常的我?

好繞。

陳仰頭疼的按了按額角。

來的路上他還在想,檢查出什麼異常,譬如血液不對,心髒不對等等,到時候他要怎麼處理。

結果一切正常。

醫生沒有得道答復,他多少能理解,想來是一些特殊的馴養方式,不方便對外透露。

「您的狗是什麼品種?」

陳仰說︰「土狗。」

「面相不像。」醫生觀察的很仔細,「毛色,眼珠,體型都不符合土狗的特征,還有它的尾根……」

陳仰听他說完,干巴巴的來一句︰「混血土狗。」

「醫生,我跟你說實話,這狗是我一個朋友養的,她最近有事才放到我這的,它原來一聲不叫,是啞巴狗。」

陳仰一臉的擔憂︰「今天大清早的,不知怎麼就叫起來了,所以我才帶它來醫院檢查檢查。」

「不應該啊,它的聲帶很健康。」醫生面露沉吟之色,「以前不叫的話,只有一種可能。」

陳仰的心跳加快︰「什麼?」

醫生給出兩個字的答案︰「怕生。」

陳仰︰「……」

「我們到了陌生的地方會怎樣?」醫生自問自答,「拘謹,手腳不知道往哪放,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無法適應,內心慌張,不安。」

醫生示意陳仰看小狗︰「我判斷它一歲左右,相當于剛成年的人類。」

意思明了,人待在不熟悉的地方會害怕,狗也會。

陳仰听著醫生的觀點,沒有表態。

「陌生的環境讓動物產生了危機感,它就會進行自我防護,不叫是它的防護措施。」醫生說,「因為它覺得,保持安靜是討好人類的一種途徑,這樣能減少它遭到傷害的幾率。」

陳仰瞥瞥繞圈咬尾巴的03︰「可我剛才說了,狗是我朋友養的,它在我朋友那……」

「你朋友那讓它不舒服。」

醫生明白陳仰想說什麼,他和煦道︰「它更喜歡你周圍的環境,所以它會叫。」

陳仰啞然。

醫生點擊鼠標,問陳仰是否還有疑問。

陳仰有疑問,堆積成山了都。

「它並不是剛來我這,來兩三天了已經,一直在睡覺,今天早上才醒,它也是那時候開始叫的。」

陳仰蹙眉︰「而且它第一次見到我就盯著看,之後每次都那樣。」

醫生評判道︰「它喜歡你。」

陳仰十分不認同,為了醫患關系和諧,他沒有表現的太明顯,只是補充道︰「不搖尾巴,也不蹭我。」

醫生笑了笑︰「先生,人與人不同,狗也與狗不同,每只狗表達喜愛的方式都會不一樣。」

陳仰徹底無話可說。

盡管陳仰還是想再問問,可醫生顯然跟他不在一個頻道,他把狗的繩扣扣上,牽著它走到後面閉著眼的少年那里。

「我們走吧。」

朝簡面無表情的看著陳仰︰「查出什麼東西了?」

陳仰心虛的答非所問︰「快到中午了,我們就在外面吃吧,找一家能準許客人帶狗進去的餐館。」

朝簡的唇一抿︰「最後一次。」

他指著地上的小狗,冷冷的笑了一聲︰「以後你再因為這玩意一驚一乍……」

陳仰等了等,沒等到後半段,他又很想知道,這樣能讓自己有個心理準備。

「怎麼樣?」陳仰按耐不住的問。

朝簡拄拐起來,挺拔的身形展開,他低著頭,俯視陳仰︰「你就帶著它去任務世界,讓它給你當搭檔。」

陳仰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它沒身份號,進不去的。」

朝簡的眸色一陰,嗓音里沒有溫度︰「有身份號,你就帶它去?」

陳仰︰「……」

我什麼時候這麼說過?

