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陳星揚的話, 蘭渮也笑道︰「你外甥本來就大哭不止了,被我一嚇, 說不定還不哭了呢。」
陳星揚︰「哈哈, 那你就想錯了,我不管是嚇還是逗,我外甥還就對哭執著。」
「鴿子?」陳星語還不知道鴿子這個梗, 略有些困惑, 蘭渮長得可可愛愛,什麼就鴿子怕他了。
「就是鴿子都怕他啊。那家伙, 太怪了,蘭渮你示範給星語看看啊, 什麼叫鴿見愁。」柳醇陽熱烈要求蘭渮示範。
蘭渮︰「……」
柳導這什麼毛病,他無奈地靠近了片場的鴿子籠, 所到之處, 鴿子如潮水般退去,抱團在角落瑟瑟發抖,相當有視覺效果。
「怎麼動畫片兒似的。」陳星語頗覺有趣,「挺神奇的,這是怎麼得罪過鴿子了嗎?」
這個問題, 還是《追》劇組的未解之謎呢……
柳醇陽突然興奮︰「還有還有!蘭渮, 那個!」
陳星語︰「還有什麼動物也怕他嗎?」
不是動物啊,蘭渮完全get了柳醇陽的意思,抓狂道︰「導演,鴿子也就算了, 你不能見一個熟人就讓我死一次吧!」
陳星揚想到自己也看過蘭渮秀才藝,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哈!就是,柳導你怎麼跟秀兒子一樣。不過人家兒子也不會這招。」
柳導悻悻道︰「什麼兒子不兒子的,好吧……那回頭星語你要是有空,可以來看他拍領盒飯那場。他練過瑜伽,裝死特別像的。」
「瑜伽啊。」陳星語點頭,看向蘭渮,「那……」
蘭渮︰「並不能展示大腿掰到腦袋後面。」
陳星語︰「……」
陳星語︰「我就是想說我也在練瑜伽,下次和你討教。」
蘭渮松了口氣,他是被問怕了,「哦哦。」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問道︰「那你大腿能掰到腦袋後面嗎……」
陳星語︰「…………」
大家哄然大笑了一番,陳星語那張冷艷的臉都綻開了哭笑不得的微笑。
陳星語客串的就是只有幾個鏡頭的角色,很快就拍完了,收工後大家一起回酒店。才到走廊上,就听到一間房門大敞的房間里傳來嬰兒的嚎啕大哭聲。
「淼淼醒了。」這大嗓門,陳星語一下認出來,快走幾步進去。她老公正在試圖用女乃瓶喂女乃,這是之前就吸出來的母乳,但孩子顯然並不是因為餓了才哭,一直撇開頭。
「讓舅舅來試試。」陳星揚洗了手,把淼淼抱進懷里,不過到了他懷里,孩子的哭聲可一點也沒有好轉的趨勢,顯然也不怎麼買舅舅的賬。
柳醇陽自知不是逗孩子的料,探頭看了一眼,「長得還是很好看的,還沒長開就能看出來了,像你。」他說著又看了孩子爸爸一眼,「不像老林,臉大。」
老林投降地道︰「我臉大,我臉大。」作為陳星語的老公兼經紀人,他長得就是清秀,不過肯定沒有陳星語這麼優越,臉大只是相對而言,但還是被柳醇陽無情地抨擊。
說到孩子長得好看,柳醇陽又招呼蘭渮也來瞅瞅。
蘭渮猶豫。
「你來啊,看看我外甥。」陳星揚也道,「不是,你還真怕嚇著我外甥?」
蘭渮只能也走上前幾步,其實他心里是真的沒底,剛才就一直沒敢靠太近。自己身上陰氣可能是重點兒,小孩子敏銳,說不定真和鴿子一樣被他嚇到了。
他隔著兩步距離小心翼翼探著身去看,確實是大眼楮翹鼻子,看得出來優越的基因,可惜正在嚎啕大哭,臉都皺了起來,鼻子紅紅的,有些可憐。
蘭渮本來是想看看就算,誰知淼淼扯著嗓子哭得淚眼朦朧,很是忘我,可就在蘭渮冒頭後的兩秒,他眼楮慢慢睜大了一點,盯著蘭渮看了會兒,哭聲就不自覺越來越小,漸漸止住了。
「嗯?」陳星語和丈夫驚訝地低頭看,這孩子不哭也就罷了,竟然還開始笑了。尚帶著淚花,咯咯笑了起來。
「咱兒子這還是……頭一次笑吧?」老林不可置信地看著妻子。
陳星語也迷茫了︰「別說笑了,沒事不哭也是頭一回啊。」
陳星揚趕緊把淼淼交到陳星語手里,「是不是突然好了,外婆說我倆小時候就是哭滿一百天,突然一下不哭了的。說不定一百天是虛指,這超過了幾天。」
還未思考這其中的邏輯對不對,淼淼才到陳星語懷里,又大哭了起來。
「剛才只是他走神了吧。」老林吐槽道。
陳星語︰「……」
她抱著淼淼,很是頭疼,調整了一下姿勢和角度。
誰知只是隨意的一個動作,淼淼的哭聲再次停止,而且這次不是慢慢停的,是戛然而止,叫她狐疑起來,嗯?
