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錚家離尤燦住青檀園不遠, 驅車十五分鐘就到了。
他敲了敲門,里面立刻響起急促腳步聲。
很快,門被打開, 露出護工那張焦急臉。項錚這才發尤燦把住院時照顧他那個護工也挖過來了。
「他在哪?」項錚率先問道。
「還在浴室里趴著呢, 我問他話他又不吭聲,不過我能肯定他有意識,但是就是不說話,弄得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又不敢隨便扶他……」
在護工絮叨, 項錚來到浴室。
只看了眼,眉頭便下意識地蹙起。
只見尤燦蜷縮著趴在瓷磚,閉著眼一不。
露出睡袍外腳都沒穿襪子,在燈光下可以看到面青色血管。皮膚直接貼著冰涼地面, 雖然浴室里開了燈暖, 但冬夜瓷磚還是冰冷刺骨。
項錚見狀,趕緊走到尤燦身旁單膝屈起, 探身去掀尤燦眼皮。
然而沒等他手踫到眼皮,尤燦就睜開了眼。
黑漆漆,里面映著頭頂燈光。
「我沒事。」尤燦聲音有些啞。
「在沒事, 再躺下去就得有事。」
項錚眉頭皺得更緊, 手作熟練地查看尤燦周身,「只踫到了額頭嗎?還有哪里疼?」
尤燦臉色蒼白,蜷了蜷身體︰「沒有。」
他穿是睡袍,睡袍里只穿了一條短褲,只要把袍子掀起,就能看到里面幾乎毫無遮掩身體。
「腿疼不疼?」
衣袍被掀開,尤燦能感覺到一雙眼楮在盯著自己腿看。
他不適地皺了皺眉, 強行忍耐︰「不疼。」
「頭呢,暈不暈?」
「不怎麼暈。」
「看來除了撞到頭,他都沒什麼事。我抱起來。」
說著,項錚把手伸到尤燦背後,熟練地把人圈懷里,送到臥室床。
期間項錚眉心一直沒舒展開,因為他接觸到皮膚涼得跟浴室瓷磚一個溫度,想也知道尤燦肯定在那躺了好一會了。
他讓護工去拿藥膏和熱水,然後站在床邊道︰「什麼時候摔倒?」
尤燦坐在床,被子被拉到脖子處,身後是軟融融靠枕。
聞言,他情虛弱地笑了笑,額頭紅腫在蒼白皮膚有些刺眼︰「就剛才,摔了沒一會就來了。」
撒謊。
項錚有些不興,同時又覺得無奈。
他不喜歡不配合病人,但尤燦毫無疑問就是這樣病人。
從住院開始,他對自己提問就經常敷衍而過,也格外愛逞強,疼不肯喊出聲,難受也不肯說出來,甚至發燒了也跟沒事人一樣,表情都不變一變。
因,他是項錚入職醫院到在最頭疼、也花了最多心思病人。
「我午來時候就說過,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廁所之類事情還是讓護工幫忙比較好。」項錚語氣冷硬,帶著點不滿。
尤燦「唔」了聲,點點頭。
表情淡淡,一點不像听去樣子,是肉眼可見敷衍。
項錚眉心擰得更緊,就要開口,護工拿著藥膏過來了。
他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拿過藥膏道︰「把頭發撩起來,我給擦藥。」
尤燦抬手,把頭發撩了起來︰「麻煩了。」
項錚沒吭聲,面色不愉地棉簽蘸了藥膏,涂尤燦紅腫額角。
雖然沒破皮也沒流血,但不難看出那一下撞得不輕,只這麼一會,就已經鼓起了一個大包。
想到尤燦很能忍疼,項錚道︰「先睡一覺,明天起來如果覺得頭疼、眼花、想吐,就去醫院做個檢查,別又腦震蕩了。」
尤燦小幅度地點頭︰「嗯。」
項錚看著尤燦低垂睫毛,心說,要一直這麼听話就好了。
「好了。」他收起藥膏,讓護工把杯子給尤燦,「喝點熱水暖一暖再睡,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尤燦接過杯子,點頭道︰「謝謝,今天麻煩了。」
「嗯。」
項錚沒有多待。
他在夜色匆匆地來,又在夜色里匆匆地離開。
之後幾天,項錚再沒有接到來自尤燦護工電話。
但尤燦情況,他依舊了若指掌。
因為他弟弟三句話不離尤燦。
某天飯桌。
項錚難得早點回家,跟家里一塊吃晚飯。
