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 董大夫從值班室回來了。他懷里抱著整塊白色的窗簾, 手里抓著一包消毒濕巾。
董大夫隨手把窗簾放在推車旁邊的空地上, 伸手拿出鬼醫生白大褂兜里的兩把手術刀, 接著抽出濕巾, 小心又仔細地擦掉刀上的血跡。
安閻低頭看著董大夫手里的手術刀,提醒董大夫, 「您擦干淨也沒用,下次他再出來的時候, 手術刀還是髒的。」
董大夫把干淨的手術刀放入鬼醫生的口袋, 「沒關系,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再擦一遍就行。」
安閻︰「听說住院部四樓盡量不安排病人在半夜零點之後輸液……」
董大夫把窗簾抖整齊了,低著頭把窗簾蓋在推車上, 「是這樣,說不定下次見面,就是幾個月之後,或者幾年後了……」
安閻打了個哈欠說道︰「時間不早了, 您趕快送他走吧, 我們面癱患者需要多休息, 不能熬夜。」
董大夫戴好口罩,用力抓著扶手, 「安先生,關于我兄弟的事,還請您不要告訴別人。」
安閻保證道︰「您放心, 只要您忘了我男朋友懂點道術,可以魂魄離體的事,關于您鬼醫生是您兄弟的事,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
董大夫看了眼放在床上的身體,點頭道︰「好,我答應您。」
杜鴆走到門口,打開了404病房的門。
「吱呀吱呀吱呀——」
董大夫微微低著頭,推著推車拐入走廊,向電梯的方向走去。
待他走遠,安閻小聲對杜鴆說道︰「杜鴆,您跟著他的時候小心點,我在病房等你。」
杜鴆︰「嗯。」
杜鴆把狀態調整成只有安閻一個人能看到的狀態,遠遠地跟在董大夫的身後。
董大夫經過護士台的時候,里面正好有人。
「今晚四樓沒人打點滴啊,他來干什麼!?」
護士台的護士死死低著頭,豎起耳朵听著走廊上的動靜,卻看也不敢抬頭看一眼。
404病房里,安閻把放著杜鴆身體的病床推回原來的位置,躺在床上假寐。
鬼小孩站在安閻床邊說道︰「安哥哥,你就不想去地下三樓的停尸房看看嗎?」
安閻掀起眼皮,「不想,昨晚剛去過。」
鬼小孩模了模他沒有鼻梁,只能隱約看到鼻孔的鼻子,「你不去我去。」
「別去。」安閻開口阻止他,「董大夫看不見杜鴆,他一個人行動很方便,你別添亂。」
鬼小孩︰「……我就是想去看看。」
安閻︰「有什麼事,杜鴆回來會告訴我的,你到時一起听就行。」
「行。」
鬼小孩沖著安閻伸出手,「安哥哥,那張你們拼起來的照片,可以再給我看看嗎?」
安閻默不作聲,直直看了鬼小孩一會,伸手從床旁邊的櫃子里拿出那張一老一少的合影,遞給鬼小孩,「看吧。」
鬼小孩左手抓著照片,睜著輪廓模糊的眼楮,溫柔地注視著照片里的小熊,「原來小熊玩偶以前長這麼好看。真可惜,現在碎的什麼都沒有了。」
鬼小孩抬起右手模了模照片里小熊玩偶的臉,又看了一會後,一臉輕松地把照片還給了安閻,「謝謝。」
安閻把照片放回櫃子,「不用謝。」
二十五分鐘後,杜鴆回來了。
安閻站起來問他,「有沒有什麼發現?」
「把鬼醫生送回停尸房後,董大夫靠著門板蹲在地上哭了。」杜鴆面無表情,「他哭得很傷心,嘴里一直念叨著一句話……」
安閻︰「什麼話?」
杜鴆︰「如果你還或者就好了,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安閻問道︰「還有別的嗎?」
杜鴆︰「沒了。」
安閻低頭想了想,抬眼看著杜鴆,「離開404病房之後,你有沒有再听到他是怎麼稱呼鬼醫生的?是叫了名字還是哥哥、弟弟之類的稱呼?」
杜鴆從安閻的話里品出了別的意思,「你懷疑董大夫和鬼醫生的身份有問題?」
安閻點頭道︰「嗯,他們兄弟倆的痣長在相反的位置,董大夫的痣又恰好沒了,實在有點巧。」
杜鴆說道︰「我沒有听到他對鬼醫生的稱呼。」
「沒事,明天宋護士會帶合影照片來給我們看,等我們看了照片,就知道他們誰是誰了。」安閻伸了個懶腰走到床邊,「時間不早了,你趕快和鬼小孩把身體換回來,我們睡覺。」
鬼小孩出聲道︰「換不回來了。」
杜鴆冷冷看向鬼小孩,把鬼小孩嚇得打了個哆嗦。