柳醇陽站在一旁,比他們看得清楚,心里嘀咕著不會吧,忍不住出聲指揮道︰「那個,蘭渮你……湊近點試試。」
「我?」蘭渮不解地上前,淼淼看到他過來,一時樂得更起勁了,還伸手試圖去模。
陳星語腦海中想法一閃而過,剛才她調整了一下姿勢,淼淼又正對著蘭渮了,之前停止哭,也是……
陳星揚的嘴都慢慢張大了︰「什麼情況,淼淼這是……看到你就不哭了?!」
陳星語的表情有點崩了,語無倫次地道︰「那個……學弟,你能不能,試試……」她想把淼淼交給蘭渮抱抱看。
「我不會啊。」蘭渮也手足無措,不知什麼情況,而且他也只抱過幾歲的小孩,和嬰兒還是不一樣的,只是在陳星語這樣的表現下又不好拒絕。陳星語夫婦因為孩子這樣,每天心里都擱著事,很不好受。
他戰戰兢兢在陳星語的指點下把淼淼接了過來,就見淼淼吧嗒一下嘴,沒有繼續笑,但是整個兒進入了安靜可愛的狀態,眨巴著長睫毛,頭一次不哭不鬧看向父母、舅舅,像是在觀察這個世界。
陳星揚被震撼了,萬萬沒想到,蘭渮不但沒嚇到他外甥,還來了個反向操作,外甥不哭,笑了!
「咦?你先放開,還回去一下。」柳醇陽指揮道。
蘭渮就又把孩子還回去,淼淼立時大哭。
「抱起來抱起來。」柳醇陽繼續道。
蘭渮又接回來,孩子安靜。
陳星揚忍不住大聲道︰「我靠,這個場景有點眼熟!」
他想舉報了,這特麼不是柳醇陽實驗蘭渮和鴿子那一幕嗎!
柳醇陽訕訕一笑,義正言辭地道︰「徹底確認了,淼淼就是對蘭渮‘情有獨鐘’!」
說是集體呆掉,也不為過。
陳星揚甚至喃喃道︰「鴿子的反義詞是淼淼嗎?」
立刻就被陳星語瞪了,這還是親舅舅嗎?
老林是驚喜交加,外加錯愕,情不自禁說道︰「要不是孩子長得也像我,而且我老婆自己也不受孩子歡迎,我都要懷疑你才是親爹了。什麼時候看過他這麼安分啊,不行,我得錄個視頻給爸媽看,太難得了。」
莫名其妙成了別人家孩子最喜歡的人,蘭渮僵硬地抱著淼淼,被老林錄視頻。
陳星語就著這個姿勢逗淼淼,淼淼也非常配合,甚至和她踫了踫鼻頭,然後開心地笑了幾聲。
原因暫時不知道,但著眼現在——她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經歷啊,打生下來這孩子就沒給過她這親媽面子,好容易有了點親子互動,登時美目含淚。
「工具人,你好。」柳醇陽拍了拍蘭渮的肩膀。
蘭渮︰「……」
他就像是支架一樣抱著孩子,讓陳星語夫婦滿足一下頭回見的奇景。
陳星語伸手,給孩子整理了一下帽子,便露出了額頭上一點褐色。
蘭渮目光滑過,停留在那上面,「這是……胎記?」
「是啊,我外婆說孩子頭上有胎記,以後也不準激光去掉。胎記長這兒,孩子開朗朋友多,可是,你們看這愛哭鬼……」陳星語無奈地道,模了模小孩胎記的位置。
蘭渮卻是越看這胎記的位置和形狀越眼熟,和淼淼清澈的眼楮對視了一會兒,不自覺腦洞大開了。
陳星語去了三次妙感山栓女圭女圭啊,他忽然想起自己和老白一起上妙感山送禮時,撿到的那個胖女圭女圭了,當時摔下來,也磕了個傷口在同樣的地方,胡大姑娘還念叨得留疤了雲雲。
老白怎麼說的來著,碧霞娘娘會把孩子給信徒養。
……不會吧?!