「行,你帶。」朝簡拄著雙拐出去,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又響又冷。

陳仰這回沒忍住,他對著空無一人的門口翻了個白眼,看來早上那三粒藥的藥效全沒了。

「請問……」

背後響起醫生的聲音,陳仰笑著轉頭︰「我弟,心情不太好。」

醫生明顯是看出了朝簡的狀態不對勁,還想說什麼,陳仰沒給對方機會,他牽著狗追了出去。

那孩子早上陪他來這,待了一上午,雖然沒說什麼話,卻一直陪著他給狗做檢查。

情緒克制不住了,起伏過大,無理取鬧也是正常的。

只不過……

他怎麼跟小狗較勁?

陳仰的腳步快了點,越來越快,他匆匆穿過大廳,看見了門外的熟悉身影。

沒走,就在那里等他。

那一瞬間,陳仰的心里劃過什麼,沒來得及捕捉,他拉開玻璃門走到少年身旁。

「上午謝謝你陪我來這兒,等得很無聊吧,我們吃完飯就回去。」

朝簡面對著街道,眼皮垂著,看不清有什麼東西︰「現在所有檢查都做了,你能不能消停?」

陳仰沒有立即回答。

當初他從康復院出來,覺得自己身上發生的種種都很不合理,他火速去了趟長寧精神病院,診斷顯示他沒瘋,很健康,連神經衰弱都沒有。

小狗的情況跟他很相似。

明明不該那麼正常,可那就是送到他面前的事實。

「等武玉回來吧。」陳仰輕聲說,「等她回來,我就不管03了。」

他會想辦法,適當的清理掉03的相關記憶,以免心底的各種疑惑積壓太多,生病瘋掉。

褲腿被抓,陳仰垂頭一看,小狗想引起他的注意。

朝簡一個眼神掃來,它立馬從陳仰褲腿上下來,毛乎乎的身子往地上一趴,腦袋埋進爪子里面。

動作一氣呵成。

陳仰忍俊不禁︰「它怕你。」

朝簡的眼皮一掀。

陳仰不笑了,他頂著籠上來的壓迫感說︰「哥哥也怕你。」

朝簡︰「……」

陳仰跟朝簡找了家飯館解決午飯。

朝簡沒有不耐煩的急著要回去,陳仰就牽著狗,帶著他在街上溜達。

兩人一狗的組合,引起了路人的側目。

主人帶著口罩跟棒球帽,狗沒任何遮擋,顏值就那麼暴露在外,路過的小姑娘們發出單純的花痴尖叫。

陳仰目送第四波尖叫漸行漸遠,他拉著狗跟朝簡去路邊的長椅上坐下來。

「不出來不知道,一出來嚇一跳,03還挺吃香的。」

朝簡把拐杖放一邊︰「丑得要死。」他又說,「看著眼疼。」

字里行間充滿了極度的厭惡。

陳仰將背包拿下來,抱起小狗放在包上面,讓它趴著。

「對你來說,有不丑的東西嗎?」

朝簡不語。

陳仰的笑聲從口罩里傳出來︰「沒有吧,我就知道。」

「你知道個屁。」朝簡說。

陳仰噎了噎,他扭過頭看少年︰「那你說說,不用三五個,只要你能說出一個你認為不丑的。」

朝簡突起的喉結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陳仰不勉強了,他的視線在人群里穿行,腦子里莫名其妙的浮現出醫生提起的「陌生環境」「怕生」。

遲疑了會,陳仰拿出手機放在腿上,用左手的手指戳鍵盤,給武叔發了一條信息。

武叔,武玉的狗是什麼時候養的?

