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人跡罕至的小村莊, 此時正是吃飯的時間, 弗蘭度士兵升起火, 把豆子和麥麩倒進陶罐里一起煮。

「還要多久?」士兵蹲在陶罐旁邊,餓得眼冒金星。

另一個士兵隨手把干草叼在嘴里, 嚼著草根,這玩意不能果月復, 但嘴里有東西咀嚼,總能給自己一點安慰。

叼著草的士兵看著遠方,他們打下座村莊, 村里原本的人死的死逃的逃, 但也沒能讓他們的日子變好過, 這些糧食都是原本村里人的存糧,本來就不多, 他們又有這麼多人,將軍讓他們少吃點,可都是壯年男人,再省著吃也吃不了兩天。

「還不如在弗蘭度。」士兵咽了口唾沫, 「在家里,總能找到點吃的。」

旁邊的人說︰「將軍會想到辦法的。」

一群人守著陶罐,都在不停的咽口水。

煮好的豆子也能當飯吃,勉強能墊點肚子。

「我想回家了……」士兵垂頭喪氣地說,「來這兒這麼久,我想回去。」

「別說這個。」另一個人連忙喝到,「你想受罰嗎?」

士兵閉上了嘴。

他們都想回去, 但不敢說。

這里不是他們的家,他們也不會肯蒂斯人的語言,聖院垮掉之後也沒人再給他們送糧食和武器。

以前武器損壞了還能替換,現在武器壞了,也只能拿著壞掉的武器繼續往前走。

當兵的都是弗蘭度的平民,原本是活在弗蘭度最底層的人,想通過這次戰爭改頭換面,給家里人更好的生活,或者立下戰功,以後也能像大老爺們一樣過奢侈的日子。

他們也不明白為什麼要打仗,只知道打仗應該是對弗蘭度有好處的。

不遠處,將軍站在一個小土坡上,他抿著唇,抬頭看天,身邊的小兵說︰「將軍,這里的糧食快吃完了。」

將軍眉頭緊皺,表情愁苦︰「看看附近有哪些村莊。」

小兵︰「將軍,我們這麼多人,就算再打下一個村莊也不會比現在更好,不如我們挑個……」

小兵繼續說︰「很快就要入冬了,我們除了需要糧食,還需要保暖的衣物,士兵要是凍壞了,我們就不能完成王的命令。」

他們的王明明已經快五十歲了,卻還是像年輕人一樣爭強好勝。

從不想辦法讓國民富裕起來,弗蘭度窮了這麼多年,前幾任國王和這一任一樣,都認為打仗能讓國家變得更強,更有錢。

然而現實是越打越窮。

將軍咬著牙說:「我們去打一個鎮。」

這次他們挑了一個小一些的鎮子,士兵們餓著肚子,前面的人朝他們吼道︰「把這里打下來!你們就能吃飽飯!」

在下雪之前,他們總算有了些許保障,鎮比村大,食物也更多,鎮里的大戶囤了不少糧食,士兵們結結實實的吃了幾頓飽飯。

但鎮子依舊不夠他們消耗。

畢竟商人不來了,存糧吃光了就再沒有了。

他們又打下了一個小城。

接連告捷的消息也傳到了弗蘭度國王的耳朵里。

「陛下,這是好消息!」臣子們也很高興!

他們的軍隊戰無不勝,這不就證明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嗎?

國王也高興——他這輩子都在打仗,現在年紀大了不能帶兵,但依舊對打仗懷抱著無上熱情,他的軍隊出去之後果然沒有讓他失望,他有一支如此強大的隊伍,弗蘭度的強盛指日可待!

