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驚惶像潮水一般涌上大腦,尤漣整個人都是僵硬的,渾身的血仿佛在一瞬間凍結,耳朵里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
他眼前發黑,笨拙地呆立在原地。
「砰砰」,隔壁的人曲起手指敲了敲隔板。
尤漣下意識地瑟縮一下,往後退了退。
褲子滑落在地,他趕緊低頭拉上。再站直身體時候,方才眼里的懼意褪去,尷尬和羞窘翻倍地漲了回來,霎時把他整個人淹沒。
尤漣忽然想,要是那個玉能變成避孕套就好了,就算被看見,互相之間也都能理解,尷尬一下就過去了,可偏偏是這個玩意兒。
不被發現還好,一被人發現、尤其還是在學校這種地方被發現,就好似整個人被扒光,于人前示眾。
像掉進深淵。
像世界末日。
「同學。」隔壁間的男生又開口了。
尤漣喉嚨吞咽一下,攥緊了拳頭。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掌心都濕了,臉上身上也全是冷汗。
他抿緊唇,直直地盯著白色的隔間板,一聲不吭。
「這個玉,是你的嗎?」
這聲音……好熟悉。
還有,剛才他似乎叫了自己的名字。
尤漣漸漸睜大眼,終于反應過來,對面的人,是宮鶴!
這下尤漣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無聲地捂住臉,崩潰到極點。
真的,他寧可被陌生人發現,也不想被宮鶴發現,本以為上次自作多情的告白就已經足夠丟臉,沒想到,居然還有更丟臉的在等著他。
「有人嗎?」宮鶴又敲了敲隔板。
尤漣咬住唇。
他心里有個小人崩潰地瘋狂尖叫——沒有人!什麼人都沒有!你快走!快走!!
沉默了一會後,宮鶴的聲音再度響起︰「既然沒人認領,那我只能把它上交行政處了。」
尤漣瞳孔收縮,閉上眼絞盡腦汁地回憶之前的細節。
玉上面有他的相關信息嗎?有,有他的指紋和dna,但是學校是沒有權利和能力查指紋和dna的,再說學校肯定也不想把這種事情鬧大,所以絕對不可能求助警方。
除此之外,上面也沒有別的能夠驗證他身份的信息,而且那家店的保密制度非常完備,不可能把信息泄露出去,退一萬步說,這東西是用項錚的名義買的,怎麼查都和他無關。
所以,只要不吭聲,對面的人也不能拿自己怎麼樣。
想通後,尤漣小小地舒了下氣。
身體稍稍放松,就更加感覺到身上的黏膩,他想抬頭抹一下額頭的冷汗,又猛地想起手剛才踫過沾濕的玉,動作頓住,他干脆坐回了馬桶蓋上。
他的腿都快被嚇軟了。
都怪宮鶴!都是他的錯!
不喊他的名字不就沒事了?不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嗎?所以都是他的錯!
尤漣雙手環胸,悶著頭開始生氣。
「再不出聲我就把東西拿走了。」
尤漣別開頭。
愛拿拿,反正別想讓他說話。
「我會把它交給老師。」
尤漣閉上眼。
交交交,你好意思拿給老師看你就拿,反正他不要了。
隔壁間的宮鶴沒有再出聲。
尤漣雖閉著眼做出一副不听不看不關心的模樣,耳朵卻還是悄悄動了動,認真又仔細地听著隔壁間的動靜。
玉似乎被拿了起來,被拿起時和地面踫撞,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尤漣不禁想,宮鶴是怎麼把玉拿起來的?直接用手嗎?肯定不會,大概率是用紙巾包著。他真的會拿去給老師看嗎?他難道就不覺得不好意思?