武叔過了會回的,他說忘了,記不清了。

這個答案再次把事情拖進怪圈,陳仰放空了片刻,撓了撓小狗的下巴,就在他要去捏狗爪的時候,朝簡打開他的手。

陳仰還沒怎麼著,朝簡就道︰「我想吃面包。」

「那邊就有店。」陳仰指給他看。

朝簡沒反應。

陳仰福至心靈道︰「現在剛吃完飯,不適合吃東西,對腸胃不好,這樣吧,一會走的時候,我們一起去買一點。」

朝簡還是沒言語,面上也沒什麼情緒波動,唇卻抿得沒那麼緊。

明媚陽光下的街頭,行人不擁擠不喧嘩,步伐都是懶懶洋洋的,明星的地廣鋪了一路,偶爾會有粉絲湊上去打卡,羞澀或佯裝淡定的抱著手機邊走邊發博。

放眼望去,四處都是和平而溫馨的時尚繁華,這就是青城的南街。

不像東街,充斥著貧窮跟掙扎。

也不像陳仰居住的北郊,忙忙碌碌行色匆忙。

陳仰放松的靠坐了片刻,發現朝簡不知何時偏過身子,目光似乎對著一家花店。

幾分鐘後,陳仰把「似乎」兩個字刪掉。

「你要買花?家里沒花瓶。」

朝簡猛然側頭︰「誰說我要買了,我買花干什麼?」

陳仰被問得一頭霧水,我哪知道。

朝簡黑沉沉的眼楮盯住陳仰,嘎 嘎 咬著女乃片。

口中不知放了多少個,半天都沒吃完。

陳仰被盯得頭皮一陣陣發涼,吃女乃片就吃女乃片吧,干嘛還看著他吃。

到家的時候,陳仰的購物袋里多了幾個豆沙包跟菠蘿包,以及……一個花瓶,一捧花。

朝簡叼著一個菠蘿包進房間,「啪」一下關上了門。

獨留陳仰在客廳,面對著那捧鮮花。

陳仰抱著花瓶去裝水,左手持剪刀,剪開花外面的包裝︰「家里竟然有花了。」

不敢置信。

「 擦」

陳仰剪掉花枝下面一截,呢喃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剪花枝,插花,這是什麼鬼。」

他一邊吐槽,一邊把花都剪好了插進花瓶里。

擺弄擺弄。

還蠻好看的,于是陳仰拍了幾張照片。

朝簡買的那捧花大多都是花苞,它們在陳仰的照料下一個兩個的開出來,又一個兩個的凋零。

四月風平浪靜的過完了,五月來臨,第五個任務沒有影子。

武玉也還是沒消息,她的電話永遠都是不在服務區,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武叔武嬸也沒想過報警。

想必是他們女兒這幾年有過長時間聯系不上,後來平安回來的情況。

可能還不止一次。

武玉的事總會有結果,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再過幾個月還是一兩年,陳仰在等。

陳仰希望她平安歸來,平安回家。

這段時間陳仰在家吃吃喝喝,過得很輕松,有時候他會翻開那本《量子論之意識與世界的關系》,看不懂的地方多得是,他做標記的時候會想起孫文軍。

那次的通話之後,孫文軍就再也沒聯系過他。

孫文軍說是去外地出差,如果事情順利,一個月之內就回來,約他吃飯。

現在已經有一個月了。

看來並不順利。

孫文軍的原話是,不順利的話,回來的日期要看天意。

概括起來就是六個字——盡人事,听天命。

陳仰不喜歡那句話,太過現實,也太過無力,顯得人的力量很渺小,在命運到來的那一刻,除了投降,別無他法。

雖然那是事實。

日子就那麼往前走,它在陳仰的等待中前往五月中旬,天熱了起來。

人們月兌掉外套,穿單衣,陸陸續續往家里搬西瓜跟冰棍。

夏天到了。

陳仰手指的創面逐漸恢復,指甲長出來了一點點,挺丑的。

每次陳仰在外面買東西的時候,手一伸,別人都要多看幾眼。

有的還會露出惡心,發毛的表情。

陳仰一律回以抱歉的笑容,天熱了,創面也好了,他總不能還裹層紗布。

指甲長得很慢,他不是故意出來嚇人的。

往往這時候,朝簡會掏出藥瓶,有時候倒幾粒吃掉,有時候不吃,只是捏在手里,晃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朝簡吃藥的頻率徹底亂套。

