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燦第一次見到項錚, 是在一場生日晚宴上。
晚宴由項家舉辦,慶祝他們的大公子項錚歸國及生日。
宴會舉行得很隆重,當天來了許多社會名流。
尤家作為龍城首富, 又和項家是世交, 自然不會缺席。但以往這類的社交活動輪不到尤燦出席, 尤正勛一般都是帶尤桀、尤弋, 或者尤漣參加。
其中尤桀和尤弋是尤正勛和妻子詹雅婕生的。
他們兩個都是alpha,且非常優秀, 從小就很得尤正勛的寵愛, 早早地被尤正勛帶在身邊,學習公司管理事宜。
而後者尤漣,跟他一樣是尤正勛在外面和其他人生的。
但和他不同。
他在自己母親身邊長到十二歲,直到母親去世才被尤正勛接回去,尤漣卻是襁褓里就被接回了尤家, 還在詹雅婕身邊被當成親子養大。
要不是前兩年尤漣的生母忽然冒出來鬧事, 尤漣還將繼續以尤正勛和詹雅婕孩子的身份生活下去。
然而同樣,尤漣跟尤桀、尤弋也是不同的。
尤漣受尤正勛青睞的原因, 主要在于他的長相——尤漣的長相無比出眾, 不管什麼場合, 都能輕易成為全場的焦點。
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因此尤正勛樂于在參加各類宴會時帶上尤漣, 這能令他收到無數艷羨的目光和吹捧,也讓他面上有光。
但說到底,尤正勛也只是把尤漣當成裝點門面的花瓶而已。
不過他又有什麼資格說尤漣呢。
畢竟……他在尤正勛眼里連花瓶都不如。
這是尤正勛第一次帶他出席如此高檔的宴會。
——因為邀請函里寫明了他的名字。
如果邀請函里沒有他的名字, 尤正勛大概一個眼神都不會給他。
尤燦抬眸,目光掃過華麗璀璨的水晶吊燈、昂貴奢靡的浮世繪牆雕,掃過一長桌出自大師之手的精美餐點, 最後輕輕落在前方不遠處——
尤正勛西裝筆挺,正和人侃侃而談,詹雅婕挽著他的胳膊言笑晏晏,尤桀拿著酒杯站在他們旁邊。
燈光給他們三人鍍上了一層光暈,仿佛他們才是這場宴會的主角。
尤燦捻了捻手里的酒杯,神情淡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就在這時,尤正勛忽然側頭看向他,面帶笑意地沖他招了下手,其他人也順著尤正勛的手勢一齊看向了他。
「燦兒,來。」
忽然聚焦過來的目光令尤燦微怔,但他瞬間就收拾好了表情,笑著朝他們走了過去。
尤正勛看起來心情不錯,他動作熟稔地攬住尤燦的肩膀,對眼前的幾人道︰「這是我的第三子,尤燦。」
尤燦飛快地瞥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面不改色地點頭打招呼︰「項伯伯。」
又看向他身旁的年輕人,笑道,「小祈。」
項祈眼楮亮亮的,抓著身旁中年男人的袖子,一副按捺不住喜悅的樣子︰「爸,這就是我經常跟你說的尤燦哥,我跟他一個互助小組的,他超厲害,什麼都懂!」
項父笑呵呵道︰「是麼?」
項祈用力點頭。
尤燦笑著說︰「小祈,太夸張了。」
項祈睜大眼,毫不隱藏自己對尤燦的欣賞︰「哪有!」
尤正勛見狀不著痕跡地輕挑了下眉。
詹雅婕也看了尤燦一眼,有些驚訝又有些驚喜似的道︰「燦燦,你跟小祈是一個班的?我怎麼都沒听你說過。」
「不是一個班,是互助小組。」
尤燦笑了笑,也不多解釋其中的區別,「母親要管理的事情那麼多,哪能什麼都顧得過來呢。」