「現在肯蒂斯很亂,正是我們的機會!」大臣興奮道。

他們早就對肯蒂斯的國土垂涎欲滴了!多西和喀剎再富裕,國土也很小,弗蘭度雖然大,但是一大半土地不能住人。

不像肯蒂斯,雖然沒有多西和喀剎那麼肥沃的土地,那麼豐富的礦產,但它的國土不僅大,還是都是宜居的,一年四季天氣分明,除了跟弗蘭度交界的地區之外,其它地方沒有一個差的,還有一條貫穿整個國家的河流,有平原有山谷,弗蘭度每一任國王都對肯蒂斯躍躍欲試。

如果現在這任國王可以實現之前每一任國王的願望,那麼他的大名將永遠的鐫刻在歷史上。

「听說聖院倒了,現在各地的貴族都在圍剿那些神職人員和信徒,死了不少人,亂得不可開交。」弗蘭度的大臣紅光滿臉,笑得牙齦都露出來了。

「陛下!這正是我們的機會!」

「這是最好的機會,我們絕對不能放過!」

弗蘭度的國王也是信心大增,他也覺得此事就是他流芳百世的機會。

他甚至覺得他說不定能跟奧斯丁大帝一樣,讓四個國家再次合並,實現大統一。

「讓他們攻打肯蒂斯聖城!」國王激動道,「我們的士兵能一打十!比肯蒂斯的孬種更強壯,更強大,肯蒂斯人憑什麼佔據那麼好的土地?」

大臣們這時候又懵了︰「陛下,打聖城?」

「聖城至少有五萬士兵,我們只有三萬。」

國王大笑︰「國內再征一次兵!還要征一次糧,舉國之力攻打肯蒂斯,我就不相信我們弗蘭度打不過肯蒂斯!」

大臣們又勸了幾次,國王還是咬死了不松口。

國王年紀大了,說是昏庸也不對,而是他感受到了死神的召喚,就一定要在死神到來前做一件大事。

為此,其他人或事都得為之讓步。

而且國王也是真心實意的相信,他的三萬人能比十萬人還要能打,那都是弗蘭度的戰士,是悍不畏死,強大無敵的戰士。

將軍收到王都傳來的信以後,整個人都傻了。

他送出去的信沒有賣慘,是因為害怕被國王懲罰,他自己在外面,家里人可還都在王都呢。

所以他不敢報憂,只敢報喜。

下山是因為他不能讓士兵無所事事,絕不能說是被打下山的。

能打贏村和小城,也是因為他聰明善戰,士兵勇猛強壯,絕能不說是因為村子和小城只有平民沒有兵。

所以收到信之後他整個人都說不出話了。

打?他沒信心,那群把他們趕下山的人給他留下了心里陰影。

不打?一直拖著?他帶兵時間不長,可他父親也是將軍,知道拖得時間越久,在異國他鄉,士兵就會越來越膽小,不敢繼續打仗。

他也不敢帶著士兵回國。

將軍愁的一夜之間白了不少頭發。

還是小兵說︰「大人,你不要急,山上的那些人應該不是王室的人。」

將軍一愣︰「為什麼這麼說?」

小兵︰「如果他們是王室的人,為什麼沒有對我們斬盡殺絕?」

將軍想了想,懵逼地問︰「不是因為我們跑得快嗎?」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們能逃跑的那麼快,這大概也能算是個優……點?

小兵很有耐心地說︰「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殺我們幾個人,有些被砍傷的也沒被補刀,不就是他們不想殺我們嗎?他們為什麼不想殺我們?」

將軍怒了︰「我是將軍你是將軍?你有什麼話不能一次說完?還來問我?」

小兵︰「……」

他只能繼續說︰「我們只死了不到一百人,按照當時的情況,怎麼可能只死這麼點?他們的目的只是逼我們下山。」

「所以我認為,他們是希望我們能給肯蒂斯創造麻煩,就算我們現在去攻打聖城,他們也決不會阻止我們,說不定還會派人來找我們,跟我們合作。」

將軍被說的雲里霧里,腦子一團漿糊,但小兵的大概意思他還是听懂了,撇撇嘴說︰「那他們能得到什麼好處?那麼多兵,想要得到肯蒂斯不會自己打嗎?我們要是跟他們合作,我們肯定……」

