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之後,嬴徹拉起嬌娘的手。
「听說你今天又罰了人?」他隨著在嬌娘臉上捏了捏。嗯,比前兩日長肉了。
嬌娘抿抿嘴角,「王爺的消息好靈通。」說著眼角睨向王佔。
王佔立馬眼楮瞪得溜圓,他腰板站的筆直,一臉誠懇,就差把「不是我」三個字寫在腦門上。
嬴徹瞧了一眼他,道︰「進府的時候,遇到你姐姐,她說的。」
王佔吁出一口氣,擦擦額頭,幸好有王爺作證,差點就冤了他。
嬌娘如畫的眉形緩緩舒展,繼而對著嬴徹狹促一笑,道︰「殿下心疼了?」
她微微揚起下巴,「誰讓她不知禮數,我只是小小的懲罰她一下。」
嬴徹沉眉,「小小的懲罰一下沒什麼,可是也不能太狠了,你姐姐說你讓她一直跪到你消氣,要不是她踫上,這會兒人還在那跪著哪。」
嬌娘嬌哼一聲,臉扭到一邊,道︰「殿下就听姐姐說,姐姐說。」
「嘖!」嬴徹咂嘴一聲,越發被他慣得不像樣子,但也無可奈何,俯身向前將她擁住,溫柔哄道︰「柳氏對你不敬,你懲罰她就是,但何必在那種地方,弄得人盡皆知,本王是怕對你名聲不好。」
嬌娘才不信花媚娘是不巧和嬴徹踫上,背對著嬴徹,嘴角有一閃而過的譏誚。
回身的瞬間,她眉目含水,如一汪清泉直直沖進嬴徹的眼中。
「殿下是在怪嬌娘嗎?」眼窩中已有熱淚涌眶,欲泫然淚下,楚楚可人,「可嬌娘實在是氣不過,一想到她——」
話戛然而止,嬌娘生生憋回去。話說了一半,很多東西就隱晦的藏起來,讓人遐想不斷。
又道︰「以前她多番挑釁,我已不計,可她得寸進尺,當著旁人的面竟半分臉面都不給我,借口為殿下壽辰排舞,失禮于我,我也是氣惱了,才——」
「況且之後我也覺得罰的太重,就讓秋霜去叫她起來,哪想人家根本就不把我的話當回事,早就走了。」
這話不假。
嬌娘聲音軟糯,听在耳朵里心都能被她融化了。
說完,淒淒哭起來,像是受委屈的人是她一般,哪還有上午在花園里那份凌威之色。
一旁王佔看在眼里,只能說是用驚掉下巴來形容,這變臉太快了吧。
再看王爺,已經將人抱在懷里,好一頓安撫,話說,罰跪的是柳夫人啊。
他不禁咂舌,又偷偷一樂,王爺一向睿智,誰有點什麼小心思,都逃不過他的眼。怎麼單單每次到小花側妃這,就看不明白這是女人的伎倆?難道真的是色令昏智?
不禁暗自搖頭。
嬌娘一番楚楚之姿,柔弱的如梨花帶雨,凡是男人,只要看上一眼,定要為她肝腸寸斷,王佔自然不懂。
嬴徹雙手抹去嬌娘的淚,他還沒說什麼哪,這人就哭上了,他還怎麼繼續往下說。
其實他也知道,嬌娘的話半真半假,可這人的心啊,本就長得偏。
只得哄著,「這樣啊,那本王冤枉了小嬌娘,本王這就讓柳氏來,讓她跪在你面前,直等到你消了氣。」
嬌娘瞠著仿佛被雨水洗過的眼楮,歪頭打量著嬴徹,好像看看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噘了噘嘴,再投入到嬴徹懷里,嬌氣氣道︰「那倒不用,只要她這次長點記性,以後懂事一點,我也不會和她計較。」
頓了頓,又把眉一擰,「只是,我確實讓秋霜去叫她起來,怎麼姐姐卻說她一直跪在那哪,好奇怪啊。」
說完,拿眼角快速捏了嬴徹一眼。
果然,他神色變了變,嬌娘立即轉移話題。
很多時候一些事不用去引導,一點子小苗頭就足矣,不然就太刻意了。
如此一夜過去。
翌日,嬌娘服侍嬴徹起來,剛將玉帶系上,就听王佔在外面與人耳語,聲音低低的,又似乎帶著一種迫切的氣息。
嬴徹撩目向外看去,揚聲道︰「什麼事?進來說。」
「是。」王佔應聲而進,先是看了眼嬌娘,嬌娘見狀,忽覺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來。
「王爺,繾綣小築的柳夫人,自縊了。」他聲音緩慢而清晰。
嬌娘手一抖,看向嬴徹。
嬴徹也正看著她,同樣也是愣了下,「什麼時候的事?」
但怔愣只是一瞬,如說一個不相干的人一般,面容再無變化。
「應該是昨兒夜里,早上丫鬟進去服侍起床的時候,就看見掛在了房梁上,身子早就涼了。」
嬌娘只覺得心髒突突的跳,扶著胸口坐下來。
這事發生的突然,一時讓人接受不了。但隱隱約約又讓她覺得哪里蹊蹺,一時又說不上來。
嬴徹見嬌娘臉色發白,以為她是嚇著了,揮手先讓王佔下去,再安撫嬌娘,「別怕,不關你的事。」
只這一句,猶如醍醐灌頂,猛然讓嬌娘驚醒。
她目光直直的進入嬴徹的眼中,是啊,她怎麼忘了,昨天白日她和柳絮兒有過矛盾。
這人到了晚上就自殺了,現在王府里人人都會說是她將柳絮兒逼死的吧。
嬌娘手指一寸寸發涼,嬴徹緊緊一握,她才勉力沖著他笑了一下。
不可能的,柳絮兒那麼好強的一個人,就算是腳受傷都沒有放棄練舞,只為能再嬴徹面前露臉,她又怎麼可能只因為她略施懲罰,就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哪?
嬌娘跟著嬴徹到的時候,柳絮兒的尸體正擺在廳里正中央,幾個丫鬟跪在旁邊哭著,自王妃之下眾女眷也都集中在這小小的院子里,莫不掩帕拭淚。
見王爺來了,眾人連忙行禮,起身後,各種隱晦不明的目光紛紛打量在嬌娘的身上。
有憎恨,有畏懼,有厭惡,也有感嘆……
尉遲珍哭的雙眼發紅,用帕子揩去淚痕,方喚了一聲,「王爺。」
嬴徹眉心間的「川」字似化不開的河流,「唔」了一聲,便往里去。剛走一步,又想起嬌娘,回頭拽起她一同走過去。
走過去正好經過柳絮兒的尸體,嬌娘不忍直視她灰白的面孔,將臉撇到一邊,正巧瞥到花媚娘嘴角掀起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