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的規格不比原先的寧心院，小小的一個院子，但還算干淨，院子中央懸著兩根繩子，曬了幾條被子。
被子上有不同形狀大小的灘漬，顏色泛黃。
嬌娘她們進去的時候，正好有個婆子端著個木盆從屋子里出來。
看見她們，微一驚訝，忙跪地行禮，「奴婢參見皇後娘娘，參見公主。」
這婆子嬌娘看著眼熟，是以前伺候大夫人的人，嬌娘打量她幾眼，說了聲起，問起大夫人。
「奴婢剛伺候大夫人吃完飯。」
蘇卿音目光落在盆上，婆子下意識的躲了一下，她神情有些尷尬，支吾道︰「夫人她……」看表情就知道難以宣之口。
現在紀淑寧已經病的大小便失禁了。
蘇卿音心中明了，對嬌娘道︰「我看還是改日再來吧。」
嬌娘嘴角含著一抹笑意，道︰「都走到門口了。」對婆子道︰「不是收拾干淨了嗎？」
婆子忙不迭道︰「干淨干淨，奴婢給夫人換了衣服和被褥，都是干淨的。」
「那就進去吧。」嬌娘牽著玉姐兒走在前。
屋子里的布置也很干淨，也沒什麼異味，現在伺候在紀淑寧身邊的人沒幾個，紀淑寧雖然還有大夫人之名，但早已名存實亡，紀家又落得那樣的下場，誰還把她放在眼里，也就是從紀家陪嫁帶出來的人還願意伺候她。
紀淑寧一見到嬌娘，兩眼就和噴火一般，立時瞪起來。
「皇後娘娘坐，少女乃女乃坐。」一個容長臉的丫鬟立刻端來幾個繡墩，態度殷勤。
嬌娘落座後詢問紀淑寧的狀況，容長臉丫鬟道︰「大夫人挺好的，精神也不錯，每頓飯能吃一小碗米飯哪。」
嬌娘聞言點點頭，轉臉對上紀淑寧仇恨的目光，卻只是風輕雲淡的輕笑一下。
她攏著玉姐兒在懷里，道︰「玉兒，知道這是誰嗎？」
紀淑寧一听到嬌娘叫玉姐兒玉兒，雙眼瞬間亮起來，一只形容枯槁的手朝著玉姐兒伸去，口中不清不楚的含糊著不成聲的話，「呃……玉……」
玉姐兒嚇了一跳，慌忙的躲在嬌娘身後，「母後你看她……」眼中說不出的嫌棄。
大夫人眼中的光一瞬間暗下來，她痛苦的扭曲著臉龐，極力躲避玉姐鄙夷的目光，即便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她的自尊也不願意她不像個人樣的出現在外孫女面前。
她知道，這都是嬌娘在報復她，她要將她最後一點尊嚴毫無保留的踩在腳底。
是啊，嬌娘就是來羞辱她的，花媚娘是死了，她是殘廢了，整個紀家都傾倒了，可就算這樣，也不能隨著他們的報應減輕一點恨。
嬌娘笑盈盈的拉回玉姐兒，道︰「玉兒，不可以這麼無禮，這是大夫人，按理你還要叫一聲外祖母哪。」
嬌娘話音剛落，就听玉姐兒斬釘截鐵道︰「不要。」玉姐兒穿著一件粉色葡萄紋襦裙，扎著兩個小髻，用粉色絲帶綁著，簪著晶石珠釵，「我有外祖母，干嘛還要一個？外祖母那麼美，這個又老又丑，還臭烘烘的，玉兒不要。」
她捏著鼻子拽嬌娘往外，「母後，咱們走吧，這地方不舒服。」
嬌娘看著紀淑寧臉上浮現出種種復雜的表情，怨恨、痛苦、羞愧，最後化為無盡的絕望中，眼底是一片死灰。
嬌娘嘴角含著一抹微乎其微的冷笑，抓住玉姐兒的手，溫柔笑道︰「好，咱們走吧。」
她的目光慢慢從紀淑寧臉上轉走，到了門口，腳步微滯，側頭低聲對容長臉丫鬟道︰「多大了？」
丫鬟得皇後問話，簡直受寵若驚，不勝欣喜道︰「回皇後娘娘的話，奴婢今年十六。」
嬌娘點一點頭，「真是好年華。」頓一下道︰「這麼年輕就把光陰蹉跎在這里，實在是浪費。你說，要是大夫人沒了，你可不就解月兌了。」
丫鬟蹙蹙眉，一時沒听懂嬌娘話里的意思，直等到嬌娘離開很久，才明白過來。
當晚，傳來噩耗，大夫人夜里去了。
從紀家倒台以後，紀淑寧在花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她死了，也沒個人為她哭一場。花家人根本不在意她的生死，甚至覺得這樣更好。
所以她是怎麼死的，連個檢查的人都沒有。反正就是死了，死了都死了，誰還管怎麼死的。
雖然在名分上是花家的主母，但她的喪禮並沒有大操大辦，很簡單，在花家人人都厭棄她，花錦堂雖然和她夫妻多年，但她害死自己這輩子最愛的女人，那點夫妻之情早就沒了，只剩下恨。
只是以前礙于紀家，花錦堂明面上總要做做樣子。但自從紀家倒了以後，他連樣子都不願意做。如今讓她能死後祖墳，已經算是他仁至義盡了。
婉娘因為她娘死才回娘家來，她一年前嫁了人。
嬌娘已經多少年沒和她見過了，當年她遭逢巨變，變得痴痴傻傻，後來靠著吃藥療養，雖然不瘋瘋癲癲了，但腦筋還是和正常人不一樣。
但經過這件事之後，她忘記了以前所有的事，這樣對她來說，也是一種福氣。
後來花錦堂給她找了一個婆家，她那樣的丑聞，好人家怎麼會要，花錦堂給她找了個寄讀在花家的秀才，叫呂國梁，他家貧，只有個老母和妹妹，他也是看中花家的家財和地位，所以答應這門親事。
到底是小家子氣，第一次見嬌娘，畏畏縮縮的，一句完整的問安話都說不清。
嬌娘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簇起了眉頭，再一看婉娘，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飛揚跋扈的大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著這樣的人，同樣的畏縮。
「二姐。」嬌娘柔柔的喚婉娘一聲，婉娘懵然的看著她，不確定是在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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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不認識嬌娘了。
柔娘對嬌娘搖搖頭，走過去拉著婉娘過來，「二姐，這是五妹，皇後娘娘。」
婉娘目光呆滯，但一听是皇後娘娘，立即往地上一跪，行叩首大禮，「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這應該是呂國梁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