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後, 兩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但周憶之裹著被子在床上翻來覆去,卻實際上根本沒有辦法睡著。
白天的時候震驚于哥哥也是重生的, 又緊張于表白的事情,注意力也全都放在了哥哥所說的「給她七天思考時間」的事情上, 以至于到了晚上, 腦袋放空, 才開始想起之前的一些細節,並感覺萬分羞恥起來。
如果哥哥也是重生的話,那麼他應該是知道自己千杯不醉的, 那麼之前借著喝醉了的借口裝瘋賣傻,纏著他的腰又是親又是抱的, 他會怎麼想?!
周憶之將枕頭從腦袋底下抽出來, 埋在自己臉上, 羞憤欲絕到恨不得捂死自己。
這些羞恥的翻車事情倒是其次。
頂多尷尬到腳趾頭想要蜷縮起來而已。
周憶之明白她和薛昔之間雖然已經說開了, 但其實仍然隔著一個尚未解決的問題。
和那些互相吸引、最終擁有圓滿結局的戀人不一樣的是,他們之間存在著一個並不那麼美好的上一世。
關于上一世的記憶,全都是一些糟糕的畫面。
所以這一世,即便她對他說了喜歡, 可這份喜歡的可信度仍然並不高。
哥哥覺得她是出于愧疚。
而她自己, 其實也並沒有完全搞清楚, 自己對他的那一份感情究竟是什麼。
但是無論是什麼,唯獨有一點周憶之再篤定不過,這輩子她不可以失去他。
周憶之沒能睡著,其實薛昔也沒合上過眼楮。
他腦袋枕在手臂上, 安安靜靜躺著,目光落在天花板上。窗簾處透進來些許的月光,落在他臉上,輪廓分明。
他眼眸里有著細碎的光,閃耀著神采奕奕。
傍晚時她說的「喜歡」二字,至今仍縈繞耳旁,讓他覺得不真實。
現在兩人能走到這一步,已經是他從未想象過的事情了。他所奢望的,竟然一點點朝他走來。因而別說是等七天,再等一年,兩年,他也是可以等的。
他願意等到她慢慢辨別清楚她真正的心意。
表白的下場就是這樣,直到凌晨四點也沒能睡著,心跳仍然很快,深夜反而更容易想起白天的一些細節,回想起薛昔英俊的臉上的一些神情。
周憶之兩輩子第一次體驗這種感覺。
明明自己是佔優勢的一方,為什麼也會這麼翻來覆去睡不著?
兩道牆之隔的哥哥呢,該不會自己輾轉反側,小鹿亂撞,他卻沉沉睡著了吧?!
周憶之捶了下枕頭,一臉砸了進去。
又過了半小時。
她身體無比的疲憊,可精神卻仍處于亢奮,睡不著。
看著床頭邊的香薰燈,又看了眼外面看起來像是快要亮起來的天,周憶之怨念地掀開被子,口干舌燥地下樓去倒水喝。
……
剛輕手輕腳下完樓梯,就看到洗手台那邊也立著一個高大的少年身影。
薛昔靠在流水台上,正擰開礦泉水瓶,仰頭喝水,只有落地窗那邊投過來微弱的月光,他喉結的線條很是好看。
「哥,你在這里干什麼。」周憶之走過去,立刻反應過來——
他也睡不著!
周憶之頓時爽了,看來深夜睡不著口干舌燥的不是她一個人。
薛昔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立刻去玄關處拿起一雙棉拖,走到她面前,放在她腳下,「怎麼不穿拖鞋就下來了?」
周憶之這才注意到自己赤著腳就下來了。
「熱。」她扶著薛昔的胳膊,踩進拖鞋里。
薛昔這才壓低聲音問︰「怎麼了,沒睡著嗎?」
周憶之不想承認自己因為表白的事情沒睡著,趕緊揉揉眼楮,笑道︰「睡著了啊,剛剛忽然口渴,就醒了。」
薛昔揉了下她腦袋︰「我給你拿瓶水來。」
他擰開一瓶礦泉水遞過來,周憶之已經口干舌燥地走到流水台邊,拿起一瓶水狂飲兩口。
她好像沒意識到這瓶剛剛薛昔喝過,薛昔怔了一下。
喝完水,兩人一道上樓,站在周憶之的房門口,薛昔對她說︰「晚安。」
周憶之扒拉著門把手,卻不那麼想進去,她抬眼看了眼走廊上的掛鐘,時針已經轉到凌晨五點了,今天班上組織了冬游,現在雪已經停了,應該是不會推遲的,那麼八點就要起床收拾書包吃早飯。
只有三個小時可以睡了。
可她卻根本睡不著。
這樣一來白天爬山根本沒精力,說不定會半路睡過去。
她賴在門口不動。
薛昔似有所覺,問︰「怎麼了?」
周憶之腦袋垂下去,老實承認︰「其實我睡不著。」
薛昔道︰「請假吧,今天干脆不去學校了,我替你打電話給你的班主任。」
周憶之看著他,有些心癢,小聲說︰「不是請不請假的問題,關鍵是,睡不著,即便白天請一天假,在床上躺一整天,我恐怕也睡不著。」
薛昔微微俯身,單手撐著膝蓋,另一只手抬起,溫熱的指月復覆上她的眼楮,在她眼窩處輕輕揉了揉,輕聲問︰「為什麼睡不著,是不是睡前喝過咖啡?」
周憶之破天荒地被他溫柔的擔憂語氣給撓得有些臉紅,她破罐子破摔道︰「我為什麼睡不著,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剛表白完,怎麼睡得著?哥哥你不是也根本睡不著?」
薛昔怔然,他的確根本沒想到周憶之會為了這個原因睡不著。
換言之,他一直覺得周憶之挺輕松的,就好像拿他開玩笑取鬧一樣,狡黠得不像話,而他卻彌足深陷。
可她說她也沒辦法入睡,她也心神全被攪亂了。
周憶之見薛昔半天沒說話,便抬起頭,卻不知道為何,見薛昔眼中含笑。
他垂眸看著自己,眼梢柔和,眼角笑意是因為得到了從未想過能擁有的珍貴的東西,而心生歡愉,滿滿當當的快要溢出來。
周憶之極為罕見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只是這樣,只是自己因為他心神亂了,他就很開心嗎?