項祈熟稔地靠近尤燦身旁,指了指上面︰「尤燦哥我們上樓吧,讓他們大人在這兒聊,我帶你去見見我哥,我哥早就想見你了。」
尤燦有些許的詫異︰「是麼,好啊。」
項祈抓住尤燦的袖子︰「走走走我們走!」
尤燦沖其他人笑著點了點頭,順勢被項祈拉走。
尤燦跟項祈不同齡,但同級。
因為尤燦小時候比尋常孩子更加瘦弱一些,所以晚一年才上學,也因此他今年十八歲,和十七歲的項祈同樣念高三。
他們在同一所私立貴族學校讀書,一個在一班,一個在六班。
尤燦在一,項祈在六。
互助小組是同學間自發組織的。
雖說他們的學校私立貴族學校,里面不少學生預定了出國留學的道路,但也有一半學生想留在國內考大學,這部分學生中有學習好的,也有學習差的,同時,學校又接收學習能力強但家庭條件一般的學生,因此,互助小組便應勢而生。
互助小組並只是不單純的同學間互相幫助,提升學習成績,其中還夾雜了不少利益關系。
有的同學以此為媒介、渠道,獲取金錢,也有人以此攀附關系,擴大關系網……畢竟大家都高三,誰會不計報酬地把自己的時間精力貢獻給別人?
尤燦也一樣。
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借此搭橋,認識龍城上流社會的繼承人們。
項祈是他的目標人物之一。
不過他們這個小組里六個人不管成績好差,都是龍城上流出身。
雖說尤燦是私生子,但這個圈子里有故事的人多得是,他成績、性格,還有為人處世方面又做得實在好,因此和其他人打交道時他並未花費太多功夫。
六個人里,又以項祈最听他的話。
尤燦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得了項祈的眼緣,短短兩個月,他在學校里就幾乎跟自己形影不離,一口一個尤燦哥地喊著。
請柬上自己的名字,自然也只有他會特意要求加上。
上樓途中,他道︰「你哥是今天宴會的主角,不下來跟你父親一起接待賓客嗎?」
項祈擺擺手︰「我哥最煩這些了,我爸也慣著他,就沒強要他下來。沒事,反正我哥對家里生意沒興趣,跟那些人接不接觸都無所謂。」
尤燦失笑︰「還真當醫生了?」
「是啊,你知道他回來第一件事是什麼嗎?」
「是什麼?」
項祈翻了個白眼︰「去醫院入職。」
「他去的哪個醫院?」
「就郵電路上那個私立醫院啊,具體叫什麼我也忘了。我就不信他能在那一直待下去,他哪是伺候人的料啊。」項祈咕噥著走到一間房的房門口,敲了敲門。
很快,門打開。
尤燦抬頭,和門里站著的高大男人恰好對上眼。
男人很高,比他高了差不多一個頭,目測身高一米九左右。
深色的頭發全部向後梳,露出飽滿干淨的額頭,金絲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瞳孔漆黑,嘴唇薄而色淺,加上一身淺灰色的西裝,有種高高在上的疏離感。
但很快,這抹疏離感在對方露出笑容後消失了許多。
男人伸出一只手︰「你就是尤燦?」
尤燦微笑著握上他的手︰「是的。」
「我弟弟總說起你,你跟他一樣喊我哥好了。」
尤燦大方道︰「項錚哥。」
項錚頷了頷首,項祈在一旁彎著眼楮樂。
見狀項錚揉了揉項祈的腦袋,語氣帶上了點無奈︰「他在學校沒少給你添麻煩吧?」
尤燦還沒開口,項祈就捶了下項錚的手臂,捶完又偷瞄一眼尤燦,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哪有?尤燦哥,你說我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尤燦也笑了︰「當然沒有。」
