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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百齡堂,水香忍了好一會兒的話才說出口,「姑娘今日太沖動了,幸好那茶不是滾燙的,不然你這層小女敕肉還不得揭層皮?也幸好是灑在胳膊上,要是燙了臉可怎麼得了?」

嬌娘看她一臉愁容,拍著她的手安撫,「不是沒事嘛,再說也不是很嚴重,回去擦擦燙傷膏,幾天就好了。」

水香眉宇不展,小心翼翼的扶著嬌娘,「姑娘總是這樣委屈自己,奴婢看著都心疼。今日要是那茶灑在老太太身上,還不知道得弄出多大的事。老太太傷了不說,大夫人也不好交代,可大夫人從頭到尾都沒有真心關心過姑娘。」

嬌娘听著她這話好似對紀氏有些怨言,不由多看了她兩眼。

水香見嬌娘看她,垂下頭,悶悶道︰「奴婢就是覺得姑娘太好心了,可有時候好心並不會被人記得。」

好心?嬌娘嘴角餃著一縷冷笑。

當時事出突然,她出于本能去扶婉娘。明明婉娘都已經站好,她也松開手,可婉娘的胳膊突然一斜,茶杯就往她的方向傾。

她也是眼疾手快,手肘在婉娘腋下一推,就朝著老太太去。

好幾個人手忙腳亂的,哪里察覺的出這點小動作,不過她記得,當時柔娘就站在婉娘的另一側,手緊緊的摁在她的胳膊上。

至于為老太太擋下,也並非出于好心,水潑到老太太身上,固然紀氏和婉娘會被責罵的更狠,但終究也是不痛不癢。

可若是她為老太太受過,意義就不同了。

嬌娘都有些佩服自己,如今也會有這般心機,只那麼一剎那,就什麼都算計好了。

她輕輕地踫了下胳膊,火辣辣的疼,她卻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她曾感受過比這百倍千倍的痛楚,這點疼又算得了什麼?

轉過垂花門,剛上了回廊階,只听水香瞧著前方道︰「姑娘,是大公子。」

嬌娘抬起頭,望著相隔十幾米,從葫蘆門拐過來一外罩寶藍色如意紋狐毛滾邊大氅,腳蹬青緞黑底靴的人,腳步停了下。

臉色微微一沉,又繼續走。

這位大公子,府里的嫡長子,她幾乎忘了她還有這麼一位親大哥。

父親和姨娘在分離後重逢,父親毅然決然將姨娘帶回京。但姨娘礙著自己是罪臣之女,怕連累父親,不讓聲張。

直到花君逸三歲的時候,父親終于忍不住向紀氏攤了牌,要接母親回府。

紀氏在鬧了一場之後同意了,但條件是花君逸由她養,以後再和姨娘沒有關系。

當時父親是鐵了心,姨娘怕紀氏把事鬧大,遷出她的身世,毀了父親和花家。

而紀氏是多厲害的一人物,她正急需一個兒子來幫她在花家站穩腳跟,姨娘在這個時候偏偏撞上來。

哭鬧了一番,再裝個賢妻的樣子,和姨娘姐姐長妹妹短起來,又曉以嫡庶之別。

姨娘也是出自大家族,後宅的手段也是見過的,知道她並非出自真心,可為了父親,為了花君逸,她最後還是選擇妥協。

這麼多年來,每每想起花君逸,她都要哭一場,可即便再想,她連踫都不能踫他一下。

而花君逸哪,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誰,卻從來沒有給姨娘一個好臉,對她這個妹妹更是不屑一顧。

他端的是嫡出,只認自己是紀氏生的,連姨娘死了,都沒有掉過一滴淚。

他高傲,自大,可嬌娘知道,他骨子里自卑,他只是不願意承認自己其實是個庶出,因為如果是庶出,他現在所擁有的的一切將會不復存在。

走到近處,嬌娘停下腳步,微微屈膝。花君逸目不斜視,徑直越過,只听得落雪的聲音,靜悄悄的。

回到惜嫣閣,門口的小丫鬟就稟報說四姑娘來了,正在屋里坐著。

嬌娘听了先是意外,但想一想,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她慣會做好人,這個時候不來反倒讓人覺得做賊心虛。

還是早上的那一套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像是連自己房都沒回,直接就來這等她。

「五妹妹,你怎麼樣,傷的如何?」柔娘關切的詢問,並從袖中拿出一個灌湯包大小的圓缽,「我去年也被燙了一回,用的就是這個燙傷膏,只涂抹了幾次就好了,你拿去用。」

缽體是白底青花瓷面,里面藥膏呈透明膠狀,有淡淡的清香。嬌娘遞給水香,道︰「勞四姐掛心,回頭我就試一試。」

「你我姐妹,互相關心是應該的。」柔娘溫柔細語,忽而軟軟的嘆了口氣,眉宇間傷感之色楚楚可人。

嬌娘訝然問她,「四姐姐何以嘆氣?」

柔娘欲言又止,嬌娘追問,「怎麼了?」

柔娘抓住嬌娘的手,為難道︰「有件事我也不知當說不當說,可若是不說,我又于心不安。」

「四姐姐但說無妨。」

「也罷,我權當給你提個醒,也好讓你日後有個小心。」柔娘故弄玄虛,「妹妹真的認為今日是妹妹替祖母擋災嗎?」

嬌娘心猛跳了下,裝作懵然,「不然哪?」

「當時情況混亂,妹妹沒有察覺,可我看得真真切切,那杯茶原是要潑向妹妹的。」

心提到嗓子眼,嬌娘強裝鎮定,「是嗎?」不會是看到她推了婉娘一把吧。

柔娘語速加快,「我當時就看苗頭不對,唯恐她傷及你,便拉了她一把。本想就著手勁摔翻茶杯,卻沒有想到朝著祖母去了,更沒想到妹妹沖過去擋下,終還是傷了你。」

嬌娘松了口氣,看著她心中冷笑,還當自己是怎麼得罪她了,原來是因為爭不過婉娘,所以趁機就往她身上潑水,以制造矛盾,見不成又來挑唆她,真當她嬌娘是個傻子。

她遲疑片刻,順水推舟道︰「莫非是……」瞳孔一聚,「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並沒有得罪她啊。」

柔娘撫著她的手,「妹妹不知,前幾日的詩會,你雖因有孝在身,未能出席,可長安侯還是問到了你。他听聞你素有才氣,好詩文,此次未能見到你,深表遺憾。」

「可這和二姐有什麼關系?」嬌娘眨著不解的眼神。

柔娘放低聲音,靠近嬌娘小聲道︰「二姐她心儀長安侯已久。」

嬌娘驚呼,捂著嘴巴,思忖了下,又道︰「可長安侯也稱贊了姐姐你了啊。」

「我怎麼能和妹妹比哪,妹妹詩文遠勝于我,又容貌出挑,長安侯見到必定中意。」柔娘說的誠懇,「咱們幾個子女,父親最疼愛你,她平時就和你合不來,如今見心愛之人關心你,以她的個性……」

話未挑明,意思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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