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
中軍司馬一聲高呼︰「卯時點將!」
精神抖擻的趙括,準時出現在軍營中,龍行虎步的上了點將台。
見得軍中困得東西歪的軍士,不禁眉頭緊皺,即便有昨日將領提早做了準備,今日仍是這般的‘沒精打采’,可見軍士是有多麼的懶散了。
熟讀兵法的趙括,最是注重兵法上的一言一行。其中便有這軍中規矩,眼見軍士如此散亂。眉頭便皺了起來,諸將領見狀,心里登時升起一股子不妙來。
雖說他們已服膺趙括,可昨日時辰過于短暫,只來得及與手中的軍吏等人交待一番,軍吏只怕是仍以為他們對上將軍有意思哩。
果然,下一瞬趙括便發作了,他道︰「《司馬法》雲︰‘國容不入軍,軍容不入國。軍容入國,則民德廢。國容入軍,則軍弱。在國言文而語溫……在軍抗而立,行而果,介者不拜,兵車不式,城上不趨,危事不齒!’
相信不消括明言,便可知,這其中的道理,既然諸位將士,入軍許久仍不明白這軍中的規矩,想來是平日里,無人教導所致。」
趙括話音方落,如同巨石入水,引起了軒然大波。
點將台四周的軍士,紛紛將不滿的目光投向了趙括,只以為此人不過一黃口小兒,竟然侮辱他們的上司,真是罪不過恕。
今日這番形容,乃是他們自發的,要這新來的上將軍沒臉沒皮,自動放棄的意思,未曾想這人竟敢口出狂言。
然教他們不敢置信的是,在趙括開口之後,一個個的將領,搗頭如鵪鶉一般,紛紛附和,道︰「此事實乃我等實職,還請上將軍責罰。」
諸將如此做,是覺得既然已經認定了趙括此人,又願意听其命行事,就不應該再從中從梗,教趙軍亂作一團,使得秦軍漁人得利也。
趙括點了點頭,道︰「既然諸位將軍認罰,那麼本將軍本罰諸位,繞這營地操場,人各五十周,如何?」
諸位將領瞬間便領會了,趙括如此罰的理由︰
其中之二,便是若他們依趙括之言,跑了這五十周,諸位將士,焉有不服之理;其中之二,則是當此之際,乃是用人之際,若是人人挨了板子,豈非是手中無人可用。
接著對峙在長平,非趙括之願也。
若是只罰一部分,做殺雞儆猴之用,同樣會得到反效果,畢竟犯事,乃是共同犯事,並無主謀之人,卻只是罰一部分,另一部分的人,仍舊‘逍遙’。
難免軍心不合也,同樣非趙括所願也。
領會趙括之意的諸將,渾身一震,只覺得這位年輕的將領,一身智謀,足可挑起長平也。
思緒在電光火石間,幾乎沒有猶豫的,蔣姓將領在趙括話落,便一個箭步沖了出去,軍士見狀,如同巨刃切開河水,瞬間分作了兩面。
有了第一個,便有了第二個。
在魯姓將領沖上去之後,諸將領生怕落了後,紛紛上演了你追我趕。
本來裝作半睡未睡的軍士,瞬間便徹底睜開了雙眼,甚至比之平常還大上幾分。呆呆的望著將領們奔跑的樣子,有些不明白怎麼就成了這樣。
而那些個給軍士下達了‘錯誤’命令的軍吏,此時腦門兒上,盡是冷汗。猶豫再三,愣是咬著呀加入了奔跑的行列。
至于為何無人求情?
軍中向來是軍法嚴明之地,犯錯就要受罰,上有所令,焉有不從者。至今平日里的陽奉陰違,不過是上下不齊心的結果罷。
如今趙軍上下齊心,豈有不從之理也。
軍吏加入之後,將士腦子再如何簡單,此時也明白了過來。紛紛請求一道加入,不待趙括回話,便混入了奔跑的行列之中。
于是趙軍這一日,發生了一件奇事。
數以萬計的趙軍,齊齊在軍中奔走了起來,因為人數過多,實在是跑不開。平日里訓練,那都是各有將士分開演練的,如今一朝混在一起,竟有一種施展不開的感覺。
畢竟今次在長平的居然達四千乘之數,若當真要施展開來,需要的營地可想而知。
「兄弟你擠著我了,讓一讓。」一位將士拍了拍身旁另一位將士的肩,企圖混出一條開闊點兒的路來。
被拍的那人轉過來頭來,竟是蔣姓將領,拍人的那位將士,瞬間與身邊的人換了位置,只祈禱不要被將軍惦記了。
蔣姓將領冷哼一聲,道︰「小三子,就你那破鑼似的嗓子,老子的麾下只你一人,唬誰呢。」
被推出來的那人暗中松了一氣,蔣姓將領又轉頭過去說道︰「大柱子就你這名字,瞧著也不像你,被人一推就倒的身子骨,還在老子的麾下,真是丟人。」
教訓了兩人之後,蔣姓將領又發出一聲震天吼︰「都給老子跑起來,誰要是落下了,再加五十周。」
本就推搡得厲害的軍士,愈發的躁動起來,隱有幾分亂象。
趙括在點將台上看得分明,卻並未下令停止。
諸位將士跑了多久,趙括便在台上站了多少,台子四周奔跑起來的軍士,按理地上應是塵土飛揚,興許是人多的緣故,塵土只及人腿腳,便已中止了。
五十周停止時,天已是大亮。
本來挺冷的朝晨,經過這一番大動,已是熱汗淋灕,個個癱坐在地上,絲毫沒了先前的那一股子死氣沉沉。
許久不曾這般,未活絡過身子,便突發用力,跑這許久,有些軍士的腿腳已然不屬于自已,軍士如此,未曾日日操練的,將領同樣如此。
直到最後一人跑了最後一步,趙括方才令司馬敲響鼓集合。
忍著發抖的腿腳,一個個整齊的排列開來。
比之先前那甲衣雖整,軍容不整的模樣,此時甲衣雖亂,軍容卻是十分的整齊。
趙括總算有些滿意的點了點頭,中氣十足的喊道︰「諸位此時方有我趙國軍中男兒的模樣。今日括來軍中,一為整軍容,二是另有其事。」
四千乘軍士的營中,愣是只有趙括一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