項祈抬起下巴,得意道︰「听見沒?」
項錚舉手作投降狀︰「听見了听見了。」
說完對尤燦道,「一起下去走走?」
尤燦欣然點頭︰「好啊。」
三人一起下樓,沒去大廳而是去了花園。
他們邊散步邊聊天,很快,尤燦就跟項錚熟悉了起來,但他總是覺得有些違和,他的直覺告訴他——項錚並不是這麼熱情好客的人。
轉念一想,也可以理解。
——為了自己的弟弟罷了。
又過了會,管家過來喊項錚去切蛋糕。
畢竟壽星,不迎賓不陪客人也就算了,蛋糕還是得他親手切的。
于是他們分開,尤燦回到了自己原來坐著的位置。
他原以為接下來不會再有自己的事情,只要坐著等宴會結束就可以,卻不想,他才坐下沒一會,尤正勛就端著酒杯過來了。
尤正勛道︰「走,帶你去認一認你的叔叔伯伯們。」
尤燦怔了怔︰「叔叔伯伯?」
尤正勛並不多解釋︰「跟上,拿著你的酒杯。」
很快,尤燦就知道這個所謂的「叔叔伯伯」並不是跟他們有血緣關系的親戚,而是尤正勛的朋友、商業上的合作伙伴等等。
尤燦有種說不出的夢幻感。
——他沒想到尤正勛的反應會這麼快,他以為這一天,還要很久以後才會到來。
「這是你孟伯伯。」
「孟伯伯。」
「誒誒,嘖,尤總運氣好啊,家里這麼多alpha,還個個都這麼優秀……」
「這是你劉……喊阿姨吧,顯年輕。」
「劉阿姨。」
「不愧是尤總的孩子,一個個都這麼俊俏……」
「這個喊宋叔就行。」
「宋叔叔。」
「誒,小燦現在在哪讀書呢?……哦,我兒子也在那兒,等我回去了跟我兒子說一聲,讓他多照應照應你……」
……
……
喊一個人,就要干掉一杯酒。
喝得多了,再香醇的葡萄酒也變成了澀口的毒藥,燒紅了臉頰,燙傷了胃部。
尤燦頭一回一下子喝這麼多酒,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太陽穴也一抽一抽地痛著,可他的眼楮卻越來越清明。
他清楚地看到尤正勛眼里的滿意,看到詹雅婕時不時向他投過來的目光,看到尤桀不屑又不爽的冷哼,以及尤弋嘴角的冷笑……
也看清了一雙雙看向他的混雜著利益考量的眼楮。
他知道,往後的路,有可能會輕松許多,也有可能會艱難許多。
但不管怎麼樣,他都無所畏懼。
「嘔——」
宴會到達尾聲,認完一圈叔叔伯伯阿姨嬸嬸的尤燦終于月兌離人群,跑到衛生間吐了個痛快。
他弓著腰,吐得整張臉漲紅。
直到把胃里的東西全部吐干淨了,他才走出隔間,手撐在洗手池邊漱口。
胃里還是痛,像是有一團火在灼燒著內壁。
因為嘔吐而漲紅的很快變白,甚至嘴唇也白了許多。尤燦深呼吸了下氣,從口袋里拿出一個膠囊,直接干咽進肚子里。
「這就不行了?」
一個充滿嘲諷的聲音在門口的位置響起。
尤燦暗暗緩了緩氣息,臉色恢復平靜︰「怎麼,特地來找我就是為了刺我一句?」
靜謐的衛生間里走進來一個人。
來人又道︰「你很得意是嗎?」
尤燦低頭洗手︰「得意什麼?」
「覺得自己要翻身了。」
尤燦嗤地輕笑了聲,抬起頭,看著鏡子道︰「尤弋,你說話的腔調特別酸你知道嗎?」
他說著,關上了水龍頭。
沒了流水聲的衛生間更加安靜,靜得幾乎能听到呼吸聲。
「我都看到了。」尤燦臉上的笑容忽地變大。
尤弋挑眉︰「看到什麼?」
「你們一直在看我。」
尤燦朝尤弋走近一步,偏棕色的眼楮緊緊地盯著對方,聲音低沉,「你,你母親,你哥,你們三個,一直——在看我。」
「你們很不安是嗎?」這句他用了剛才尤弋說話的語氣。
