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彎繞繞了半天,終于繞到正題上了。
嬌娘心中譏笑,一絲不耐煩的神色從臉上一刮而過,道︰「親戚之間,合該互相幫襯,何況舅舅和姨娘是親姐弟。」
于氏臉從帕子里彈出來,一雙死魚眼楮里閃著精光,不住的點頭,「是,是,是,正是這個理。這錢算什麼啊?重要的是這份親情。姑女乃女乃是沒了,但表姑娘還在,這親情還需維持下去才行。」
一份靠錢維持的親情,聊勝于無。
嬌娘幾乎抑不住心中的嘲笑,清凌目光從于氏面龐劃過,側頭對清歡道︰「去把床頭櫃子上里側第一格里的銀子都拿來。」
于氏當即喜笑顏開,本以為這回來要錢不會順利,不想幾句話就要到錢,看來這嬌娘可比她姨娘還好糊弄,笑道︰「我就說你舅舅沒白疼你。」
清歡不情不願拿來了銀子,重重往于氏面前一撂,哼一聲。
于氏這功夫哪顧得上別人的臉色,急切的打開包著銀子的紅紙,可上一刻還喜滋滋的,下一刻就和被膠凝固住了似的。
嬌娘微笑的看著她,不緊不慢道︰「這是前幾日大夫人送來的二十兩月錢,舅母別嫌不好意思要,總是我孝敬舅舅的一番心意。」
于氏的臉和吃了苦瓜一樣難看,含著嫌棄的口吻,道︰「才這麼點啊,夠干什麼的。」沖著嬌娘甩起臉子,「以前姑女乃女乃在的時候,別說幾百兩幾百兩給,就是上千也是有的。怎麼到了表姑娘這,就用二十兩想打發我?莫不是表姑娘早就看不上我們這門窮親戚,正好等你姨娘一死,就和我們斷了來往。」
嬌娘面容逐漸冷凝,道︰「舅母說這話可就不好听了,舅舅始終是舅舅,打斷骨頭連著筋,斷得了嗎?再說姨娘的體己錢全都搭給舅舅了,什麼都沒留給我,我又何來上百上千兩的銀子給你們?」
「真好笑,給我們搭銀子?」于氏不由提高音量,拍桌子道︰「你問問你姨娘去,我們幫她賺了多少銀子。哪回不是她拿出銀子,經我們手上一轉,就多出兩倍還給她。表姑娘,你是只看見往外出,看不見往里進啊!」
「哦?那錢哪?我怎麼一分沒看見?」嬌娘往百蝶爭蕊引枕上一靠,「難道被偷雞賊偷了去?」
「你說誰是賊?」
「自然是拿了錢的人,舅母激動什麼,難道是被雞啄了手指頭?」
于氏氣的臉發綠,深深吸一口氣,以前還真沒發現這丫頭這麼厲害。
她打量著嬌娘,突兀地笑了笑,然後站起來圍著嬌娘看,「別說,剛才我怎麼沒發現表姑娘這通身更氣派了哪。」
嬌娘著一件雪白色繡暗金琥珀紋的裙衫,發間只別著一支白玉芙蓉簪,雖清素,可單是那一支簪就夠普通人家過一年的了。
這都是大夫人在三姨娘死後送來的,就是怕別人說,她苛責了庶出,便比以往送來的還要好。
「可你就是再氣派,哪怕是攀上高枝瞧不上我們,我們也是你娘舅家!」手心打在手背上啪啪作響,「今兒不過就是想做生意和你借點銀子,你就和打發叫花子似的打發我們。你不看在你舅舅的份上,看在你表哥的份上,你也不能這麼糊弄我們吧。」
于氏只顧著數落,沒看嬌娘那張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上一世她那樣的處境,也曾求助于娘舅家,結果怎麼樣?她的親舅舅,連理都不理她。還有她的好表哥,平時「妹妹、妹妹」叫的親熱,逢面就大獻殷勤,剖心毒誓哄人,可後來哪?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這就是她的親人!她的親舅舅!
嬌娘心中暗恨,默不作聲,于氏見她不吱聲,以為佔了理,便更囂張起來。
「你表哥明年就要考舉秋闈,請先生,打點主考官,哪一樣不需要錢?你要是這個時候慷慨些,等他來日高中狀元,豈會忘了你?」于氏擺起譜,看著嬌娘含著輕視的姿態,「說句實在話,你再好,也是個庶出,將來有什麼前途?就是能嫁到好人家也是給人作妾。要是聰明點,把寶押在我們斌哥身上,將來或許還能做個狀元夫人當當。」
別看于氏出身貧寒,但打從心里都看不上她那大姑子,時常說雖她沒嫁進高門大戶,但怎麼說也是個妻,所生的一對兒女也是嫡出,總比做小好,死了牌位都不能進祠堂。
自然,她心里也是瞧不上嬌娘的。
只是雖這麼想這麼說,說白了還有嫉妒這一層。
听了這話嬌娘不怒反笑,怎麼就和戲文似的,寒門學子得富貴小姐千金資助,高中後報恩求娶,是于氏看戲看多了吧。
嬌娘嘆息道︰「真是枉費了舅母的一片心,可我實在是自己都捉襟見肘了,難以再在表哥身上押寶,哎,恐怕是做不了狀元夫人了。」
于氏見嬌娘油鹽不進,便撒起潑來,聲音尖利道︰「你可別打量著蒙我,沒錢?說出來誰信!別以為我不知道,姑女乃女乃外面有莊子有鋪子,一年有好幾千兩的進項,你在這和我說沒錢,當我是三歲的孩子啊?」
她往炕上盤腿坐,「今兒我要是拿不走一千幾百兩的錢,我就不走了。表姑娘,你可別說我耍賴,我也是講理的人,你姨娘的莊子鋪子是姓宋的,只要是我們宋家的東西,就有你舅舅的一半,我只要一千幾百兩,不過分吧。」
嘴里說著不耍賴,可卻在這行潑,大有一副不拿錢不走的架勢,清歡氣的直跺腳,「沒見過你們這種臭無賴的,以前打秋風就算了,現在還想訛我們姑娘啊?」
「什麼叫打秋風?那都是我們應得的!」正如清歡所說,于氏是訛上嬌娘了,瞪著眼楮看嬌娘,「跟我哭窮,就是說破天我也不信。你有錢給你女乃娘又添房子又買鋪子的,沒錢給我們啊?」
她大腿一拍,放聲大哭,「自己家的舅舅死活不管,全添了外人,真是沒良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