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浮檀一下站了起來, 神情凝重,應韶他們都忍不住看向他。
宋浮檀嚴肅地道︰「具體是哪個陵園?這種行為, 涉嫌了侵犯他人肖像權和名譽權, 制作者、售賣者和購買者都需要承擔法律責任。」
陳星揚︰「雖然但是……懸光老師你就是區別待遇啊,剛我說結婚好多次婚你也沒反應。」
現在突然開始普法,不覺得很精分嗎。
宋浮檀︰「嗯。」
陳星揚︰嗯是什麼??
「哈哈, 賣結婚證確實要舉報一下, 太不尊重人了吧。」蘭渮道,「不過我還真沒做這種夢, 會不會只是你單身太久了?」
他一邊胡說八道,一邊去看胡七十九, 琢磨不會其實也有來弄他的,但是被胡七十九給處理了。
但胡七十九在財神樓里睡得正香, 白五更不用說了, 冒頭是不可能冒頭的。
陳星揚無語道︰「我單身太久也不至于這麼渣吧,每次都夢到不一樣的,哎你別說了你走開,你不懂這些,我和應先生交流。」
「行, 行。」蘭渮還真走開了兩步。
應韶欲言又止︰「……」
「其實我當時就聯系了經紀人, 然後也了解到,其實不止那一個陵園、一個商販有賣這種陰間結婚書,在很多地方都出現了,上頭正兒八經印著登記機關、日期, 五十塊一張,中外明星、網紅都有,就跟盜版海報一樣,借此斂財。出現也有一段時間了……只是我做夢時,都是在那一個陵園。」
陳星揚解釋道,「可是蘭渮這個榜一都沒有做這種夢,那是不是我被針對了?有人搞我……強行搭尸骨?」
京城地區的冥婚儀式,就叫搭尸骨,雙方親家稱為尸骨親。
冥婚自古以來就有,情況很多種,有的雙方生前就有婚約,有的只是死後家人為之定親,有的是雙雙死亡了,也有單男方亡、女方亡的情況,「女或抱主成親,男或迎樞歸葬」。由此還誕生了鬼媒人的職業。
——但不管是哪個地區,也沒有反復冥婚的道理啊!
「有點奇怪,你只夢到了一半,都是儀式,卻沒有洞房,而且是反復成親,那陰間也不讓重婚的啊,就算擱古代,也是一夫一妻多妾。」應韶也有點納悶的樣子,「而且冥婚,也是要正兒八經合婚、放定等程序的,還得合過雙方的生辰八字。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覺得……有點像被當成工具人了,就跟租用的道具一樣……」而且這樣也不用生辰八字,能找到陳星揚就行。
陳星揚︰「……」
陳星揚︰「……而且是五十塊一次!」
靠,還真是像工具人!
每次他都累到不行,但根本就不算真正的成親,可不就是像工具人,好比是次次陪人拍婚紗照,還沒有出場費,結婚證一張五十塊都到不了他手里。
陳星揚急道︰「那現在該怎麼辦,我都不知道到底源頭在哪,和賣的那個結婚證確實有關系吧?我立刻舉報那邊?」
「先別急,舉報肯定是可以舉報的,你既然只夢到那一處陵園,結婚證他們還是批發的,那不好說到底是哪里出的問題。暫且不要打草驚蛇,過後再處理。」就算他做夢和結婚證無關,這種行為也是很侮辱人且違反法律的。
應韶悄悄看了一下貌似放棄發言的蘭渮,說道,「我需要想一想,下午你再過來我家吧。」
「好的好的,謝謝應先生。」陳星揚想起什麼,說道,「也麻煩您到下面報警啊,我听說您認識陰差的。」
應韶︰「嗯嗯……」