尤弋咧唇哼笑了一下︰「你不過是一個私生子罷了,憑什麼覺得自己有本事讓我們不安?你也配?」
尤燦走到衛生間門口,抬手關上了門。
隨後他轉過身,面上依舊帶著不變的微笑︰「你不用在我面前不停地提‘私生子’這三個字,我不是尤漣,我一不覺得愧疚,二不覺得難堪,更不覺得惱怒。你激怒不了我,也刺激不到我。不過……」
尤燦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也得謝謝你一直在我耳邊提私生子這件事,否則我可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懈怠了。」
尤弋微眯起眼︰「你果然不安分。」
「安分?怎麼樣才算安分?我又做了什麼讓你覺得我不安分?」
說著,尤燦隨意地聳了下肩,眼楮像是水洗過似的亮,「跟尤漣那樣任你們牽著鼻子走才算安分是嗎?可我說了,我不是尤漣,我不是。」
大概是喝了太多酒,尤燦覺得今天的情緒格外難克制。
胸膛里像是有一股火在燃燒,旁邊還有風在不停地吹,把火吹得越來越旺,越來越旺。
腦子里嗡嗡響著,他仿佛听到有一個聲音不停地慫恿著他,慫恿他撕爛眼前這張總是掛著諷刺的臉,讓這張臉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上……
尤燦閉上眼用力地甩了甩頭,手指按上抽痛的太陽穴。
「行了,你走吧,我懶得跟你廢話,我們沒什麼好說的。」尤燦說完又深呼吸了一下,才覺得腦袋里和胃里的痛感緩和了點。
尤弋垂眸俯視著尤燦,雙手環胸,有些好笑道︰「你到底哪來的底氣這麼囂張?項祈給你的?」
他不但不走,反而又往前進了一步,「就算他喜歡你又怎麼樣?他還沒分化,你們兩個八字都沒一撇,好,就算有一撇,那又怎麼樣?你是私生子,私生子什麼意思你不明白?」
越說,尤弋靠尤燦越近,嘴角的嘲諷直達對方眼底,「不要覺得這三個字無所謂,就憑這三個字,我就能讓你跟項家、跟任何一家都永遠攀不上關系,你懂嗎?」
尤燦沉默了一會,忽然噗嗤笑了出來︰「我也挺好奇你在我面前的優越感到底是哪來的,因為你是婚生子,我是私生子?」
「不然?」
尤燦仍是笑著,一點沒有不開心的樣子。
他眼楮直直地看著尤弋︰「大家都是一個人渣爹生的,有什麼高低貴賤可分?」
尤弋也笑了,他抬起下巴,身高的優勢讓他能夠高高在上地俯視尤燦︰「我們可不是一個媽生的。」
「幸虧不是一個媽生的,否則我寧可跳樓自殺。」
尤燦看著尤弋忽然帶上怒意的表情,埋藏在心底的惡劣沖破桎梏,他听見自己的聲音森冷又惡毒,「我媽是無辜的,是受害者,她沒有罪,而你媽——明知道自己的枕邊人是強/奸犯,還陪著睡了那麼多年,嘖,強/奸犯和包庇犯的兒子……」
尤燦擋住尤弋的拳頭,嘴角咧開,聲音卻很輕地道——
「可真夠惡心的。」
「天!尤燦哥你怎麼了?」項祈驚呼起來。
尤燦趕緊豎起食指噓了聲︰「我沒事,但我現在這個樣子出去不方便,你能給我找個客房休息一下嗎?」
項祈想也不想道︰「走,去我房間。」
尤燦想拒絕,但項祈的動作比他快得多,拉著他的胳膊就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我房間在最里面,沒事的,沒人會進我房間,不會有人發現你……」
話還沒說完,前面一個房間的門忽然打開。
項錚從里面走出來,神情淡淡道︰「來我房間吧。」
項祈開心道︰「哥你真好!」