小兵打斷他︰「大人!他們是沒有後援的!」

將軍渾身一震。

小兵繼續說︰「無論他們想做什麼,至少他們跟王室不是一條心,他們想利用我們,我們也可以反過來利用他們。」

「我們背後可是整個弗蘭度,而肯蒂斯分崩離析,大人,我覺得可以打。」

將軍沒說話,看起來在深思,其實大腦已經放空了。

他覺得小兵說的他每一句都能懂,但合在一起就讓他迷茫。

小兵︰「大人!肯蒂斯的人在內斗!而我們背後是弗蘭度!國王陛下正在征兵征糧,我們只要攻打聖城,陛下一定會給我們更多兵和糧食。」

將軍恍惚地問︰「如果我們不打呢?」

小兵苦澀地笑了笑︰「大人,我們還能回去嗎?」

將軍打了個寒顫。

他不能回去,他回去一定會被處死,他的妻子可以改嫁,但孩子一定會淪為奴隸。

他只能听從國王的命令。

就算他明知道,這個命令可能會讓他走向思路。

————

池晏也是剛剛得知弗蘭度的士兵打下了幾座城,並且強迫當地平民成為奴隸——專用于打仗的奴隸,也就是炮灰,兩方交戰,他們就會驅趕著平民先沖過去,平民沒有武器,也沒有強健的體魄,他們會抓住面前的人,祈求同為肯蒂斯人的「敵人」救救自己。

他們不講道義,也不考慮打完之後怎麼統治,只是搶人搶糧,順便威懾附近的貴族領主。

所以他們這麼長時間還真就沒有打過一場敗仗。

有時候「狠」也是件利器。

甚至有的城市還開門投降,給他們送上糧食和衣物,獻上美酒與美人。

即便還沒打到聖城,聖城也開始人心惶惶。

誰也不想身邊就有匹餓狼。

女王沒下命令,城里的衛兵也慢慢看不見人影,商人們又再次抬高了糧價——明明不缺糧食,秋天的豐收足夠滿城的人頓頓吃飽,吃到明年收獲,但商人們寧願糧食變成陳糧,也不願意賤賣。

奴隸倒是變得更便宜了。

奴隸主們拋售奴隸,就是害怕奴隸死了,本錢都回不來。

「陛下!」女僕匆忙的走在王宮的走廊上,走廊上的僕人紛紛避讓,讓女僕通行。

女王正站在窗口,從城堡的最高處眺望弗蘭度士兵所在的方向,她眼里飽含著恨意,恨不得回到之前,再把聖院的人全部抓起來,讓他們受盡折磨而死。

絞首真是便宜他們了!

女僕大步走到女王身邊,這才平復了一下呼吸,對女王說︰「下面的人傳話回來說,弗蘭度人的人數又變多了。」

女王恨道︰「那群人……聖院那群人!竟然真的把弗蘭度人接進來!他們想毀了肯蒂斯!」

聖院與虎謀皮,結果承擔後果的卻是她。

這叫她怎麼不恨?

女僕低著頭︰「外面的領主都想向您借兵。」

領主的士兵不會太多,真的發生什麼大事,只能向王室借兵。

可女王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只是說︰「讓他們自己想想辦法。」

她不敢把兵借出去,她坐在現在的位子上,比誰都清楚兵權的重要性,一旦她的士兵被借走,那還是她的士兵嗎?

沒有兵權的她只是一個被困在王宮的女人,她不想像那一位祖先一樣,被軟禁在王宮的一角里,度過暗無天日的後半生。

女僕︰「可是那些弗蘭度人……」

女王怒斥道︰「我說的話你听不明白嗎?!」

女僕噓聲,行禮之後退了下去。

女王又站了一會兒,她想不出辦法,只能去找班森叔叔。

「叔叔,弗蘭度人就在我們旁邊,這讓我每天擔驚受怕,每晚都被噩夢驚醒,我擔心我們祖先賦予我們的一切都會被弗蘭度人無情掠奪,而我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班森叔叔,我無法用語言形容我的恐慌,我雖然是女王,但也只是一個失去父親的女兒,失去丈夫的寡婦,我還有幾個孩子……」女王對著班森哭訴,她哭得頭發凌亂,眼眶通紅。

班森並不了解自己的佷女,他在女王剛剛出生的時候就去了自己的領地,之後的數十年時間他都沒能回到聖城。

他看著佷女,覺得女人就是如此軟弱,她們就像柔弱的花朵,一點風霜就能讓她們萎靡不振,一個女人,她憑什麼坐穩王座?