蘭渮也被心底這猜測震到了,面上還是不顯露。
漸漸從震驚里緩過來,陳星揚模著下巴,酸了吧唧地道︰「這也太玄了吧,怎麼我外甥就那麼喜歡蘭渮呢?」
確實玄,大家都看著的,蘭渮甚至什麼都沒做,只露了一臉,孩子就不哭了。要說孩子喜歡帥哥,那未必他舅舅不夠帥,媽媽不夠美?
老林笑道︰「不會是前世有緣吧?」
蘭渮心想,如果淼淼真是那胖女圭女圭,那這句話還真沒錯……
柳醇陽選擇性迷信啊,又是導演,立刻想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我跟你們說,我們組里的攝影以前鬼壓床,都是蘭渮把他喊醒來的。之前和星揚一起撿到墓碑做的硯台,星揚說他都毛了,蘭渮還一點事也沒有。有種人就是膽氣足,特別能鎮得住……小孩看到的東西多容易受驚,在蘭渮身邊,可能反而更安全呢,你們懂吧。」
別說,柳醇陽這一捋,邏輯好像還挺通暢。
陳星揚也是親身體會過的,當即贊同起來,「或者用汪大爺的話說,這是那個生物電流導致的磁場問題……蘭渮和淼淼磁場看來就相當對得上。姐,不然你多住幾天,和蘭渮多待待,淼淼也許就也啥都不怕,好起來了。」
陳星語夫婦一點異議都沒有,不管是前世有緣,還是蘭渮一身正氣,終歸孩子在他身邊安分,他們看著蘭渮,期期艾艾地道︰「會不會很打擾你?」
蘭渮現在強烈懷疑淼淼就是自己抱過的胖女圭女圭,被陳星語給栓來了,他想想道︰「看起來我和令郎還是很有緣分,要是有用,我也算略盡綿力吧。」
柳醇陽見縫插針︰「只要你們不影響我的演員拍攝就行。」
可不能盡給他們帶孩子去了啊,拍戲本來就累!
為此,陳星語都把房間調到蘭渮邊上了,晚上,他們還換了換,蘭渮和老林帶淼淼一間房。陳星語單獨睡,陳星揚去和其他人擠。
程海東一無所知,他一回來不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以為蘭渮先走了。
……
次日好戲才算在大眾面前上演。
陳星語帶著淼淼一起上片場了,考慮到小孩子免疫力弱,待在空曠的地方等著,這麼遠遠看著,淼淼居然也算安分。待蘭渮一演完,立刻就迎了上前。
蘭渮接過淼淼,這次已經熟練很多。
陳星語則殷勤地拿出紙巾,給蘭渮擦了擦汗,柔聲問道︰「累不累?」
她現在可太喜歡蘭渮了!別提什麼本性,在兒子哭了幾個月後,她看蘭渮比誰都親!
「沒事。」蘭渮不好意思地道,「學姐,不用……」
他看到陳星語冷艷的臉上露出慈母般的笑容,就覺得有點渾身不對勁。
蘭渮都不對勁了,何況是劇組其他人,簡直是目瞪口呆。
他們哪知道蘭渮和淼淼的事情,單看這一幕,還以為陳星語和蘭渮是一家人。
什麼情況,昨天陳星語才在陳星揚的介紹下和蘭渮認識吧!陳星語還是出了名的高冷孤僻,你什麼時候見過她對別人這樣?就是她老公也不一定有這個待遇!
