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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回到最初(十七)

很可惜, 譚昭並沒有見到譚老爺子咽氣。

不過在老爺子咽氣後,他見到了神情略帶頹喪的燕女士。相較于記憶里那個滿面和煦、帶著莫名關切眼神的燕女士,譚昭還是覺得現在的她更順眼一些。

「阿昭, 好久不見。」

譚昭將人迎了進來,大概是有話要說, 對方遣退了一直跟隨的生活助理。

「喝茶嗎?」

燕女士搖了搖頭︰「小八呢, 听說他跟你住在一起?」

這個時間, 顧昶正在後院泡藥浴,隨著時間的增加,藥方也是一改再改,換句話說,味道和藥力是成反比的。

譚昭輕咳了一下︰「他很好, 您這回來,是有什麼事嗎?」

燕女士的目光變得有些幽深,甚至帶著點贊嘆, 阿昭今年二十歲,幾乎每年都變個模樣,這不是形容長相,而是給人的感覺。

如果她的老五也能……

「譚觀泉, 死了。」

不是病逝,不是沒了, 而是簡簡單單地死了, 從措詞可見燕女士對譚老爺子的厭惡。

譚昭卻是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譚觀泉是誰。

哦,原來是譚老爺子啊。

「居然拖了這麼久?」

燕女士︰……

這話直接得讓人根本沒法接,當然譚昭也是故意的,他並沒有什麼時間跟人演什麼祖孫情深︰「如果今天您只是來說這個, 那我知道了,我會穿著得當去參加葬禮的。」

「唔,如果譚家還有時間籌備葬禮的話。」

燕女士心頭一跳,事實上,她恨了譚觀泉大半輩子,在過去短短數日之間,見夠了他的狼狽模樣,可知道他死了,她依然沒有感到多麼開心。

所以,她讓人開車找到了這里。

「你恨他嗎?」燕女士終于開口。

輪椅上的老太太顯然很需要一個慰藉的理由,譚昭靠在沙發上,覺得不太舒服,還拿了個靠墊靠著,這才開口︰「這個你,是指的我,還是五叔?」

燕女士的眼神瞬間躲開了譚昭的眼神。

「我認為,這個問題並沒有任何的意義,不論是對于我而言還是五叔,您覺得呢?」譚昭的口吻非常輕松,卻像是一把利劍刺穿了燕女士並不多的堅強。

「是……是嗎?」

「當年我被當做傳承祭品的事,您或許一開始不清楚,但後來您肯定知道的,對吧?」譚昭並沒有將視線落在燕女士身上,反而是把玩著手里的手機,「有很多次視頻通話,您都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我,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看五叔,我雖然從沒見過五叔,但我想當年老爺子揮斥方遒,您即便有機會,也多方掣肘、無從下手吧?」

譚老爺子是個利益至上的人,他的婚姻當然也是如此,第一段是商業聯姻,第二段當然也是,燕女士出身名門,家族和譚家後續有很多的合作,那時候的譚家和燕家旗鼓相當,只是後來譚家靠著「傳承」飛黃騰達,譚昭能查到的大概就是燕家受制于譚家。

「……你說得沒錯,當年我想為你五叔出頭,不論是談家還是燕家,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幫我。」

這才是她遠走海外,不見親人的原因。

她的兒子被人薄待,臨到頭枕邊人卻是只會說謊話的精致騙子,她幡然悔悟,卻發現不管是娘家還是兒子,都沒有站在她這邊。

她心冷如冰,在老五死後,不顧不切地離婚,就是想帶老五離開那個吃人的譚家。

「你知道嗎?當年老五本該死得更輕松一些的,都是譚觀泉為了你,為了你身上的氣運,執意不讓他走,我每天被人控制著只能隔著窗戶看他,看他那麼痛還向我求救,我卻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我是不是很失敗?」

這個炙熱的午後,燕女士難得將藏了二十年的話說了出來,只是說出來之後,她的心里並沒有好受多少。

譚昭卻「幡然悔悟」,原來他患上「遺傳病」不是巧合,而是人為啊,譚老爺子為了譚家,可真是煞費苦心,他這個佳木還沒出生呢,就有伐木工人將地皮挖起,去滋養他家的私人莊園了。

他剛要開口說話,熟悉的電子音卻從旁邊的落地音響中傳來,驚得燕女士瞬間從個人情緒中出來,只听得聲音響著︰

「那你今天來說這些有什麼意義!當初你迫于各種無奈作出各種妥協,沒能讓自己的兒子好走,卻在這里對另外一個受害人倒苦水,你恨的不是譚老爺子吧,恨的是當年和現在都無能的你吧!二十年過去了,你要有什麼報復之心,什麼不能做,我哥他都帶著一身病痛長大了,有能力回來復仇,你呢,二十年遠居國外,還好意思拿我哥當替身!臉呢!」

