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娃掉到了戰場上。
她如今已是少女的形態, 沒有人會把她和東海那位永遠長不大的海王妃聯合在一起。
這里是人族和魔族的戰場, 五娃記得, 前方那口井就是界井。在她的世界, 那口井早已廢棄,不會再有魑魅從中鑽出來, 魔界也已經成為她三師兄的頸間沙礫, 單方面斷掉與界井的聯系, 如今正在緩緩孕育著命運之道。
但是,此間的界井, 依然是戰爭的中心。
鮫人少女歪了歪頭,耳邊鰭, 身下尾全收起來,改為黑發黑眸的人族少女。
揮手救下來一個即將被魔爪掏心的人族。
「謝謝。」那人族匆匆忙忙感謝後, 繼續往其他人身邊沖, 助同族退敵。
五娃漂浮在這位人族女子旁邊, 隨手用泡泡困住附近的十幾個魑魅,神色好奇︰「你不休息嗎?你腿上的傷口還在流血。」
好大一塊肉被撕下來,那缺口看得人心驚。
人族女子一槍戳死前方泡泡里的魔族,喘息著回復︰「我不能休息, 大家都沒有休息,如果因為我的休息, 讓防御被撕開一個口子,傷害到我們身後的家人,我萬死也難辭。」
「我還可以……」她旋身, 槍勢如暴雨,連點二十下,將偷襲的魑魅捅出二十個洞,「戰——」
五娃是站在人族這邊的。
或者說,站在同門這邊。
她師兄姊們都是人族,有些曾經是人族,但是哪怕墮鬼成獸,仍然對人族很有感情,她便也對人很有好感。
五娃閉上眼,長發無風自動,天地間的水靈氣匯聚,星星點點聚成巨大水龍。
「吟——」
仿佛喙餃了午陽,天空一片漆黑,白日轉成黑夜,傾盆大雨瓢潑而下,打在魑魅身上,仿佛每一滴雨水都是一柄小劍。
而對于人族,一滴雨,就是一滴靈液,斷腿重生,傷勢愈合。
這是個大招,放完五娃就虛了。身體晃了晃,差點摔下來。
之前她救的女人往前兩步,看她穩住了,便沒有繼續上前,留出一個可以讓她安心的距離,問︰「您沒事吧?」
五娃搖搖頭,從乾坤袋里拿出六娃分的雪蓮,嚼巴嚼巴吞下去,霎時,干涸的經脈重新填滿靈力。
「還是不如爺爺啊……」五娃喃喃,換做她爺爺來,放了大招後,壓根不需要吃雪蓮來恢復。
或者說,對她爺爺來說,這算什麼大招,不過是信手拈來。
五娃被這里的人族簇擁著進入他們的駐地,當成英雄對待,最好的房屋,最好的食物,最好的靈藥,都送了過來。
「我學習過煉器之法,你們如果不怕我是奸細,可以把武器拿過來煉制,其他東西,比如護甲,靴子之類的,也可以拿過來。」
怎麼可能會怕她是奸細?
就這修為,還需要去做奸細?
這些人感謝完五娃後,或多或少送了些需要煉制的東西過來。有是真的煉制的,也有只是不忍拂恩人意願的。
然後,他們發現,送武器的,武器威力增加,送軟甲的,抵御敵人的堅固程度增加,送房子的,那房子居然成了法寶,可以縮小成石頭大小。
整個駐地都沸騰了,送來的東西變得多了,在大部分人的約束下,大家開始掏錢來給五娃,當做報酬。
五娃照收不誤——盡管報酬和付出不相等,她也不在意,要是真的打算賺錢,早就去各界當大勢力的座上賓了。
或許是她這個作為擋了誰的道,某天夜里,幾十個黑影潛了進來,對她揚起屠刀。
水幕柔柔地遮在床前,任是再用力,刀也無法刺破水幕。
緊接著,就是水幕變為驚濤駭浪,將這些影子全都打碎。
是的,影子,潛進來的全是影子,五娃一開始以為是鬼魂,然而仔細辨別過後,才發現其和鬼魂有本質的差別。
他們比鬼魂更加的無形無質。
第一天是影子兵團,第二天是看不見模不著,突然打在身上的攻擊,第三天是一縷有焚山煮海威勢的金色的火焰,第四天是一陣吹得人皮酥骨軟,真的要把肉身吹散的罡風,第五天是一場差點在夢中被殺死的夢,第六天是從天而降的星辰。
明天就是第七天了,五娃嚴陣以待,前六天都沒能發現對方的存在,第七天,一定要把對方揪出來。
而在虛空之中,有人喃喃自語︰「影子兵團,空氣|炮,金帝焚天炎,芭蕉扇,夢魘,地爆天星,都不行,難道我要用斬仙飛刀?有點不值當啊,那個可是我花了很大代價才交易來的,重點是,代價還好,錢財總能賺回來,但是,不一定能踫到下一個封神世界的商人。」
「算了,我去跟她談談,如果達不成共識,這筆生意我不做了。」
說是這麼說,此人還是露出了肉痛的神色,顯然,他應當在他口中的生意里,投進去不少前期投資。
第七天,五娃听到了敲門聲。
來了。
五娃盯著自己之前接天外飛星時砸得血肉模糊的雙手,拿出一顆丹藥,壓在舌頭底。
如果是那個人,她就嗑這顆三師兄給的,生命之源煉制成的起死回生丹,如果不是,她就不浪費神丹了。
五娃打開門。
披著黑色斗篷,壓著兜帽的男人站在門口︰「你好,之前的禮物,想來你應該收到了,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嗎?