——說到老公,孩子他爸老林也來了,拿著飲料和點心要給蘭渮吃,被柳導喝止。雙方遙遙對罵,一個說你不要喂胖我的演員,另一個說我們蘭渮也太累了。
眾人︰「???」
我們蘭渮?什麼鬼,他們這是進入什麼平行空間了嗎?
柳醇陽和陳星揚又怎麼會和他們八卦這個,于是大家只能傻眼地看著蘭渮在片場除了拍戲,休息期間就坐在角落,星語女神的兒子則或趴或坐在他懷里,他自己看劇本、打盹兒倒也沒太大影響。
別說,陳星語和老林圍在旁邊逗孩子,有點像一家四口……但更詭異一點。
程海東作為蘭渮的同屋,都被工作人員打听了無數回情報,但他真不知道,甚至懷疑自己睡一覺也錯過了什麼劇情——他也確信昨天在片場陳星語和蘭渮還很生疏啊。
但看著女神夫婦對蘭渮親如一家人,他忍不住背著人問蘭渮了︰「是兄弟就教教我。」
蘭渮︰「教什麼?」
程海東︰「你們苗族的蠱術。」
蘭渮︰「……」
蘭渮︰「去你的!」
……
陳星語一邊讓孩子靠近蘭渮,按柳醇陽的說法蹭點兒正氣,一邊抽空去把剩下兩個女圭女圭還到妙感山了。只是還了女圭女圭,孩子還是不見好,除非在蘭渮身邊。
「會不會是因為要帶淼淼一起過去?」蘭渮問,他覺得自己這思維很符合邏輯。
「不會的,這個我問過,還願,還就是不能帶孩子過去。」陳星語皺眉道,其實因為蘭渮的出現,這神奇的現象,讓她開始對玄學解決途徑保有很大希望了,只是結果不盡如人意。
倒是蘭渮這麼一問,更顯得他對這些不了解了,真是全靠一身正氣闢邪啊。
蘭渮確實真的不懂為什麼,他原以為就是還願沒完成,現在願也還了,竟也無用?他都琢磨著,是不是寫封信捎給老白,問問他可知道怎麼回事。
蘭渮正琢磨著呢,陳星揚過來說︰「剛听到柳導在說,可能轉場拍攝之前要停兩天。」
蘭渮的戲份主要集中在拍攝期前半部分,而接下來原定劇組去京郊一處四合院民居實景拍攝。拍完這部分,蘭渮的戲份就要殺青了。
但現在似乎是拍攝地出了點問題,無法立刻進行拍攝。不得不給a組的演員放了兩天假,讓他們到時候去那邊的拍攝地集合。
陳星揚玩笑地道︰「不然,蘭渮這兩天跟我們回家去住?」
倒是陳星語正色拒絕道︰「這幾天已經很打擾蘭渮休息了,放兩天假不容易。不知道淼淼什麼時候能好,總不能一直不讓他歇著。」
實不相瞞,她都在和老林商量了,該怎麼酬謝蘭渮才好。
蘭渮知道她為人父母,能說出這樣的話,也是體諒自己,吶吶道︰「那不如錄點視頻看有沒有用吧……」
陳星揚︰「噗。」
別說,還真可以試試有沒有用啊。
老林掌鏡,讓蘭渮給錄幾句哄孩子的話,類似淼淼不哭,乖寶寶之類。
蘭渮就當拍戲了,迅速進入角色,錄完這幾句,又听陳星語說︰「能不能再錄催眠曲?或者兒歌也行。」
嗯,音樂倒是比語言更加豐富,蘭渮的父母都是小學教師,兒歌他還是會一點兒的,只是一想到兒歌,不知怎麼,倒是想到了那個不知道名字的離魂常客,被自己坑了後騎著小瘸驢奔跑。
他想著就樂出聲來了,「哈哈,嗯……我有一頭小毛驢,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帶它去趕集。」
這麼哼唱錄制完畢,別說,錄的視頻還真有一點用,不說次次靈,但淼淼听到蘭渮的聲音,總是會有些反應,能讓陳星語他們輕松不少,也放心的暫時和蘭渮告別。
蘭渮拖著行李回自己公寓,影視基地和下一個拍攝點,那是分別在京城兩頭呢,這次很幸運,可以睡兩個懶覺,再去工作。
他才走到電梯前,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從背包里掏元寶……
「我不是來要錢的。」老白大搖大擺走過來,接過了元寶,說道。