他們家各自有各自忙碌事情,只有吃飯時難得能一家人坐在一起,因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習慣。
項祈從小就能活躍氣氛,飯桌永遠是他話最多。
「尤燦哥真太不容易了,一個人待在外面,都沒什麼人關心,他家里也就他弟弟會去看看他,換了我我得難過。」
「他好像開始復建了,哥,復建是不是很難啊?我今天去時候注意到他胳膊好幾塊青,下巴也紫了,我後來問護工,護工說他復建時候經常摔倒,還不肯讓護工扶。」
「地多冷啊……難怪之前每次去他都在感冒,alpha體質再好也禁不住他這麼霍霍吧。」
「尤叔叔也真是,明明是自己子,都這樣了也不去看——」
「小祈。」項父出聲打斷,「說說朋友可以,但不要在背後議論別人家里事。」
項祈鼓了鼓臉頰︰「好吧。」
他側頭看了眼項錚,「哥,尤燦哥還能站得起來吧?」
項錚繼續吃菜,看都不看弟弟︰「這問題已經問過好幾次了。」
項祈繼續盯著他。
項錚︰「……」
他攤了下手,「好吧,有可能站起來,但是概率很小,需要一個奇跡。」
項祈滿意了︰「只要有可能就行!」
看著弟弟這幅模樣,項錚不由輕挑了下眉。
他想,他也許應該私底下找項祈聊一聊,對誰有好感都行,但尤燦……最好還是別沾。
他還記得那天在衛生間外听到靜。
里面尤燦和平時完全不一樣,他鋒芒畢露,眼楮里憤恨和蔑視直白又逼人,完全沒了平時溫和謙恭,像一只急欲咬碎獵物喉嚨豹子。
即使在豹子斷了爪,變得羸弱溫順了,也依舊是只豹子。
如果項祈真喜歡尤燦,那麼一定會被尤燦吃得。
甚至在項祈看起來就已經半顆心撲人身了,否則也不會天天去尤燦那打卡報到,還一去就是大半天,連說話都三句不離對方。
項錚咀嚼著食物,找弟弟談話想法愈加堅定。
是該勸一勸了。
可以和尤燦交朋友,但也只能做朋友。
尤家那些亂七八糟事情,他們項家一點也不會沾。
也希望尤燦對項祈,沒抱別亂七八糟心思。
不過目前看來……
尤燦對項祈一定別有心思。
吃過飯後,項父項母出門散步。
項祈出去遛狗了,項錚沒他事,在客廳看了會電視後回到房間看書。
一直等到對面房間有靜了,他才合書,走了過去。
對面門沒全部關,他抬手敲了敲門。
一去,就對弟弟燦爛笑臉,他正在打電話,看起來非常興奮樣子。
項祈沖項錚擺了擺手,很快,電話掛斷,他興道︰「哥,來得正好!」
項錚疑惑道︰「怎麼了?」
「能給我安排幾個保鏢嗎?我要出去玩!」
「去哪?」
「曲溪村!」
曲溪村並不像名字描繪得那樣小橋流水,它是個完完全全城村,破敗又落後。
被周圍大建築圍在間,像井底之蛙所在那個井底,除了正午,幾乎照不到陽光。
曲溪村冬天格外陰冷,即使外面陽光正好,這也灰蒙蒙,被陰影籠罩。
尤燦蹙著眉,這環境讓他感到不適,尤是受過傷地方,酸酸脹脹疼。他抬起頭,向不遠處四層小樓望了眼,撞他那個司機家,就在里面。
這里樓房仍保留著以往老舊建築模式,最外面是突出陽台,為了更好地曬衣服,所以每戶都沒有封窗。陽台放著晾衣架,老人小孩全都端著凳子坐在陽台,希望能照到一點陽光。
「在幾點了?」他看著遠處,問。
護工道︰「八點四十六分。」
「嗯。」尤燦閉了閉眼,繼續耐心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約定時間很快到來。
忽,尤燦听到一個正在向他走來、沉穩又不緊不慢腳步聲。他想,對方應該穿了雙皮鞋,否則聲音不會這麼清脆。
睜開眼,看到果然是一雙黑色皮鞋。
尤燦目光順著那雙鞋往,落在鞋主人那張有些嚴肅臉。
他勾起唇角,主打招呼道︰「早好啊,項醫生。」
項錚雙手插兜,戴了頂帽子,里面是休閑西裝,外面是黑色長大衣,顯得很有氣質。
他表情冷漠地看著尤燦︰「我弟有事,沒法過來。」
「我知道。」
項錚挑了下眉︰「知道?」
「猜到了。」尤燦笑了笑。
風有些涼,他輕輕攏了下圍巾,然後微彎起眼,「那麼,接下來又要麻煩了,項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