就因為她流著王室的血。

如果僅僅是因為這一點,那麼他比她更夠格。

他也是王室的一員,還是她的長輩。

班森一臉慈愛,老神在在地說︰「陛下,你不要擔心,你是肯蒂斯的主人,只要有你一句話,我相信會有無數人願意來到聖城保護你。」

女王抓住班森的手︰「叔叔,他們都是靠不住的,他們一個個……都不听我的話!只有你是我真正的親人,我只相信你!」

班森嘆了口氣︰「可是我能做什麼呢?我已經老了,是個沒什麼用的老人。」

女王搖頭︰「不!叔叔,如果你能幫助我,我承諾將與你共享王權,我也願意把王位讓給你!」

班森一臉吃驚︰「讓出王位?」

女王堅定地說︰「我不能讓肯蒂斯在我手里滅亡,我不想在死後面對祖先們的斥責,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對外承認我女兒的身份,她將是王位的繼承人,然後讓她嫁給你的兒子,我的堂弟。」

班森並不是很相信,他笑呵呵地說︰「殿下,我老了,沒有這麼大的野心。」

女王急切的表白自己︰「我知道你不相信,叔叔,我不怕跟你說,如果我手里有兵,一定不會對你說這些話,可我手里其實沒有兵!」

班森愣住了。

女王繼續說︰「我確實有五萬士兵,但這五萬士兵只是對外說的,不然周圍的貴族怎麼會听我的話,怎麼會讓我成為國王?」

「實際上我只有一兩多不到兩萬的士兵,還有幾千是奴隸。」

女王捂著臉哭起來︰「叔叔不信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取信叔叔,叔叔,我現在就願意公布我女兒的身份,定下她和堂弟的婚約。」

班森心里一動,他終于伸出手,拍了拍女王的肩膀,用長輩的口吻說︰「我知道你不容易,我會給保利寫信。」

于是第二天女王就宣布了她繼承人的身份,是她的二女兒。

這個女兒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人前過了。

為了慶祝繼承人的出現,貴族們又開始送禮。

女王讓自己信任的商人把這些禮物轉手送了出去,然後囤積大量的糧食,糧食不用太好,陳糧也可以,只要不會讓人吃壞肚子就行。

然後她又迅速的公布了女兒和保利•喬爾斯的婚約。

再收了一次禮物。

池晏知道的時候還對克萊斯特感嘆道︰「我還是小看她了。」

女王立身不穩,她絕不會借出自己的士兵,就拿王位和王權,甚至自己和女兒當籌碼,她對著班森低下了頭,並且低得過了分。

她明白所圖越多,姿態越低的道理。

只有最後的贏家才能站著笑。

在獲得勝利之前,她能經受一切打擊和侮辱。

克萊斯特笑著說︰「她要是這點心機都沒有,也就坐不到現在這個位子上了。」

她是個純粹的權力生物,她為權力而生。

池晏︰「不知道弗蘭度人會什麼時候進攻。」

如果他們來的比班森的軍隊早,那就最好不過,最好班森的軍隊在路上的時候攻過來,池晏就能順水推舟的逼迫女王讓位,然後在關押班森,在城外設下埋伏,讓班森的軍隊有去無回。

