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漣從來不是一個會獨自舌忝舐傷口的人。
他也想變得成熟穩重,但實在做不到。因為他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大男孩,從小在糖罐里長大,習慣自己的喜怒哀樂被知道,被在意,被關心。
就像現在。
他本想大哭一場,把心里的失落和委屈都哭出來就算了,可等他哭完,環顧空蕩的房間,無人關心,無人慰問,無人知曉,心上頓時又覺得空落落的,反而更加難受。
所以,他打了宮鶴的電話。
「以後你每天都要跟我連麥,一直到睡覺才可以關掉!」尤漣用命令的語氣道。
宮鶴默了一瞬︰「連麥?」
「對,我要時刻知道你在做什麼,也防止你背著我偷偷見別的beta和omega,有婚約在,你別想喜歡別人!」
「我沒想喜歡別人。」
尤漣一愣,揉著鼻子哼了聲︰「算你識相。」
電話那頭的人沒有吭聲。
尤漣垂下眼簾,也安靜了下來。隔著虛無的遙遠空間,他看不到宮鶴的表情,也不知道宮鶴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的態度。
他應該听得出自己哭過了吧?所以……
他會有一點難過嗎?
還是無動于衷?
他想知道,但不敢問。
一陣沉默過後,尤漣忽覺無趣,覺得自己再次自作多情︰「算了,沒事了,就這樣吧。」
他把濕巾扔進垃圾桶,「你繼續寫作業吧,我掛了。」
「不是說要連麥嗎?」
把手機從耳邊拿走的動作頓住,尤漣愣愣地問︰「啊?」
「不是說要連麥嗎?」對面又說了一遍。
「要怎麼連?要戴耳機嗎?還是要下載專門的連麥軟件?我之前沒有跟人連過麥。」
尤漣眨了眨眼,很快反應過來,解釋道︰「連麥就是一直開著語音不掛斷的意思,企鵝或者微信都行,下別的聊天軟件也可以。」
「那不掛電話是不是也算?」
尤漣想了想︰「差不多吧,反正就是一直保持語音連接狀態就可以。」
「那就打電話吧。記得戴耳機,輻射小。」
尤漣沉默一瞬,應聲道︰「好。」
「我接下來要背英語,會有點吵。」
「沒關系。」
「嗯,那我開始了。」
話音落下,優雅又標準的英倫腔從手機里傳出。
聲音低沉,帶著一點變聲期獨有的沙啞。尤漣想,宮鶴大概是戴上了耳麥,所以收音才會那麼好,連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換了個姿勢,放松地躺在床上。
伴著輕而柔的背誦聲,他的大腦開始不著邊際地胡思想亂起來。
他想起了小時候的宮鶴,不光英語好,還會用羽毛筆寫漂亮的花體字。
他的第一個「文身」,就是宮鶴給他畫的。
初一時的他沉迷一個國外的男歌手,嚷著要跟偶像紋一樣的文身,繼承偶像的意志,可他怕痛,見到文身店的機器後立馬慫了,但又不甘心,于是找到宮鶴,問宮鶴要怎麼辦。
——每當他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都是先找宮鶴。
宮鶴就給他徒手畫了一個。
漂亮的花體字從他的心口蔓延到肩胛骨,他怕疼又怕癢,忍不住要笑,一笑,肩膀就會抖,一抖,字就會寫歪,只得擦掉重來。
黑色的墨油沾上皮膚後不怎麼好洗,得拿濕巾用力擦,幾次下來,皮膚就全紅了。
為了不弄濕衣服,他坐在浴室的板凳上,渾身上下只穿了一條短褲。
被擦紅的皮膚發熱發燙,對冰涼筆尖落下的一勾一畫更加敏.感。
宮鶴一邊畫,一邊對著他的鎖骨吹氣,想緩解他的疼痛。
可吹著吹著,一陣陌生的戰栗令他脊背僵直,手指不由地用力摳著板凳,腳趾也蜷縮起來,他讓宮鶴不要吹了,說自己不痛。
于是宮鶴就不吹了。
可靠的那麼近,他滾燙的呼吸仍一下下噴在他的心口。
尤漣記得那是自己第一次出現生.理反應,尷尬,卻又忍不住地對之好奇,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又下意識地去問宮鶴。
「宮鶴,我硬了,怎麼辦?」
說完,尤漣猛地從飄忽的思緒中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地往自己身下看了眼,然後迅速翻了個身,當無事發生,「……啊,那什麼,你念得太好听了,我剛忍不住睡著了,說了點夢話,別介意,你繼續,繼續!」
電話對面的背書聲停了。
沒有聲音,只听得到比剛才重許多的呼吸聲。
尤漣更加羞臊,他像蝦米一樣弓起身,欲蓋彌彰地蜷縮起來。
他現在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委屈了,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立刻馬上從人間消失!