腦子里亂糟糟的,尤漣有些焦躁。
他也懶得管宮鶴到底怎麼想怎麼做了,他只希望宮鶴趕緊走,立刻馬上從這兒離開。
終于,他听到了隔壁門鎖被擰動的聲音。
腳步聲從隔間里出去,門被重新關上。因為這時候廁所里已經有幾個人了,所以尤漣也不清楚宮鶴到底走還是沒走。
他往地上扔了兩張紙巾,然後手撐著地,跟變.態偷.窺狂似的往隔壁間看——里面是空的,又換了個姿勢,從里往外看,也沒有看到那雙純黑色的球鞋。
宮鶴確實走了。
他這下總算能徹底地放松下來了。
尤漣沒有立刻出去,而是在里面又呆了五分鐘。
五分鐘後,他的臉色差不多恢復正常,接著推開門強作自然地往外走,洗手時還跟笑著跟班里的一個同學打了招呼。
「尤漣你沒事吧?」肖頌聲禮貌問道。
尤漣笑笑︰「沒事,估計是著了涼。」
肖頌聲又道︰「要吃點益生菌嗎?我那兒有。」
「不用了,謝謝,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閑聊幾句後,尤漣更加鎮定。
他甩了甩濕漉的手,閑庭信步地往回走,每走一步,心理建設就加強一分,等走到教室門口時,心理建設完畢,他又變回了那個眾人眼中高傲明艷的大少爺。
只是視線在宮鶴身上掠過時,還是幾不可查地停頓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收斂了眼神,回到了座位上。
尤漣漫不經心地轉著筆,很想知道宮鶴到底有沒有把東西交給老師,但又不方便問,想了想,還是按捺下來,繼續裝什麼都不知道。
而他旁邊的宮鶴看似在專心致志地做題,其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他身前的草稿紙上畫著一大一小兩個類圓柱體,不同的位置標著不同的符號,abcd與1234等數學符號混雜,還畫了橫截圖豎剖圖,看著嚴謹又專業。
但一些注釋的字眼又讓人不禁對這個圖產生疑問,比如「b成結時膨脹可達……」、「與b圓柱相比,a圓柱是他的最優解……」、「a-舒服」、「b-痛苦」等,諸如此類。
宮鶴看著圖,像是遇到一個大難題般眉頭緊鎖。
——也確實算是遇到了難題。
畢竟他從來不知道,一個alpha資本過于雄厚,也會成為其致命的缺陷,竟然讓自己的喜歡的人寧可選擇又短又細的玉雕,也不願意跟他提出那方面的需求。
的自尊受到侮辱,心下仿佛有火在燒。
宮鶴側頭覷了尤漣一眼,視線從那潮濕的眼楮、泛紅的眼尾,落到他沾著濕發的鬢角和脖頸,看得出來尤漣有打理過,也擦了汗,但那白里透紅的肌膚根本掩蓋不住春色。
六點的水蜜桃干淨芬芳,覆著晨霧和朝露,看起來甜蜜又水靈。
才過了一個小時,就像被打了催熟藥,鮮女敕欲滴,薄薄的皮仿佛一掐就破,甜膩的汁水似乎只要輕輕一擠,就會沾得滿手都是。
水蜜桃是屬于他的。
但把水蜜桃催熟的,卻不是他。
宮鶴收回視線,閉著眼強迫自己深呼吸。
他眉眼柔和,表情波瀾不驚,可那張草稿紙,卻被他攥在手里,生生揉碎。
一直到放學,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他們各自做著自己的事,專心地上課、做試卷、寫作業,循環往復,一個眼神的交流都沒有,昨天約的午飯,更是提都沒提。
放學後,尤漣收拾好書包,一邊往外走一邊看手機。
他又收到了親媽的催魂短信,這幾天信息就沒斷過,他只能耐著性子一遍遍解釋自己目前的情況,並保證周末一定會過去看尤正勛。
藍色妖姬︰小鶴也一定要過去啊!
尤漣︰知道啦。
藍色妖姬︰一定啊!到時候給我拍照!
尤漣︰……
尤漣︰保證把人帶到[小人跪地]
走出校門,尤漣往外看了眼,一下就看到了宮鶴家的司機。
龍外有錢人不少,但學生大多還是住校,畢竟上課時間太過嚴苛,早上六點就得到,路上來回的時間還不如用來睡覺,所以門口車沒幾輛。
他走過去,敲了敲車窗。
車窗降下,宮鶴已經坐在里面,目光透過黑暗,無聲地看著他。
尤漣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開口打破沉默︰「我哥給我發消息說東西都幫我送過去了,讓我直接跟你過去就行。」
宮鶴︰「嗯。」
「你就不能多說幾句?」
尤漣動了動,把書包放到了座椅後面,「怎麼換車了?之前不都是保姆車麼?」這個車雖然也是好車,但後面就兩個座位,伸不直腿,也躺不下來,座位中間沒扶手也沒小桌子,尤漣有點不太適應,總覺得稍微動一下就會踫到宮鶴。
他手撐著座椅調整坐姿,柔軟的皮沙發被他按得傾斜,黑暗中,一個什麼東西滾過來撞到了他的手上。
車里沒開燈,什麼都看不清。
尤漣想也不想地把伸手拿起那個不明物體,嘴里還問著︰「什麼東西滾過來了?是你的……」剩下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他知道那是什麼了。
停頓一瞬後,尤漣很快反應過來,他露出戲謔的表情,想先下手為強地調侃宮鶴,卻不想一抬頭直直撞入了一雙銳利又冰冷的眼眸,眸子烏沉黝黑,在深夜里像被鍍上了一層冷光。
此刻這雙眼楮正充滿審視地看著他,仿佛洞察了一切,知曉了一切。
心突得一跳,尤漣不自覺地別開了目光︰「這什麼啊?」
「這是我在廁所里撿到的。」
宮鶴伸手拿起了那根玉,修長的手指看起來比玉石還要筆直,還要硬。他的視線定在尤漣臉上,沒有挪開半分。
接著,聲音平緩又壓抑地響起,「上面好像有你的味道,這是你的嗎?尤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