他再也不是一天三次或者一天四次,而是不定性的說吃就吃。

藥效小到難以估算,吃完還是動不動就狂躁,發怒。

陳仰依舊按照計劃表幫朝簡做復建工作,鼓勵並監督他的心理康復治療。

效果最好的時候,朝簡能邁出去兩步。

不能再多了。

陳仰沒有失望,也沒想放棄,他是過來人,能感同身受。

唯一讓他害怕的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朝簡會毫無預兆的盯著他,不說話,就盯著,生怕他變成蝴蝶飛走似的。

五月底,陳仰吃著西瓜吹著空調,感嘆上半年不會再有任務的時候,任務就來了。

第五個任務是陳仰裝備最齊全的一個,因為進來之前,他跟朝簡在外頭采購。

短袖,長褲,棒球帽。

一大一小兩個裝著日用品的購物袋,還有個背包。

陳仰那背包很沉,兩瓶沒開封的李子園,一大盒女乃片,一些零食,外加王寬友的筆記本。

帶這麼多東西,結果發現這次的任務地點是小鎮,不愁吃的喝的。

陳仰瞥了眼旁邊的石碑。

前兩個字上面都是劃痕,密密麻麻啊縱橫交錯,看不清是什麼,最後一個字很清楚,鎮。

鎮。

陳仰跟朝簡的位置在石碑里面,規則把他們送進了這座小鎮。

石碑直挺挺的站在路邊,像被人用力敲過無數次,不允許它歪倒一點點。

陳仰環顧一圈,山氣高遠,郁郁蒼蒼。

「我們在這坐會,等其他人來了再說。」陳仰把購物袋丟草地上,活動了幾下手腕,拿下背包拉開拉鏈,給朝簡一瓶李子園。

朝簡喝了幾口就沒再喝。

陳仰沒開另一瓶,他喝朝簡剩下的,剛喝兩口,不遠處的樹叢里就傳來一聲驚恐大叫。

新人來了。

陳仰咕嚕喝了一大口李子園,他擰上蓋子,把瓶子往背包里一丟,摘掉棒球帽,抹了把額頭的汗。

樹叢里的新人還沒跑過來。

出事了?陳仰的腳步往那個方位邁,他忽地頓住︰「有消毒水味,你聞到沒?」

朝簡坐在石頭上面,對陳仰招招手︰「帽子。」

陳仰問他干嘛。

「我熱。」朝簡不耐。

陳仰把手里帽子丟給朝簡,看他拿著扇風,不由得一陣無語,怎麼不干脆摘自己的。

有細碎的聲響從那邊樹叢里傳來,伴隨著漸濃的消毒水味。

陳仰的腦中跳出一張臉。

樹叢里走出來一人,蠟黃的臉,烏亮長發披肩,一身考究的手工定制打扮,手帶鑽石腕表,每走一步都飄著消毒水味,他跟陳仰腦中的人影重疊了。

真是畫家。

他長袖長褲,束得很嚴謹,身邊跟著一個新人,剛才在樹叢遇上的。

那新人是個頂著一頭藍色短發的姑娘,她想抓畫家的衣服,又看出他的潔癖不敢踫,只是虛虛的挨著。

陳仰跟畫家簡單打了招呼,就聞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

他往朝簡旁邊坐坐,小聲說︰「向東進來了。」

這預防針打得有點晚。

朝簡搖帽子的動作一停,又繼續,幅度大了很多︰「人都沒出現,你就知道了,心有靈犀?」

陳仰搖頭︰「不存在的。」

話音剛落,一道惡聲惡氣的吼聲從左邊飄了過來。

「媽得!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子頭都要炸了,再哭弄死你們!」

向東叼著煙,穿的背心褲衩,腳上是雙人字拖,身後跟著四個任務者,其中三個哭紅了眼楮鼻子,另一個還算鎮定。

「都他媽沒听見啊?老子……」

向東的罵聲戛然而止,他吐掉黏著嘴皮的煙頭,齜出森柏的牙齒︰「想見的,不想見的,齊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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