尤燦也道︰「謝謝項錚哥。」
但到了門口,項錚卻不讓項祈進去,而是道︰「你下去陪爸爸送客人,這里交給我就行。」
項祈頓時不樂意了︰「啊,什麼嘛……」
「啊什麼,你是醫生我是醫生?你在這能干什麼?」說著把人往外一推,關上門,直接把人擋在門外。
轉過身,項錚朝座椅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坐。」
尤燦坐了過去,模了模嘴角道︰「不好意思啊項錚哥,讓你看笑話了。」
他嘴角發紫,上面有絲絲縷縷的血跡,是被尤弋的拳頭打的,除此之外身上也挨了幾下,但不嚴重,就是後腰有點痛,似乎是在爭執中磕到了洗手台。
「跟誰打的?在哪打的?」項錚從專門的消毒櫃里取出藥膏和碘酒,又拿了一盒棉簽。
尤燦抿了抿唇,眼簾微微垂下。
弟弟不在,項錚也不再微笑,聲音比在花園里冷淡了許多︰「在做客的人家打架,你家里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尤燦繼續垂著頭,他的眼尾天然向下,一垂眸便顯得很無辜︰「……對不起。額,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項錚也不客氣,直接把東西遞給他︰「還行,還知道挑最遠的衛生間打。」
尤燦一愣,抬起頭︰「你看到了?」
或者說……听到了?
項錚不答,反道︰「我弟很喜歡你。」
尤燦沒吭聲。
「你呢?你喜歡他嗎?」
「我……」
項錚又道︰「我弟大概率是beta。他的三類信息素中beta信息素含量最高,不出意料他半年後會分化成beta。」
說到這,項錚停下,盯著尤燦。
尤燦也看著他,不閃不避︰「然後呢?」
項錚沒有立刻說話,一句「beta做不了繼承人」在舌尖滾過,又被咽了回去,想了想,他問︰「你喜歡我弟嗎?」
尤燦緩緩直起腰︰「我很喜歡他這個朋友。」
項錚默了默,過了會,道︰「不要拿我弟的喜歡當籌碼。」
「我沒有。」
項錚不置可否地攤了攤手︰「隨便吧,不管你怎麼說,我都會盯著你的。」
尤燦微垂著眼,半晌,抬起頭笑道——
「好啊。」
然而從那天之後,兩人就再也沒見過。
尤燦也不在意,因為他的生活從那天開始就變了,尤正勛不再拿他當空氣人,出席各類場合時會帶他一起。
甚至,他還把他帶去了公司旁听。
就坐在尤桀、尤弋的旁邊。
那天兩人打架的事情也被輕輕揭過,尤正勛甚至問都沒問一聲。尤正勛不過問,詹雅婕自然更不會來找他。
唯一問他的,只有尤漣。
「哥,你怎麼又跟他打架了。」
尤漣看著尤燦手肘內側的青紫,眉頭擰得死死的,「我那兒有藥,我去給你拿來,用了很快就能好。」
尤燦沖他笑笑︰「好啊。」
第一次沖突的無人詢問,導致了之後一次又一次的沖突。
今天他們在公司的地下室又打了一架,但都默契地只打衣服遮蓋的位置,因為第一次的鼻青臉腫讓兩人很久都低著頭走路。
一把拉住往外走的尤漣,尤燦笑眯眯道︰「把作業寫完再去拿。」
尤漣︰「……」
他瞬間哭喪了臉,頭大地坐回位置,繼續看桌上的題。
這些題都是奧數題,超綱了一大截,他空下來的兩道都是微積分題,他學都沒學過,完全就是抓瞎。
「哥,我才初三,你就不能給我弄點正常初三生做的題嘛……」尤漣把下巴墊在桌子上,苦哈哈地說。
尤燦不慣他,道︰「不會就翻書。」
「書上沒有。」
「那就上網查。」
「好吧。」尤漣掏出平板,找了一節關于微積分的課听,听了會,他有些猶豫地說道,「哥,我有點擔心你……」