有些話本來要七天之後再說,因為這七天要確認自己對哥哥到底是什麼感情,可周憶之卻迫不及待地想早點先說了。
她忽然臉色發紅著道︰「我是第一次談戀愛。」
薛昔道︰「我也是。」
周憶之道︰「雖然說是七天之後再正式給你答復,但是這七天里我有一個要求。」
薛昔「嗯」了聲。
周憶之道︰「你先答應我,無條件答應我的要求,我再說。」
薛昔笑了下,道︰「好,你說。」
周憶之背著手,抬頭看著他,道︰「不準多看別的女孩子一眼,尤其是冬游那種活動,估計除了班上,還有外班的女生圍過來,你多看別人一眼就自戳雙目吧。還有,不準不喜歡我,不準覺得我上一個要求無理取鬧。」
「這好像是三個要求。」薛昔說,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答應道︰「好。」
周憶之滿意了,心情雀躍,本來睡不著,可這會兒大約是因為放下了一樁心事,反而有了幾分睡意。
她看著面前穿著睡衣的少年,或許是走廊月光微弱的原因,他眉眼溫柔。
周憶之說︰「我還是睡不著,不如……」
薛昔看著她,示意她說下去。
周憶之蹦到他身上去,雙手摟住他脖子,雙腿一纏,薛昔猝不及防,下意識接住。
周憶之肆無忌憚,舌忝了舌忝唇道︰「不如一起睡吧,抱著你睡我應該睡得著。」
薛昔︰……
上次醉酒她爬到他床上,像是毫無意識,他渾身緊繃,也就那麼過了一整晚,可現在兩人都清醒著,一起睡的話,無論如何都——薛昔不想在她還沒弄清楚她心里的想法之前,趁人之危。
他道︰「這樣,你回房間。」
周憶之︰「那你呢?」
薛昔道︰「我也不走,我在旁邊坐著,行不行。」
「不行。」周憶之道︰「上次抱著你睡,我就睡得很香。」她抬起頭,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哥,你忍心我白天起來去不了冬游嗎,或者去了冬游,但沒精打采。」
薛昔還想說什麼,周憶之在他嘴角親了一下,堵住了他的話。
薛昔耳根發紅,雙臂用力地托住她。
周憶之道︰「一起睡,這是第四個要求。」
薛昔︰「……剛才不是說一個要求嗎?一個怎麼變成了四個?」
周憶之泫然欲泣︰「你不是說無條件答應嗎?才四個,你就做不到了嗎?」
話還沒說完,薛昔抱著她,打開了自己房間的門,輕輕將她放在了床上。他雙手撐在她耳朵兩旁,嘆了口氣,道︰「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覺得,我分辨不清愧疚和喜歡,擔心我現在對你這樣親近,以後會後悔。」周憶之黑發散開,眸子里帶著水光,繾綣地看著他︰「可我不會後悔啊。」
「喜歡和愧疚我暫時不能分辨清楚,沒辦法立刻給你一個答案,但是我很清楚一件事。」
薛昔啞聲問︰「什麼?」
「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周憶之抬起雙手抱住他的腰︰「我想,我離不開你了。」
因為天底下再沒有第二個人會無條件答應她的要求。
「所以,無論我是出于什麼情感,對你的愧疚也好,對你的佔有欲也好,演變而來的任何情感都好,哥哥你都不要放開我。」
這個要求其實很自私,可周憶之卻听見薛昔對她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