蘭渮︰「??」
您在說什麼胡話……
老白把元寶收好,笑嘻嘻地道︰「嘿嘿,你前幾日在陰曹地府可是鬧了一回?」
「你都知道了?」蘭渮有點憂心了,「我是和守門的鬼吏吵了幾句,這件事不會鬧大了吧?有沒有給你惹上什麼麻煩?」
「這算什麼事兒啊,我們東岳陰司哪天不和那頭吵架。就是陰間消息傳得快,你可是名氣大漲,牙尖嘴利啊。」老白看起來對蘭渮的行為,是贊賞居多。
蘭渮感慨,沒想到我在陽間還是區區小透明,在陰間倒是成了三線名鬼……
老白不知他想什麼,續道︰「嚴三謝你呢,只一時抽不開身,他說是那鬼吏後來還給你使了絆子?給你找補回來了,把那家伙牙都打斷了。還有,胡大姑娘也下山辦差了,隨我一道來,想同你見一面呢。」
蘭渮一時放下了名氣不名氣,問道︰「胡大姑娘找我做什麼,能不見嗎?」
他雖然想問淼淼的事,卻覺得問問老白就算了,很不必去見胡大姑娘吧。
「……胡家人可是記仇得很,你確定不去嗎?」老白的意思還是讓蘭渮見見。
蘭渮︰「哦,她又不知道我是誰,只能報復你吧。」
這叫父債子償。
老白︰「…………」
蘭渮︰「好吧好吧,我見,她在哪?」
老白︰「車庫里,沒告訴她你家在哪兒。」
蘭渮也不離魂了,反正胡大姑娘知道他是生無常,只拿了只口罩來戴上,就和老白一起下去了。只見胡大姑娘正盤腿坐在一輛小車上,見他們來了便跳下來,笑盈盈地道︰「今日來辦差,便想和老朋友敘敘舊。」
雖然只見了一次,但胡大姑娘儼然要把蘭渮當知己了。原因大家都知道。
蘭渮也很識相地把一把香交了出來,胡大姑娘接過狐頭狐臉、急不可耐地嗅了幾下,才貌似文雅地擦了擦鼻子,將香先揣好,然後似笑非笑地道︰「你真的不帶我回家麼?」
老白給蘭渮擋了,他收了錢還是很願意挺身而出的,「大姑娘,這是我們東岳陰司的人。」
「嘻嘻,我知道,援建黃泉路……我都听說了,真是東岳的好無常。咱們都是東岳一脈,總是自己人,我也是憂心,小來是生無常,近來京城不太平,他若受了牽連怎麼辦。」胡大姑娘笑得眼楮也眯了起來,閃著精光。
「京城怎麼不太平了?」蘭渮不明所以,「這清明不都過去了麼。」
胡大姑娘眼楮在他身上刮了好幾遍,才問道︰「還不清楚麼?你可知道這京城的鎮物?」
華夏風水有鎮法和鎮物,常見的鎮物比如桃符、石獅子、瓦將軍,都是鎮妖闢邪用。
不過那些鎮宅所用,而城市,也是需要鎮物的,比如不少城市都修塔作為一城之鎮物。
而對于一座皇都來說,鎮物就得更厲害了。京城重地,歷朝歷代,都有皇家風水大師設下鎮物,比如京城就有舊五鎮和新五鎮,以五行鎮物鎮住東南西北中五方。
像覺慧寺的大鐘,傳說就是新五鎮中的西方鎮物,屬金。
蘭渮道︰「我依稀听過,好像有覺慧寺的大鐘。其他不記得了,而且無論舊五鎮,老五鎮,好像版本也不止一個?都不知道哪個是真的……咦,對了,我好像听說妙感山的金頂,其實也是金屬鎮物?是嗎?」
「這個嘛,有的真,有的假,至于哪個是真……」胡大姑娘按了按嘴唇,示意不得宣之于口,「除了這明面上的陽間風水高人設下的五鎮,其實還有暗五鎮,是京城的仙家們聯手設下的,已有千年歷史。要我說,不是這暗五鎮,什麼新五鎮老五鎮,也設得沒那麼順利。所以近來,暗五鎮出了些問題,甚至影響到了明五鎮……妖邪們都坐不住了。」
但具體是什麼問題,又出在何處,她也不能隨便說。
蘭渮仔細一回憶,之前听他們說過什麼時節不對,小紅小綠那樣的厲鬼都作亂,可能就是指的這個,甚至老白為什麼需要從人間借人手?也許亦是因此。
「大姑娘是為了此事奔波?嚴三哥說京城是高人最密集的地方,我覺得應該輪不到我被牽連吧。」蘭渮半開玩笑地道。