「我困了,現在去洗澡,晚安,明天見,我們明天再連麥,我還會查崗的!你小心一點!別被我抓到!拜拜!」說完,瞬間掛斷。
尤漣抱著手機,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下氣。
然後他從床上一躍而下,羞憤地在房間里來回打轉。
他一會覺得自己是傻逼,一會又覺得全怪宮鶴,是他的呼吸和聲音太色清了,又那麼清楚,就跟對著他的耳朵說話一樣,只要是個人就會被撩出反應。
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回事,尤漣把鍋全扔在了宮鶴頭上,然後一身輕松地進了浴室。
月兌掉衣服,尤漣打開淋浴。
熱水兜頭澆下,霧氣蒸騰而起,他仰頭閉眼,任由水流順著身體滑下。
鼻腔里冒出輕哼,眼尾的紅也愈加艷麗。
唇起初緊抿著,沒過一會又被雪白的牙齒咬住,但似乎還是沒用,所以牙齒漸漸用力,一點血色從唇上蔓延,又被水流帶走。
又過了許久,尤漣睜開了緊閉的眼。
眼神渙散,他失神地大口呼吸,然後靠著牆壁緩緩滑坐在地。
他抱著頭,忽然覺得自己完了。
之前只是肖想宮鶴的心,現在,他發覺自己還饞起了宮鶴的身子。
在浴室里又發了會呆後尤漣匆匆洗完澡,回到臥室邊穿衣服邊拿手機。
他翻出項錚的號碼,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敲擊。
尤漣︰能幫我再想個理由嗎?之前我跟他說我因為發育不完全,所以跟正常omega不一樣,我的發情期是三個月一次。
尤漣︰就,太少了,我想改成兩星期一次,或者一星期一次,幫我想個理由唄?
尤漣︰要不就說……正常的omega一次發情期是三天,而我不正常,所以這三天被分散開了,總量不變,只是次數分散到了每個星期。你覺得這樣行嗎?
項錚︰?
項錚︰食髓知味?
尤漣︰是!
尤漣︰我就是食髓知味!我就是饞他的身子!
項錚︰檢查報告里我寫的本來就是發情期不穩定,你就找這個理由就行,他要問起來你就說你也不清楚,就往不穩定上推。
項錚︰上次訂的貨應該已經做好一點了,你這麼急的話我明天過去一趟,有多少給你拿多少回來,先用著。
尤漣︰好!
夜漸漸深了,窗外深黑一片。
尤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他睜大眼,忍不住地一遍遍回想今天發生的事情,越想越納悶,有點弄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又好奇宮鶴听到他的話後會是什麼反應。
會覺得他不知羞恥嗎?
還是只覺得尷尬?
實在睡不著,尤漣一把掀開被子,想去廚房喝杯冰水冷靜冷靜。
他模著黑出門,沒有開燈。
反正也不用怕撞到什麼,因為要方便尤燦哥生活,所以家里空地很多,東西一般都放牆邊。
他倒了杯冰牛女乃,坐在客廳的沙發里思考人生。
想得正入神時,一個輕微的撞擊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思路,他循聲望去,什麼都沒看到,那聲音也沒有再響起。
不過這屋子里就他和尤燦,難道是尤燦半夜起床摔地上了?
想到這個可能,尤漣毫不猶豫地放下杯子往尤燦臥室走。
但沒等他敲門,臥室里就又響了一聲,這次還有人在低低地說話。
尤漣擰眉,把耳朵貼到門上,沒听一會就震驚又尷尬地收回了耳朵,瞪著眼看門。
他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項錚,居然和他的哥哥尤燦,在一起了,而且他還是頭一次听見尤燦用那樣的聲音說話。
關鍵是,他們都是alpha!
是貨真價實的alpha!
可一瞬的驚詫過後,回到房間再想想,尤漣又覺得還好,不光能接受,甚至有一點開心。
看,alpha和alpha是可以的在一起的。
就算信息素互斥,就算匹配度為0,也一樣可以在一起。
尤燦和項錚可以。
那麼,他和宮鶴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