但這是最好的預想,現實會不會按照他的預想走,那就是另一碼事。

而現在他需要做的,是狂刷平民的好感度。

「救濟所準備好了嗎?」池晏問男僕。

萊恩現在管著貧民窟和面包房,池晏就另外提了一個男僕起來。

這名男僕跟著池晏的時間也不短了,以前有卡迪在,後來又有萊恩,雖然在池晏面前混了個臉熟,讓池晏知道有他這號人,甚至偶爾池晏還會跟他說兩句話,但並沒有得到重用,現在池晏終于看到了他,對他委以重任,他激動地上前一步︰「大人,都準備好了。」

池晏沖他笑了笑︰「不用太緊張,好好干。」

男僕拼命表忠心︰「哪怕為大人而死,我也心甘情願!絕不會辜負大人對我的期望!」

池晏擺擺手︰「去吧,好好盯著,別把好事變成壞事。」

男僕恭敬地退了下去。

克萊斯特在男僕走後才說︰「他不如萊恩老實。」

池晏點點頭︰「老實人太多也不好。」

老實人無論是在這里,還是在現代,都是偏貶義的中性詞,听見老實人三個字,人們就會想到幾個標簽——笨,一根筋,不知道變通,手腳笨拙。

萊恩的能力就不是很行,他很忠誠,所以池晏願意讓他去做一些容錯率高的工作,可一旦某個工作的容錯率低,池晏是絕不敢放他去做的。

克萊斯特︰「你要不要去休息會兒?」

池晏呼出一口長氣,朝克萊斯特伸出手,然後撒嬌道︰「你抱我回去。」

克萊斯特站起來,走到池晏面前,然後把池晏抱起來。

池晏︰「……」

雖然公主抱他不是很能接受,但這個抱女乃女圭女圭的姿勢,還不如公主抱!

他是不是該慶幸克萊斯特沒把他扛回去?

池晏在克萊斯特的懷里笑起來。

克萊斯特不明所以︰「你笑什麼?」

池晏抬頭,吻了吻克萊斯特的下巴︰「沒笑什麼,我只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他剛到這里的時候,只想生活的好一點,希望人們不要隨地大小便,因為那又髒又臭,希望領地里不要有虱子,希望領地上死的人少一點。

不知不覺間他就走到了現在。

所有變化都在他察覺不到的地方。

老管家被他留在了斯德丁,卡迪也被他留在了斯德丁,大河去了奧特利,特麗絲在薩克德,艾伯特和卡爾現在在斯德丁領兵。

班迪尼克和坎貝爾夫人也留在斯德丁,還有更多人,更多他記得名字和不記得名字的人。

他們都在離他遠去。

只有克萊斯特永遠在他身邊。

池晏滿足的靠在克萊斯特胸前。

他知道,一旦他坐上那個位子,甚至不必坐上那個位子,即便是現在,他曾經的朋友,關系比較親密的人都將遠離他。

克萊斯特是他的愛人,也是他的朋友,克萊斯特扮演著對他而言所有親密的角色。

他愛克萊斯特,這份愛摻雜著太多東西,讓他越來越離不開他了。

如果克萊斯特從他生命里消失,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往後的歲月。

————

救濟所開在城邊,這里的窮人最多,救濟所只提供食物,雖然不多,不管飽,但是能讓人活下去,不至于餓死。

女人和孩子如果無家可歸,還能上二樓擠一擠,睡個囫圇覺,但是白天不允許待在里面,只能天黑以後來。

負責救濟所的男僕叫哈維,他躊躇滿志的來到救濟所,打定主意要做出成績,讓大人看看他的本事。

以前卡迪在,他出不了頭,後來卡迪走了,但萊恩又站到了他的頭上。

對卡迪,他還算服氣,但是對萊恩——他覺得萊恩就是走了運,沒什麼本事。

而且論起對領主大人的忠誠,他也不覺得自己差萊恩什麼。

哈維來到救濟所,在這里工作的都是從萊特那里挑來的人,這些人都是受過苦的窮苦人,格外珍惜有穩定工作的日子,哈維到的時候,發現無論是地面還是桌椅都整潔干淨,一塵不染,這讓他滿意了一些。