「我也是擔心你不是。」胡大姑娘的眼楮在蘭渮和老白身上來回亂轉,「你看你都不知道這事兒,明明就在京城地界上。老白也是的,不提醒提醒。」
老白訕訕一笑,他拿了錢答應不讓蘭渮干什麼活兒,自然也不必特意告訴蘭渮這些事。但之前他是拿陰司忙碌來搪塞胡大姑娘,現在被大姑娘看穿了,有那麼一點點尷尬。
「謝謝胡大姑娘,我以後一定多給您供香。」蘭渮機靈地立刻道,果然看胡大姑娘露出了笑意,又轉移話題,「對了,我……認識一個人家的小孩兒,是打妙感山栓來的,額頭這里有道褐色的胎記,平時總是大哭不止,偏偏見了我就不哭……」
「喲,你見到淼淼了?」胡大姑娘漫不經心地道。
她竟還知道孩子叫什麼?蘭渮轉念一想,名字都是娘娘宮里道士起的,胡大姑娘就待在山上,知道也不奇怪。
胡大姑娘笑道︰「你們原就有緣來著,在山上救了他一次。他雖沒記憶,卻帶著這緣投生,見了你就不哭了。」
竟然真是這樣,系著緣分的呢!蘭渮追問︰「那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出生後哭鬧不止?先前以為是還願沒還完,最近他母親也去還願了,可還是會哭,是還缺了什麼環節嗎?」
「哭著啊,和還願可沒什麼關系。」胡大姑娘想想道,「淼淼投生前,本就是殿里最靈性的一個,娘娘看陳星語長得漂亮,才給了她……」
蘭渮差點「我靠」一聲,娘娘還看臉來的?
他硬憋著沒說話。
胡大姑娘︰「……怕是眼楮太靈了,平素見了髒東西,近來京城本就邪氣四竄。你若不是早‘認識’淼淼,見了你也要大哭的。」
那倒是巧了,而且和柳醇陽捋出來的說法還對上了一半,只一點猜錯了,蘭渮不是一身正氣,是一身陰氣。
蘭渮追問︰「有辦法解決嗎?」
「自然是有的——」胡大姑娘一笑,「剛好呢,我也想謝謝你,美食相贈,你把手伸出來。」
蘭渮看了老白一眼,見他點頭,才把手伸出來。
胡大姑娘伸出右手,不知從哪拿出一個指甲刀來,把長長的食指指甲剪了一截,那指甲正好落在了蘭渮手心。
蘭渮︰「……」
他差點手一抖,把這指甲給丟了。好像有點不衛生啊。
「你不是還勸我剪指甲麼?現剪給你了。」胡大姑娘道,「這指甲就如我的分|身,帶著我幾分本事。你要用時,把它挫下來一點燒了,就可以用我的本事了。你用了它,自然知道把淼淼見鬼物的眼楮蒙住。以後若遇到危險,也可如此。」
老白看胡大姑娘一眼,撇嘴道︰「大姑娘這算感謝麼,這是想讓小來先試後買,試了你的本事,日後把你接回去吧。真是會做生意。」
蘭渮啞然。
胡大姑娘掩嘴一笑,「你試試,用過都說好!」
「……」蘭渮就會勾魂,不知道怎麼幫淼淼解決,就算是試用品,他琢磨大不了堅決只試不買,小心地把那片指甲捻起來,用紙給包住收好,「謝謝大姑娘。」
他和老白、胡大姑娘就此道別,直接從車庫坐電梯上去,一出去,迎面就撞到了應韶和他的兩個師弟。
……
應韶買了一堆做法的用品,凝重地和兩個師弟說︰「咱們這次得罪的人不簡單,你倆要是害怕了,現在還有機會,立刻買車票回老家。」
師弟們都搖頭,「不,絕對不回去,跟那家伙干到底了!憑什麼啊,他們不守規矩,又做巫婆又做鬼騙雇主錢,咱們只是實話實說。」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啊!」應韶嘆氣道,「當時你也太激動了,直接說出來,我本是想慢慢透給雇主的。」
師弟弱弱道︰「對不起師兄,我犯傻了。那我更不能走了,我不走。」
另一個師弟也道︰「不走,我們都不走,看他邪法師厲害還是我們蠱鬼凶殘,誰怕誰。把他們的鬼都吞了煉蠱!」
應韶看他們放狠話,露出一絲苦笑,這場戰不好打啊。