陳星揚掛了視頻。
應韶立刻轉頭︰「你好我想報警。」
蘭渮翻開筆記本,有模有樣地道︰「我馬上派輔警小宋出警,他已經迫不及待要主持正義啦。」
宋浮檀︰「……」
宋浮檀模了一下劍,確實有點按捺不住︰「你確實沒有做那樣的夢嗎?」
「沒有,」蘭渮把胡七十九叫醒了,問她和白五有沒有察覺到什麼術法實施的痕跡。
胡七十九睡眼惺忪地搖頭。
宋浮檀道︰「那目前不清楚作案者具體情況,受害者有多少,是否只針對了陳星揚。可能需要保守一點,等對方再去找陳星揚,我們將其一網打盡吧。」
應韶︰保守嗎?這是迫不及待要暴力執法了。
「這樣吧,我做個紙人,替代陳星揚,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麼事。」蘭渮道,又到了他表演傳統技能的時候,到時以應韶的名義問陳星揚要頭發和生辰八字就行,騙鬼。
……
陳天濟是開飯店的,膝下只有一女,剛大學畢業,就車禍去世了,他和妻子悲痛不已,周年忌日去探望女兒時,在下葬的陵園就看到了售賣陰間結婚證的攤販們。
當時妻子覺得新奇,還有賣這種東西的啊,就說咱們也買一張吧,女兒生前不是特喜歡看一部叫《追》的電影麼,這里好像就有賣那些明星的。
陳天濟覺得很搞笑,當著小販們的面就道︰「這玩意兒燒了有什麼用,那還不如搭尸骨。但你女兒那個脾氣,相親都不樂意,估計搭尸骨也不會願意。」
他雖然是開飯店的,但是祖父以前在京城吃陰間飯,很出名,是專門撒紙錢的。那時候出殯還有人在前撒紙錢,標準是扔得高、撒得廣,祖父算是行業標桿了,這手藝還收了徒,到現在,家里還和一些吃陰間飯的有往來。
就這商販里,還有認識陳天濟的,「陳哥,話不是這麼說啊,你來看看我這個結婚證。」
陳天濟看了一眼,這個商販叫單良,就他所知,單良父親是個出馬先生,後來過肩給了單良的哥哥。這個過肩,和過戶差不多意思,就是自己的出馬仙緣轉給家族內某人,一般是年紀大了退休,過給後輩,也有夫妻之間過肩的。
也就是說,單良屬于競爭失敗的那一個,沒被長輩和仙家看上。
說來也很無奈,單良的哥哥雖是邪骨頭,也就是特質容易招陰,但自己反而不喜歡這行,是趕鴨子上架。單良挺向往卻當不上先生,和他哥鬧翻後,自己平時在陵園賣點東西,也算吃上了死人飯。
因此單良也和其他商販有了區別,他家里就懂這個的,雖未能過骨,陳天濟也願意過去看看,「怎麼的,你這個有什麼特別?」
他怎麼看,和其他人也差不多啊。
單良︰「喏,我這個呢,賣一張是要三千八的,但和其他人的不一樣,你買了,我就包你女兒能和這個明星‘結婚’。」
陳天濟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單良笑嘻嘻地道,「我知道你不信,你可以問問斜木行的大劉。」
斜木行就是賣棺材的,他說的這個大劉,陳天濟也認識,算是他祖父的徒孫,後來轉去賣棺材了。他看單良言之鑿鑿,就忍不住給大劉打電話。
大劉一听,立刻道︰「是真的咧,我給我舅公買了一張和女明星的。然後我和我家好幾個親戚都夢到了他和女明星結婚,後來他還托夢感謝我,說在下頭倍兒有面子。」
陳天濟︰「……」
單良道︰「怎麼樣?我跟你說,這三千八可不止買的一張紙,還包括婚禮費用吶。再往後,你有什麼事兒,也可以來找我。」