在救濟所正式開門之前,他跟所有員工單獨談了一次話。

「我們是來幫助他們的,但你要知道,我們的力量有限。」哈維對心軟的人說,「最開始他們可能只是希望有點吃的,有睡的地方,但是時間長了他們就會把這一切當成理所當然,要求吃得更多,住得更好。」

「會有懶漢想跟女人一樣,晚上能住進來。」

哈維問面前的人︰「你覺得應該讓他進來嗎?你覺得應該讓他們吃飽嗎?」

對方下意識地說︰「我們是救濟所,應該讓窮人都……」

哈維搖搖頭︰「你也是窮人,可你沒有一直等人施舍你,你能來這里工作,是因為你足夠努力,讓萊特看到了你的努力。」

「如果你不努力,讓萊特一直養著你,你覺得萊特會養你到什麼時候?」哈維繼續說,「我們不能讓他們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救濟所的存在是因為大人善良,不是因為他們有多可憐。」

哈維︰「這世上可憐人和窮人那麼多,你救得過來嗎?大人同情他們,可憐他們,但他們絕不能因此利用大人的善良。」

在哈維「循循善誘」之下,所有救濟所的工作人員堅定了一個目標——讓所有得到救濟的人明白,救濟所的存在是因為斯德丁的領主,不是因為這些人本身。

就這樣,救濟所開門了。

最開始,沒人敢進去,人們都不相信真的有地方可以提供免費的食物。

他們害怕進去之後就會被抓走,成為奴隸,越沒人進去,人們就越不敢進去。

「西拉!」女孩們走在風雪中,大聲喊著前面女孩的名字。

名叫西拉的女孩穿著單薄,嘴唇凍得發紫,她不管不顧的朝前走,對小伙伴的呼喊聲充耳不聞。

伙伴們繼續喊︰「西拉!跟我們回去!」

西拉轉過頭,沖她們吼道︰「不!我不能去你們家!」

伙伴們悻悻地看著她,試圖安慰她︰「我爸爸媽媽說了,你可以去我家。」

「我媽媽也同意你去我家。」

「西拉,跟我們走吧,你會凍死的。」

西拉擦了擦鼻涕︰「我不去,你們回去吧。」

伙伴無奈道︰「你爸爸媽媽已經死了,你……」

西拉尖叫道︰「你們走開!走開!」

伙伴們互相看看,也有了脾氣。

「西拉,你要倔了!」

「我們回家了!你要是想通了就來找我們!」

……

西拉只是悶著頭朝前走。

她不願意去伙伴家,不是不願意寄人籬下,而是她父母已經死了,如果她去當了別人的女兒,那還有誰知道她的父母曾經來過這個世界?

去年之前,他們家一直過得很好,她父母只有她一個女兒,從小把她捧在手心里。

別的女孩沒有東西,她都有。

為了給她打造買不到的玩具,爸爸還去偷學木工活,只是為了給她做玩具。

她喜歡漂亮的裙子,媽媽就把自己的裙子拆了給她做裙子。

她怎麼能去當別人家的孩子呢?

父母死後,她的姑媽帶著一家人搬進了她的家里,她的表兄弟們搶她的玩具,表姐妹們搶她的玩具,她的房間也沒有了,只能住在堆放雜物的閣樓里,鼻尖永遠是灰塵味道,直到一個表兄半夜打開了她閣樓的門……

西拉到現在都不知道那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她只記得等她回過神的時候,表兄已經沒有氣息了。