他正想著,電梯門打開了,他那漂亮鄰居走出來,大家正對一面。
應韶一愣,沒想到他會回來。
蘭渮也不知道應韶他們在聊什麼,就是看了應韶的袋子里一眼,有點惋惜,這沒燒雞啊,上回背著他吃的烤面筋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啊……蘭先生,」應韶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叫住想往自家走的蘭渮,「我在網上看到你新聞了,才知道你是演員啊,而且在拍柳醇陽的戲,真厲害!」
「謝謝。」蘭渮一笑,「是啊,我就回來兩天,還得去片場。」
「哦,所以今晚在家哈,那個,你可得給我簽名。」應韶主動上前,「我也能出去吹啦,我認識明星。」
「沒有沒有,小透明一個。」蘭渮友好地給他簽名,作為一個小透明,除了公司安排的,蘭渮也就給倆人簽過名,應韶算一個,另一個,是王警官……
蘭渮剛簽好呢,一抬頭,就見應韶對自己一彈手指,幾滴水落在了自己臉上。
蘭渮︰??
什麼玩意兒。
應韶喝道︰「出我口,入你心,金蠶系魂,魂隨我意!」
有個詞叫蠱惑,蠱者,惑亂人心神。
應韶正是打算催眠這個鄰居,省得今晚他們有什麼動靜,鄰居又打電話叫物業。
蘭渮︰「…………」
……好累,都回家了還要演戲。
虧得蘭渮是個演員,又有保持淡定的習慣,他一動不動,看著應韶念叨完了,直勾勾盯著自己,命令道︰「今晚,無論听到什麼聲音,都不要理會,在房間睡你的覺。」
蘭渮︰「……好。」
應韶囑咐完,剛想收了蠱,又想起什麼,「對了,有沒有什麼娛樂圈隱秘,給我說一下。陳星揚前女友真的是黎倩嗎?」
蘭渮︰「………………」
蘭渮︰「不知道,我太糊了。」
應韶憐愛地看了兩眼,又覺得自己有毛立場同情人家啊,酸溜溜地道︰「會紅的。好了,你回去吧。」
唉,人不同命啊,他這鄰居長這樣,靠臉就能吃飯了。不像他們這些家戶型宗教服務供給者,在京城這片土地上,競爭激烈,要跟和尚道士喇嘛頂仙的陰陽先生等等同行,有時候甚至是女巫搶生意……房租飯錢都岌岌可危。
應韶看著鄰居被蠱惑完,無視他們,開門進了自己家,這才招呼師弟們回去,要布下法陣,嚴陣以待!
……
蘭渮一關上門,就抽紙巾擦了擦臉,彈他一臉水也不知道干不干淨,鄰居今晚這是想干嘛呢。他赤腳走向廚房,心想可剛才那蠱對他怎麼沒用?
蘭渮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應韶的蠱惑沒用應該不是他學藝不精,也不是自己的無常身份——這無常也沒說能免疫蠱毒攻擊啊。
他估模著,是自己他身上還有胡大姑娘送的指甲蓋兒,迷惑人心是老胡家的看家本領,因此才沒被迷住。
他隨便琢磨了一下,也沒往心里去,拿了瓶裝水出來,晚上喝點水,再吃點外賣水果就對付了。
蘭渮吃完水果,躺在床上看了會兒劇本,想著劇情就睡著了,半夜才被冷醒,爬起來一看,老白坐在他床頭,陰森森地問道︰「你還有錢啵?」
蘭渮︰「……」
蘭渮崩潰地道︰「這才多久,你就沒錢了?有沒有五個小時?」
啃老也不是這麼啃的吧,過于勤奮了。
老白搓搓手,「都怪胡大姑娘,她埋怨我瞞著你的住處——我可是替你擋住她的搜尋了。她一生氣,拉著我非要和我賭錢,把錢都給我贏走了。」
「沒了沒了,真沒了,我一顆也沒有了!你過幾天再來!」蘭渮無力地爬起來,想關窗戶。
外頭一陣一陣陰風刮進來,明明已經是夏天了,卻陰寒得如在黃泉,他本以為是因為老白在,誰知往外一看,飄著十好幾號冤魂。
這些冤魂手腕上都系著絲線,懸停在空中,正在辨認方位。
蘭渮︰「唉……」
好累,能不管嗎?