陳天濟怪異地看著他,「你都能看事了?」
「這有什麼不能的。」單良吊兒郎當地道,「我也有我自己的機緣啊。」
「等等,我覺得不大對啊,」陳天濟的老婆迷糊道,「那你這不是,一證多賣麼。」
陳天濟倒是搖了搖頭,他雖然不知道單良怎麼辦到的,但有點明白邏輯了。
果然,單良夸張地道︰「嫂子,三千八你就想和明星真結婚啊?當然是走個儀式圓夢而已了!我收你三千八敢說幫你們搭尸骨,那我是在騙人啊!」
陳天濟的老婆︰「……」
她居然無言以對。
陳天濟還真好奇了,大劉肯定是不會騙自己的,也不是真結婚,但女兒真的能收到嗎?三千八對他們是小錢,想想還沒女兒買演唱會門票貴,陳天濟說︰「那給我來張蘭渮的吧。」
「蘭渮的不行。」單良立刻道。
「怎麼就不行,他不是賣得很好麼,人家都能賣,就你不能賣?」陳天濟的老婆道,「我女兒就喜歡看他演的《追》。」
「喜歡《追》你買陳星揚啊,最近賣得也很火,而且陳星揚才是主演呢,我都不帶多收你錢的。」單良道。如果說最近的榜一是蘭渮,陳星揚怎麼也是榜二、榜三了。
對陳天濟夫婦來說,都是明星,也沒什麼區別,那買就買吧,于是購置了一張結婚證,按照單良說的燒了,並把女兒的生辰八字給了單良。
「對了,這蘭渮,到底為什麼不能買啊?」陳天濟問。
「業務還沒打通,現在是不能,以後也許可以。」單良笑嘻嘻地道,嘖,開什麼玩笑,這個蘭渮是妙感山的旅游宣傳大使,他哥都知道蘭渮,做他生意,被妙感山盯上怎麼辦?怎麼也等這個大使過期了吧。
另有一些明星,或是自己也篤信仙佛,家里供了神像,或是陽氣比較旺,比如一些打星……這些也都沒法做生意。
陳星揚如約去了應韶家,給了他自己的頭發和生辰八字,應韶也拿出一片小小的紙人,和一頂帽子給陳星揚,「晚上睡覺的時候,不要睡主臥,把紙人放在床上,自己去次臥睡,戴著帽子,無論听到任何動靜,都不用理會。」
這帽子正是蘭渮的官帽,戴上後陳星揚就相當于隱身了。
至于紙人,這麼短時間沒法做上次竇春庭用的那種,比較粗糙,只糊了個平面的,但抵用一時應該夠了。
陳星揚回去後,按應韶說的,把紙人放在自己睡的位置,然後自己去客臥睡覺。
前些天都是做夢,最恐怖的時候,其實在陳星揚發現現實和夢里一樣,卻沒有實實在在清醒地見到鬼。現在他的心情又緊張又有點激動,根本睡不著,今晚,會發生什麼嗎?
在床上一直躺到午夜,有些犯困之時,陳星揚听到了咚的一聲,是窗外傳來的,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踫到了玻璃,可是,他家是十六樓。
來了,真的來了!!
居然真的有。
陳星揚想起應韶的話,卻忍不住側眼看了一下,從窗簾的縫隙中,他看到了閃動的影子。
一瞬間,渾身如同墜入冰窖,冷汗齊下。
陳星揚一下腿軟了,全身僵直地閉上了眼,他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應先生說的,無論听到任何動靜都不要理會,他再也不睜開眼了!
隔音的窗戶明明听不到外頭的聲音,他卻總覺得有若隱若現的詭異低語。
窗外。
蘭渮︰「胡襲人,你小心點。」
一下沒剎住撞人玻璃上可還行?