她似乎先是在掙扎中踢中了他的襠|部,然後他疼的蜷縮身體,動彈不了。

然後她害怕他能動之後繼續傷害她,她就在慌亂中找到了一把爸爸送給她的小刀。

那是一把漂亮的小刀,只有她的手掌那麼長,刀鞘上還有一顆粉色的寶石。

小刀很漂亮,她才央求爸爸買給了她,也因為她只來得及藏起小刀,所以這是她唯一沒被奪走的東西。

與其說這把刀是「刀」,不如說是裝飾品。

但因為短,所以不容易折彎,又因為小,所以適合她用力。

因為爸爸以前常常會打磨,所以足夠鋒利。

她就在恍惚間,對著表兄的背捅了下去。

她害怕極了,她不敢停手,她害怕表兄打她,害怕表兄叫來其他人。

所以她捅了一刀又一刀。

直到表兄趴下去,再也起不來。

然後……她就逃了,她逃了出來,去找自己的伙伴。

但她又不敢說她做了什麼,又不願意去伙伴們家里,才會像剛剛一樣讓伙伴們離開。

西拉走在寒風中,街上沒什麼人,有些角落里還能看到因為饑寒交迫而死的流浪漢。

她又冷又餓,拖著兩條瘦骨伶仃的腿往前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可能她很快就要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了。

就在西拉自己都快要放棄,準備找個地方等待著去見爸爸媽媽的時候,她忽然聞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

那股香味鑽進了她的鼻子,佔據了她的所有感官,她又爆發了求生欲和力氣!聞著味道朝前走。

終于,她找到了散發出香味的地方。

在她眼前的是一棟獨棟的房子,圍牆被拆開,讓人從外面就能看到敞開的大門,大門雖然敞開,然後有厚重的布簾。

里面應該會很暖和……

布簾可以阻擋外面的寒風。

西拉站在門外,她想進去,可她不敢。

她一直都是個乖巧的小女孩,她總是很听父母的話。

她也不想傷害表兄,她只是害怕而已。

就在西拉凍得快要倒下的時候,厚重的布簾忽然被掀開了。

一個穿著厚重棉衣的女人搓著手出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台階下的小女孩。

女孩身上穿著一件稍微有點厚度的寢衣,外面套著一件破破爛爛的粗麻衣,腳下只有一雙破了洞的小靴子,她凍得耳朵和鼻子全都變紅,嘴唇青烏,一直在顫抖,雙腿眼看著就要支撐不了她身體的重量了。