譚昭模了模鼻子︰……弟弟,你略犀利啊。

燕女士的臉瞬間難看至極,又或者說是因為被戳中痛處,才會連表情都無法控制。

其實就是這樣啊,她痛恨無能的自己,甚至到了這種地步,她還寄希望于別人毀滅譚家,歸根結底,是因為她懦弱無能,這苦痛是她該受的。

譚昭卻在此刻突然開口︰「不恨,回答您上個問題,我認為恨是一種需要力量和投入的感情,他不配,您懂嗎?」

看著燕女士略帶懷疑的眼神,譚昭非常貼心地解釋道︰「換句話說,他品行卑劣,在我不能還手的時候對我動手,我或許有過一段憎惡他的時光,他讓我生于富貴之家,卻跌入深淵,如果不是他,我的一生本該平順健康,相信您也這麼想過五叔,對嗎?」

見對方訥訥點頭,譚昭才繼續開口︰「但我後來想,我憑什麼要為了這樣一個人斷送我的人生?他卑劣,我就報復回去,等他落入深淵,我且看他如何才能爬起來。」

「這話听著冷血淡薄,所以其實我也是個睚眥必報的普通人,希望您不要相信什麼‘人死如燈滅’的俗爛話,如果您恨他,就繼續恨他,這是您的權利,誰也沒辦法剝奪您。」譚昭微微一笑,已經將人送到了門口,「如果您實在太恨,甚至可以揚了他的骨灰泄憤,人如果顧慮太多,就會失去一切。」

目送燕女士的車離開,譚昭拍了拍手,轉身對上顧昶定定的目光。

「喲,這是誰家的帥小伙啊~」

顧昶低頭打字︰「請你不要拐彎抹角地夸自己長得帥,謝謝。」

……這都被你發現了,不得了不得了。

譚昭心虛地模了模鼻子,正要回屋,電子音又響起來︰「剛才那番話,其實更多的是講給我听的吧?」

到如今,顧昶已經能非常坦然地承認自己就是靠著仇恨過活的,他不是譚昭,能在病痛中還有余力揮霍金錢、紙醉金迷,山村的生活貧瘠,捉妖人的這個職業听著神秘強大,但他所能得到的卻並不多,除了老瘸子對他的關愛,他什麼都沒有。

理所當然的,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後,他心中愈發地不平衡。

捉妖人大多都沒什麼錢,與妖為敵都是拼命的事情,裝備再多都不算過分,老瘸子曾經聞名捉妖界,到老了卻依然兩袖空空,他們最艱難的時候,連頓飯都吃不上,他餓得難受,去偷村里的土豆,被打得身上一道一道的。

他看村里其他的小孩都偷過,卻只對他下了重手,不過就是欺軟怕硬,欺負他沒有父母護佑,欺負他是個听不見不會喊的孩子。

到現在,他終于靠著仇恨從山村里走了出來,一步步走到了譚家。然而這里並沒有護佑他的父母,只有冷冰冰的利益和利用,譚家就像一個奢華版的山村,困囿著另一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兄弟。

無止境的利用虛耗著對方的身體,顧昶曾經借著撿東西模過一把譚昭的脈,虛弱得根本不像一個還活著的人,多可悲啊。

因為出生無法反抗,卻要面對這樣的人生。

但就在剛才,這人跟他說了那樣的話。

也確實,是對方能做得出來的事。顧昶不禁想,如果他們一同出生,一同長大,那該多好啊,唔,都是譚家人的錯,如果有機會,他一定要揚了那老頭子的骨灰。

這種人,就該死無葬身之地。

「我不是,我沒有,你可不要瞎說。」

顧昶斜覷了一眼,一副你瞎說,但我不戳穿你的模樣。

譚昭覺得親弟弟的眼神真是越來越利了,他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道︰「今天天氣正好,不用來釀酒可惜了,等下你可瞧好了,你哥我雖然炸廚房,但釀酒真的很不錯的~」

顧昶︰真的嗎?我不信.jpg。

雖然弟弟不太給面子,但譚昭還是從後院的倉庫里拿出很早以前珍藏的古酒方和釀酒工具,這些可太讓人懷念了,這是他穿越之前為數不多的興趣呢。

說起這個,他好像還在庭中的樹下埋了幾壇很早期的練手之作,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譚昭一邊將用具送進洗碗機,一邊打字讓生活助理準備釀酒材料。

卻沒想到生活助理不僅帶來了釀酒材料,還把忙碌過天的譚景行也給拉了過來,看著客廳這眼神刀光劍影的兩人,譚昭……默默拿起了旁邊的隻果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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