但這些冤魂樣子,像是被人拘著……要是視而不見,好像太冷酷了吧。
應韶的屋子門窗都貼了符,這些冤魂是被拘役為僕,但也因為是冤魂,神智不是特別清楚,看著蘭渮家大開的窗,就琢磨從這邊進去。
結果排著隊從窗戶進去,就見里頭坐著無常,不是一個,而是兩個,配置相當齊全。
其中一個無常幽幽看他們一眼,疲憊地道︰「來都來了,跟我走吧。」
眾鬼︰「…………」
鬼還沒到手,兩個無常已經商量起來了︰
「非要送啊?唉,看在你的面子上,拉覺慧寺去吧。」
蘭渮訝然,「你也送覺慧寺?不是應該找個道觀嗎?」
老白︰「你懂什麼,花他們錢辦自己事兒,超度完我給拉東岳去。」
蘭渮︰「……」
……
隔壁。
應韶正襟危坐,隨時準備迎接大敵。
兩個師弟則跺了跺腳,「師兄,你說什麼時候才來啊,我腳有點麻了。」
應韶看看都子時了,篤定地道︰「應該快了!」
覺慧寺。
月色如水,宋浮檀和思空坐在庭院中下棋,竇春庭百無聊賴地托著下巴旁觀。
因為上次離魂一去多時,下達黃泉,宋浮檀身體略有不適,便在覺慧寺住幾日休息,竇春庭也被打發來陪表哥。
思空落下一子,微微一笑,「你有些心浮氣躁。」
雖然宋浮檀看上去仍是一如既往的從容,但思空能從他的棋路看出來,心思確是亂了。
竇春庭還懵呢,哪有哪有,姑姑還讓他注意表哥的情況,他可半點沒看出來表哥心浮氣躁,不還是安安靜靜,要麼看書要麼寫稿子嗎?
宋浮檀被思空道破,索性放下了棋子,大方承認,「那就到這里吧,沒心情了。」
思空頷首,站了起來。
「思空。」宋浮檀忽然喊他,「你會金輪咒麼?能不能教我。」
思空卻是訝異地看了他一眼,這還是宋浮檀頭一次要向他們學什麼東西,「會,你要學,必然也是很快的。」
宋浮檀是師父口中的「病身紅蓮」,佛家推崇蓮花,病身紅蓮指的即是歷經劫難,卻心性如紅蓮堅韌清淨,不可動搖,正因如此,那些妖邪從來無法侵入他的心神,拿他沒轍。
也因此,一個金輪咒,宋浮檀想學,不必擔心學不會。
「金輪咒是什麼?」竇春庭狀況外地問道。
思空飽含深意地笑了笑道︰「持此咒,夜夢所思之人。」
宋浮檀的手指在石桌上點了幾下,算是默認了。
從第一面起,他就對小來有好感,這是在陰間或陽間都從未有過的。他甚至從未想過,自己會覺得一個陰間生物可愛。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都死兩百多年了。也正因為對方來自陰間,宋浮檀連他的全名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躍躍欲試,又舉足不前……現在又是許久未見,他想,或能夢里見一見?
竇春庭「哇」了一聲,「表哥你戀愛了?不對,戀愛了可以直接見真人啊,難道是單戀?」
宋浮檀站起來,並不打算和竇春庭分享自己的事,「你可以回去睡覺了。」
「我不,我也想學這咒啊。表哥,你到底想見誰,你告訴我,我保證不跟姑姑、姑父說。」竇春庭抱著桌子不肯走。
可惜宋浮檀態度堅決,
竇春庭含怨道︰「不告訴我夢姑是誰也罷了,咒都不讓學,虛竹哥,你也太小氣了!」
宋浮檀︰「……」
他一腳踹在了竇春庭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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