胡七十九;「不要在意這些細節,陳星揚睡得好好的呢,我們進去吧。」
應韶在樓下守著,他們則進去,躲在床底和衣櫃里。
其實陳星揚也不一定每天被拉去結婚,也不好說今天能不能等到,反正蘭渮在床底躺好了,對胡七十九和白五道︰「你們上衣櫃里去,待會兒看我臉色行事。」
胡七十九︰「怎麼看??」
蘭渮︰「……」
忘了戴著面罩的,蘭渮若無其事地改口︰「看我眼色行事!」
等了得有小時,還沒什麼動靜,蘭渮覺得是不是今晚不開工了,一轉頭,越過宋浮檀的身體就看到床外有一截腿,穿著紅色的綢褲,再回過頭,另一邊也出現了綠色的裙子,腳跟微微離地,一看就不是人。
「新郎倌兒,走,又成婚去啦。」飄忽的聲音響起。
從兩個鬼的視角看去,床上躺著的正是陳星揚,有點僵硬,但有些人魂魄離體,本就是渾渾噩噩,這樣也利于他們成親。
二鬼一左一右將「陳星揚」扶了起來,胡七十九已經按捺不住想要動手了,把衣櫃打開一條縫,蘭渮也準備套他們的腿時,就听到這倆鬼和每個社畜一樣肆無忌憚地吐槽老板︰
「好累啊,到底還要干多久,活著干婚慶,死了還要繼續干,干完只分給我們一點點吃的。」
「沒辦法啊,老大說這是放長線釣大魚,先賺一波結婚的錢,打開市場了就好。說不定,回頭還能賺這些明星的錢。等日子好過起來,咱們就都跟著吃肉了。但是吧,我老覺得他在忽悠咱……」
「就是,他看起來很小氣的樣子,听說我的棺材是杉木的,還酸我。」
蘭渮一壓手,示意大家都別動,這些明星?听起來這是個團伙,什麼幽冥婚慶公司嗎?還不止搞了陳星揚啊。
他本來想就地制服,現在一想,反正是紙人,不如跟去看看,能不能來個一網打盡。
那倆鬼攙著紙人出去,蘭渮他們等了會兒才出來,遠遠跟著一看,那倆鬼整體打扮極為艷俗,帶著紙人上了一口紙馬拉的車,他倆坐在前頭趕車,紙人就倚在後頭。
二鬼十分放心的樣子,頭也沒回。
蘭渮一行遠遠綴在後頭,「這樣跟著也挺累,不如我們直接把他們毆打一頓,逼他們交代,帶我們過去?」
胡七十九︰「他們演技不一定過關吧,到時還不知怎樣呢,萬一有漏網之魚。」
蘭渮︰「……」
他隱隱感覺被內涵了,但還真提醒了他,既然是個團伙,務必一網打盡了。
蘭渮︰「我現在燒信給老白,讓他伺機包圍。」
陰司的企業文化,再強也不興單打獨斗,組隊都不夠有意思,群毆才是最棒的。
胡七十九嘻嘻笑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些鬼在京城干這種事兒,也是要副板兒的。」
胡七十九才說完這句話,只見那倆鬼坐著的車在他們眼中已成了一口棺材。她一愣,「果然有點能耐,還會幻術啊。」
她剛才說要副板兒,板兒指的是棺材板兒,就是說有必死的決心——當然,放在鬼身上可能有那麼點點不合適。只是被胡七十九無意中說破之後,加上功力不怎麼樣,也就現形了。
現在看去,便是棺材上坐著花花綠綠的紙人,在夜色中格外詭異。冥婚,是婚俗與喪俗的結合,迎親的人穿紅掛綠,喜氣洋洋,但無處不帶著幽冥氣息。
「我們來個里應外合,白五,你趁機躲棺材里去。」蘭渮吩咐道,刺蝟長期隱匿,在潛行這方面還是比較擅長的。
胡七十九︰「我去!」
蘭渮想到她還撞玻璃上,「不了,你毛手毛腳的。」
胡七十九委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長毛有錯嗎?」
蘭渮︰「……」
白五連地鐵都擠過,何況是棺材。
他化為原型,以不符合正常刺蝟的敏捷動作向前竄。到了車尾,就不容易了,他用兩爪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圓滾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
蘭渮、宋浮檀︰「…………」
蘭渮︰「是不是有點為難他了……」
這麼說著,白五終于一蹬細短的爪子,翻進了棺材,雖不是去買橘子,但背影的確辛酸。
胡七十九則道︰「看起來不是很聰明啊,應該叫尊家去臥底的,怎麼偏只找陳星揚。」
她不知道全情,蘭渮隨口道︰「是啊,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我的陰間結婚證賣得最多,但從來沒做夢。」
即便如此,他和宋浮檀都已經苦惱了。
胡七十九眼楮一亮︰「真的嗎?耶!!!」
宋浮檀︰「……」
蘭渮︰「……」
……這狐狸top癌晚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