安閻︰「……怎麼回事?」
「我沒有可以附身的玩偶,沒地方可去,也就沒法和杜哥哥換身體了。」安閻和杜鴆還沒開口問,鬼小孩就把解決辦法說了出來,「你們不用擔心,這個問題挺好解決,只要你們抽時間去對面禮品店買只玩偶送給我,就能換回來。」
安閻警惕道︰「我們給你送禮物,你是不是也得給我們送回禮?」
「不不不……不送給沈先生、陳瀚他們的那種回禮。」鬼小孩連忙擺手,「我只能送你們想要的東西,你們覺得什麼方便就選什麼,我保證不會搞鬼。」
安閻擔心拖到明天上午會出事,「你只可以附身玩偶,還是別的東西也行?」
鬼小孩︰「我沒試過別的。」
安閻看向杜鴆,「要不把我們行李里的胸針拿出來給他試試?」
杜鴆︰「可以。」
安閻從行李箱中翻出一枚小花形狀的胸針遞給鬼小孩,「給,這枚胸針送給你,你拿著他跟杜鴆去衛生間試試。」
兩分鐘後,杜鴆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鬼小孩則跑到了小花胸針里。
鬼小孩附身玩偶的時候勉強可以動,這會附身在胸針里,就只能在安閻的手心原地蹦,怎麼都蹦不出安閻的手掌心。
鬼小孩委屈巴巴道︰「安哥哥,你們明天買個玩偶回來吧,我待不慣胸針。」
鬼魂狀態的杜鴆曾經在胸針里待過,比起可能不會炸、能夠容納厲鬼杜鴆的胸針,顯然是無法容納杜鴆靈魂的玩偶更好用。
「你放心,我明天一口氣買四個回來,保證夠你用。」安閻說完把鬼小孩附身的胸針放到首飾盒里,再把首飾盒放到櫃子里。
第二天上午,安閻照常去門診部針灸,趁他在按摩室按摩的時候,杜鴆一個人出了趟醫院,去醫院對面的禮品店買了四個玩偶回來。
當他們一人拎著兩個玩偶從住院部四樓護士台走過的時候,宋護士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安先生,你們買這麼多玩偶干什麼?」
「擺著玩。」安閻走到護士台前對宋護士說道,「我先把玩偶送過去,一會過來看照片。」
宋護士說道︰「好,我等你過來。」
進了404病房的門後,安閻先把手里的玩偶放在床上,接著打開自己床旁邊的櫃子,從里面拿出了那張一老一少在孤兒院門前的合影。
安閻摘了口罩,把照片疊起來放到外套的口袋里,「說不定宋護士對他們兩個人有影響,我把這張照片帶過去問問她。」
安閻頭上的帽子有點歪了,杜鴆伸手幫他固定好帽檐,「嗯,要是她不知道,我們就帶著照片問董大夫。」
安閻昨晚有想過把照片拿出來問董大夫,可他對董大夫不太放心,就沒有問,「希望宋護士多少知道一點吧。我們心里有了底,之後再問董大夫的時候,就不至于太過被動。」
杜鴆︰「別擔心,有我在,他騙不了你。」
安閻︰「嗯,我們走吧。」
快中午了,四樓走廊上的人有點多。
走到護士台後,宋護士招呼著安閻和杜鴆往里面走,三個人圍著窗戶附近的一張小桌子坐下了。
宋護士打開放在桌子上的影集,翻到幾年前的一張合影給安閻和杜鴆看,「拍這張合影的時候,董大夫的弟弟還活著。」
安閻看著並肩站在一起,除了痣的位置不一樣,其它部位長得一模一樣的兄弟二人,伸手點在他們兩張臉中間的空隙,「他們兩個長得真的很像,不靠痣的位置,根本分不清他們誰是誰。」
宋護士低頭看著照片,伸手指著右眼楮旁邊有痣的人,「我記得您上次說您朋友的痣長在右眼楮旁邊,那他應該是弟弟,旁邊這位痣長在左邊的,就是我們董大夫了。」
安閻︰「……」那是他瞎說的。
是安閻在得知鬼醫生痣和身份的情況下做的合理推斷,用來忽悠宋護士的。
「啊,我突然想起來,照片背面有合影里所有人的名字,還是按照站得位置排的。」宋護士伸手把照片從影集里抽出來,認真地看著,「不對啊……痣在右眼角的是董方宇董大夫,他還活著,因車禍去世的是痣長在左邊的董方宙。安先生,是您記錯了痣的位置,還是認錯人了?」
安閻一本正經道︰「記錯了痣的位置。」
宋護士又問道︰「您還看照片嗎?不看的話,我就放進去了。」
安閻︰「不看了,謝謝你。」
宋護士放照片的時候不小心踫倒了旁邊的水杯,水順著安閻的衣服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