女人連忙跑下去,把這個只能站著,已經走不動的女孩抱起來。

「別怕別怕。」女人把她的頭按進自己的胸膛里,讓孩子的臉暖和起來,還不停的安慰道,「進去喝點熱湯,你很快就會恢復活力的寶貝。」

西拉緊緊揪著女人的衣服,她死死閉著眼楮,眼淚和鼻涕一起流了下來。

哪怕這個女人要帶她去地獄,她也跟她去。

只要有這一瞬間的溫暖。

女人把她抱進了救濟所里,然後檢查女孩的身體四肢,確定沒有被凍出大問題,只是有點冷和僵硬以後,就叫人打來溫水,給女孩擦拭身體。

她牢牢記得哈維大人說的話,凍傷的人只能用雪擦身,不能直接用熱水,但是沒被凍傷的,只是比較冷的人,用溫水就可以了。

等四肢都擦過之後,西拉也恢復了一點力氣,她怯生生地坐在木凳上,腳還在女人溫暖的手心里,她有些不好意思,想把腳收回來。

女人嚴厲地說︰「要等你的腳暖和了才能收回去。」

西拉一開始只敢看著自己的腳,然後才大著膽子打量這里。

這里擺滿了長桌和長椅,正中間還有個漂亮的壁爐,比她家的壁爐還要大,還要漂亮暖和。

就在她好奇的東張西望的時候,一個看起來瘦弱的男人端著一碗熱湯過來了。

熱湯里不僅有切成小塊,泡軟了的卡托餅,還有凍豆腐,凍豆腐吸滿了湯汁,就是他們自己也很喜歡吃。

男人把湯碗放在西拉面前的桌面上,然後說︰「你、你多、吃喝一點、湯、湯。」

他似乎對自己的結巴感到自卑,聲音越來越小︰「暖、暖和得、得快。」

西拉發現了男人的緊張。

奇怪的是,對方緊張了,她反倒不害怕了,她沖男人揚起笑臉︰「謝謝叔叔!」

男人也高興的笑︰「你、你吃!」

女人正好也放下了西拉的腳,用厚布把西拉的兩只腳包起來,西拉的鞋是不能穿了,里面全是雪水,又濕又冷。

「不要吃得太燙。」女人用手背試了試溫度,然後沖結巴的男人笑,「算你想的周全。」

男人模模自己的後腦勺,笑得有些驕傲。

因為今天是救濟所開的第一天,也沒人過來,所以西拉得到了最好的待遇,不僅用熱水擦了身體,還包了腳,喝了一碗放了鹽和姜的熱湯。

雖然西拉覺得這碗熱湯的味道有些怪——她從來沒吃過姜,但並不難喝,她吃完了里面的卡坨餅塊,又把凍豆腐一掃而光,還把湯也喝光了。

女人在知道西拉無家可歸之後就去請示哈維。

哈維在確定西拉沒有勞動能力,無家可歸,加上是小孩以後,決定把她留下來。

以後西拉就跟著女人睡,每天也要干活。

或是干活,其實就是隨便打打雜,別讓人覺得救濟所會容納人吃白飯。

西拉就這麼留在了救濟所。

救濟所的人都很喜歡她,因為她懂事,聰明,嘴還很甜,經常干活的時候逗他們笑。

西拉也會擦桌子,掃地,學著清理鍋碗瓢盆。

她很快融入了救濟所的大家庭。

可能是窮人終于下定了決心,也可能是西拉的到來帶來了好運,終于有人敢走進來了。

也正如哈維預料的那樣,貪得無厭的出現了。

鬧事的男人顯然不缺吃穿,只是來佔便宜的,他雖然穿的不是細麻,但也是結實的沒有破洞的粗麻,腳下還穿著長筒靴,身材也很健壯,一點也不像吃不飽的樣子,他喝了一碗湯還不夠,拿起碗,吼道︰「我還要一碗!一碗夠喝什麼?哪個男人只喝這點就能飽肚子?你們說是不是?!」

女人和孩子們低著頭,只敢喝自己的。

但也有男人跟著他。

「就是!這點湯也就夠女人和小崽子喝,我們可是大男人!」

「男人怎麼能只吃這點東西?!」

救濟所的人慌了神,只能馬上去請哈維。

哈維走出去的時候對他們說︰「看好了,多學一點,不要次次都指望我。」

然後哈維就走了出去。

哈維過去之後,男人們叫嚷的更厲害。

他們在這里吃了幾天白飯,就覺得自己可以對救濟所指手畫腳。

救濟所給他們吃的,那是應該的,沒讓他們吃飽,那就是錯的。

沒讓他們一直待在這里,給他們提供房間和住的地方,就是罪大惡極!

難道那些女人和小崽子,該比他們這些大男人過得更好嗎?

「再給我來一碗。」男人沖著哈維嚷嚷。

哈維有一張好看的臉,身材削瘦,看起來沒有任何威懾力。

但哈維忽然吼道︰「滾出去!」

「全都給我滾出去!」

救濟所里的人都愣住了。

哈維趁著他們沒反應過來,繼續吼道︰「你們以為我是求著你們進來的嗎?」

「你們以為這里的糧食是為你們準備的嗎?」

哈維一拍桌子,一群衛兵從門外走進來。

哈維指著領頭的男人說︰「把他們全部趕出去,以後都不許再進來!」

衛兵一出現,男人也不敢鬧事了,這些衛兵跟王室的衛兵可不一樣,都是池晏留在身邊的精英,說句不夸張的,一個打十個可能有點問題,但一個打五個絕對可以。

哈維又說︰「不止是這幾個人。」

他冷著臉︰「是現在在這里的所有人。」

哈維︰「你們是不是以為,別人鬧事,你們不管,他們鬧到的好處你們也能拿到?」

他嗤笑道︰「別想太多,我們只救好人,不救貪得無厭的垃圾。」

哈維對衛兵說︰「動手。」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