話沒說完,被少女撲了個滿懷︰「哥哥!」她的肌渴癥已經被四娃通過系統連接星際未來世界,兌換了特效藥治好了,不過,那麼多年的習慣很難改過來,一旦心情激動,她就會控制不住抱住親近的人。
雖然面前的人遮得嚴嚴實實,但是聲音沒變,她還認不出來是誰嗎!
任盈缺腦子一懵︰「等……等等!姑娘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哥哥。我沒有妹妹。」
情妹妹親妹妹都沒有。
他也不是魂穿,他清楚自己的情況。
五娃松開手,盯著他好一會兒,甜甜軟軟笑出酒窩︰「你想要談什麼?」轉過身將丹藥吐出來。
看她似乎是正常了,任盈缺便也重新築好疏離冷漠的殼子︰「談談,你破壞了我的生意。」
卻原來,任盈缺是魔界背後的資助者,資助了資源貧瘠的魔界數十年了。已經得到了魔界的信任,他拿出來的東西,他們都不會擔心是假冒偽劣產品。
前段時間,他賣了一批軍火給魔界。
「以他們的性格,拿到了之後,肯定會用來當殺手 ,在戰勢膠著的時候,就會用出來打擊人族。等到人族損失慘重,我再去人族售賣軍火,他們肯定會掏錢買,這樣我就可以大賺一筆。可是,你之前一招打敗了那些攻出界井的魔族,他們都沒來得及用我給的軍火。」
沒有用,就沒有效,他再來人族售賣,可不能漫天要價。
「你只關心軍火能不能賣出去?」
「不然我該關心什麼?」
「不是這樣的……」五娃咬著唇,「你不是這樣的。」
任盈缺覺得有些好笑︰「你果然是認錯人了,我不是這樣的,那我該是什麼樣的?你覺得我該是什麼樣的?」
五娃搖著頭︰「你不是這樣的。」
任盈缺是什麼樣的呢?他心地善良,哪怕孤身穿越異界,在沒多少實力的時候,踫到小鮫人的事情,也能舍得花光當時唯一用來保命的隱形藥水,天天去陪小鮫人。
更是敢直接帶著小鮫人逃離那個家,不管會不會被抓回去打死,也不管自己有了個拖油瓶後會不會過得很辛苦。
「你跟我說過,你是社會主義接班人,雷鋒精神的傳遞者,做好事不留名是從小的教育,路見不平就要拔刀相助。」
「你說,一個善良的人,是不會忍心知道有人受苦,卻不去幫助的。」
任盈缺靜靜听完熟悉的話,他大致猜到了——受過現代小說的轟炸,五娃的情況,他第一時間想到了平行世界。
兜帽之下,任盈缺聲音微啞︰「你說的是善良的人,我現在不是了。」
善良有用嗎?他穿越過來,差點餓死在草原上,然後被那天在草原上放馬的蠻族給抓了回去。
也沒怎麼地,就是當了三五年的奴婢——具體是三年還是五年,記不清了,天天生不如死的,哪來的閑心記時間。
救了他的,是他終于交易出去的一件貨物,換來了系統升級,用瞬間移動跑了。
跑出去後,他發了狠的去交易,心里眼里只有交易——這是他的保命之源,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只要能交易的,我都交易,不能交易,不想交易的,我會想辦法讓他們需要交易。」任盈缺一邊說,一邊從兜里翻出一片看穿虛幻的鏡片,照向五娃,「原來是鮫人啊。小鮫人,你該知道,我和你真正的哥哥,不一樣了。」
或許他還是不忍心挑起戰爭,但是他已經心腸硬到對戰爭視而不見,並且推波助瀾。
「一樣的。」五娃喃喃,她抬起頭,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好像一簇火焰在燃燒,「你還是你,你的本性沒有變。」
「我感覺得到,之前六天,你都沒想殺我,那些招數,你都留手了。」那些都是很厲害的招數,他如果真有殺意,她絕對沒那麼簡單接下來。「我抱你的時候,我什麼防御都沒有,你完全可以直接殺了我,但是你沒有。」
「你的系統很厲害,我知道,能換很多東西,後來你明明可以用換來的東西讓蠻族亡族,你沒有下手。」
——這些天她也不是白在人族駐地呆的,她問了很多東西,其中就包括人皇顧長安。蠻族,是顧長安率大軍滅的。
「在商言商,你買賣軍火,是他們有需求,沒有你,他們一樣會打得不可開交。我相信,如果你有封印界井,隔絕兩界的辦法,你會賣給人族,會需要他們出很大的價錢,但是你還是會賣給人族。盡管,放著不管,兩方持續交戰,你在其中的利益會更長久。」
任盈缺似乎無動于衷︰「隨你怎麼以為。」
五娃笑了笑,往任盈缺那邊走,任盈缺下意識退後,五娃繼續往前走。
一個前進,一個退後,兩個都忘了,他們是能翻山倒海的強大修士。
直到任盈缺退無可退。
五娃抱住了他。
一個大大的擁抱。
任盈缺身體一顫。
他已經好久沒有被人抱過了,他以為自己可以成為孤獨的獨行俠,卻發現,什麼都抵不了一個善意的擁抱。
他舍不得推開這麼溫暖的,無關風花雪月的擁抱。
「你這些年一個人,一定是很難過,很辛苦吧。」
五娃抬起手,扯掉任盈缺的兜帽,仰起頭與他對視,「不要難過,我們交個朋友呀。」
任盈缺眨了眨有些濕潤的眼楮,「好。」
良久,又接了一句,「界井……你說的,是真的。」
他想讓這個善良的小姑娘知道,她的朋友,她另一個世界的哥哥,如她所料,還是她心目中,最好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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