尤燦沒有抬頭,他正在看金融相關的書籍。
其實他很早就開始有意圖地去看這類書籍,還看得不少,但因為沒有實踐,所以到底是紙上談兵,浮于表面。
尤其是幾次公司會議旁听下來,他更加深刻地覺得自己懂得太淺太少,于是他現在不光買書,還會花錢買一些企業家的講座听,甚至去現場報名。
時間排得太滿,除了睡覺的六個小時,他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
「擔心我什麼?」尤燦頭也不抬道。
尤漣抿了抿唇︰「我擔心……擔心他們會對你下手。」
這個擔心並不是憑空瞎想,他們出生的尤家重a輕bo思想非常嚴重,但在尤漣看來,成為bo反而是最安全的,畢竟家里是龍城首富,不可能因為性別歧視在吃穿用度上虧待誰,所以即使是beta和omega,也依舊吃穿不愁,就等著以後的分錢就行。
但alpha就不同了。
alpha孩子可以有好幾個,但alpha繼承人只有一個,而且繼承人會在上任家主去世後繼承其所有公司股份,剩下的alpha則是和beta、omega一樣,只能分到錢。
所以縱觀尤家家族史,平輩alpha之間少不了爭斗,即使家主們會想辦法保護自己選擇的繼承人,但出過的事情還是不少。
而他們這一代,雖然尤正勛沒有說過讓尤桀繼承他位置的話,但說跟不說也沒什麼差別了。
「尤弋肯定幫著尤桀,媽……她也肯定幫尤桀,而且不是有句話叫槍打出頭鳥嗎?在他們眼里你就是那只出頭鳥,他們肯定會針對你,你就一個人,怎麼跟他們剛啊。」
「不是還有你嗎?」
尤漣愣住,瞪著眼楮道︰「誒誒誒?我?」
「是啊。」尤燦點點頭。
「可是……」
尤漣模了模後腦勺,「可在這個方面,我、我就是個five……」而且尤漣沒好意思說,因為親媽的關系,他現在看到詹雅婕他們都下意識慫得很。
尤燦歪頭打量著眼前的尤漣,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伸手揉了揉尤漣的一頭金毛。
尤漣眨了眨眼︰「?」
這是尤燦第一次模他的腦袋。
尤燦收回手,笑道︰「手感不錯。」
尤漣聞言有點兒得意︰「那當然,我在這上面可下了不少功夫。」
尤燦嗯了聲,道︰「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了再來幫我吧。」
「好,沒問題!」
尤漣說完雙手環胸,沉思了會,「我怎麼覺得說話的句式像在立flag……」
然而尤燦的話是不是flag不知道,尤漣的話卻在某天成為了現實。
——真的有人對尤燦下手了。
不是小打小鬧,也不是簡單的謀財,而是沖著要他的命來。
寒假來臨前的最後一個月,某天傍晚,尤漣坐車從公司回家。
他疲憊地捏了捏鼻梁,靠在後座里小憩,卻在朦朧中整個人猛地一下往前沖。
尤燦立刻條件反射地抬手撐住椅背,防止撞到頭,同時睜開眼,但不等他看清車窗外的情況,便听到大貨車特有的、震耳欲聾的嘶鳴聲,離他越來越近。
直到「 」的一聲巨響在他耳邊炸開。
尤燦霎時陷入一片極致的安靜之中。
他什麼都听不見,什麼都看不見,只覺得一股溫熱的液體浸濕了眼眶。
他聞到了血的味道。
他想掙扎,想呼救,但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徒勞地閉上雙眼,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