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昶曾經說過, 太歲化妖,成透明色,與之為契, 可福澤血親。
譚昭略略思考了一下,就想起那契約已經被好心的自己挪到老爺子身上了, 這會兒契約雙方靠近, 應該會有點特殊的磁場感應吧。
正這般想著, 顧昶已經穩穩借著湖面上的游艇,穩穩落到了岸邊,與此同時,旁邊坐在輪椅上的老爺子忽然猛地睜開了眼楮,眼楮紅光一閃而過, 然後就像是被什麼控制了一樣掙扎著站起來妄圖沖向岸邊的顧昶。
這顯然就是太歲感知到危險,號召契約對象去營救,但恐怕太歲自己也沒想到, 自己這回契約的對象,居然是個行將就木的糟老頭子。
「爸!你慢點!爸,你這是要去哪兒?」
「爺爺!」
一群人又是喊爸又是喊爺爺的,就很失控, 可偏偏即便如此,老爺子依然不給一絲回應, 聰明的譚大伯突然就意識到兒子那句「譚家要完」的意義了。
「小七, 你做了什麼!」
譚昭微微往後退了兩步,走出鬧騰圈,他才開口︰「大伯,您可別冤枉我,我可什麼都沒做, 只是爺爺太疼我,不想我承受太歲傳承之苦,便將傳承攬到了自己身上罷了。」
這話有毛病嗎?譚昭覺得沒毛病。
但听這話的譚大伯,確實倒抽一口冷氣,相較于譚家其他人,很明顯作為家主的他,對于家族傳承這樁事了解得相當清楚。而也因為清楚,他才恐慌。
作為兒子,他太清楚老爺子從前做過什麼事了,這份傳承落到老爺子頭上,又如何能提供傳承運轉的能量?
想想現在集團為了彌補那五個大項目發起的風險項目,譚大伯根本無法想象如果沒有家族傳承的庇佑,集團會走向什麼樣的末路。
不!不可以!譚家絕不能敗在他的手上!
只是禍到臨頭,他卻發現自己居然沒有一個可以要挾對方的東西,譚大伯此刻免不了有些怨毒老三兩口子的無情,但凡有一絲感情在,事情都不會發展到這一步。
「還愣著干什麼!攔住老爺子,把譚景歸給我抓起來!」
一旁的譚景明剛要提醒,那邊的譚昭直接用行動將所有人都震懾在了原地。
只見譚昭忽然騰空而起,足尖在半空之中點了兩下,就像武俠小說里的人一樣,直接輕身躍至了岸邊。
……這還咋打?根本打不過啊!他們保鏢只是玩拳頭的,不是玩命的啊,人畫風都不一樣,鬧呢?
當然了,譚昭主要也不是為了震懾譚大伯一行人,而是顧昶在搞太歲消滅工程,但太歲這玩意兒就跟一坨軟乎乎的膠質物體一樣,沒有具體的器官,燒不爛殺不死,只要還有一丁點物質殘存,就還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但凡事也有例外,這個例外就是顧昶身上……回夢妖的天賦技能。
當然了,譚昭並不知道回夢妖的存在,但他從見到的顧昶的第一面就覺得這小子身上有異,如今顧昶催動妖血,對「殘血狀態」的太歲發動天賦技能,他就完全看出來了。
顧昶這完全就是在玩命啊。
譚昭直接奔了過去,卻沒想到顧昶防著他,硬是不讓他打斷技能釋放,雖然不知道這技能的作用,但直覺上,應該是直接作用于太歲意識的一種技能。
事實上,譚昭猜得也八九不離十。
生靈皆有意識,能化妖的太歲更是如此,傳聞中太歲乃奪天地之造化而生,但從古至今,命犯太歲的故事不要太多,太歲從來都不是什麼祥瑞之兆。
顧昶只覺得心髒都要爆炸了,但他卻能清楚地感知到,妖血在蠱惑他,蠱惑他迷亂更多的人,挑起一只衰敗太歲的陰暗面怎麼夠,身體里每一個細胞都在鼓噪著它的貪婪!
譚昭對上了顧昶嗜血的眸子,那里糾纏著不屬于顧昶的欲念,蠱惑著他去回想曾經最不堪回首的記憶。
有嗎?當然有,他是人,有情緒有偏好,很早以前,譚昭就知道自己做不來聖人,只能做個平凡度日的普通人。
但他會沉溺于過往嗎?
絲毫不會,因為相較于那些不好的東西,更多的是旅途帶給他的美好,好的事物會讓人變得更好,譚昭非常慶幸,在穿越最初的時候,遇上了良師益友,是他們教會了他平和地對待自己,對待這個世界。
即便後來遇到各種形形色色的人,他也能秉持本心,無懼誘惑,一直跟系統走到現在。
以免其他人妨礙他,譚昭直接以自己為中心部下陣法,這次他沒有吝嗇靈力,直接秒速「安裝」,下一刻直接握住顧昶的雙肩,他們是雙生子,曾經在母體里一起生長過十個月,即便分別多年,也有一種獨特的默契在。
譚昭輕易就用靈力突破到了顧昶的識海。
比想象中還要黑暗,譚昭找了很久,只找到一座隱在黑暗中的墓碑,墓碑上寫的是先考之墓,他當然不會覺得這是譚父的墓碑。
以墓碑為核心,越往外走越黑暗,譚昭的靈力走了一圈,又回到墓碑這里。
「顧昶,听得見嗎?」
用靈力發出的聲音,並不需要耳朵的接收,顧昶原本被妖血撅住的心神瞬間一滯,這是……聲音?
「不知道現在的你能不能听見,我是譚昭,你不要嫌我嗦,我就只簡短說兩句。」
這話風還有辨識度了,原本沉迷于黑暗過往的顧昶瞬間就有種力氣往棉花里使的感覺,于是他泄憤似地用力量蹂躪了幾下妖血,連太歲都沒顧上,就急于尋找聲音的來源。
譚昭還在繼續說著︰「很抱歉,我最近才知道你的存在……」
他們兩個兄弟,一個被家族利用吸干榨干,如果不是系統綁定了他,這會兒他可能正拿著投胎號碼牌走在黃泉路上,但譚家生活富足,錢財確實少不了,相較于他,顧昶這一路走來,要艱險許多。
「我不知道該用怎麼樣的話來勸說你,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才能讓你從過去解月兌出來,但我知道我應該做些什麼,我們是同胞的兄弟,我不希望也不想看到你跌入仇恨的深淵。」
「其實很早的從前,我也想過為什麼偌大的譚家,偏偏是我患了家族遺傳病,又偏偏是我攤上那麼一對父母,既給我病痛,又不給我親情,我犯病的時候,永遠只有我自己一個人躺在病床上。這樣的人間,真的還有留戀的必要嗎?」
「但我後來想通了,世界真的很大,譚家看著大,但它真的很小,我學會了很多事情,也看到了很多不同的風景,如果可以,能給我這個機會帶你去看看嗎?」
譚昭說完,識海里依舊是空蕩得可怕的黑暗。
他等了很久,都沒等來顧昶的回應。他以為等不到了,卻在轉身離開的剎那,識海里忽然響起顧昶的聲音。
是清朗的,像是春風一般的聲音。
「太晚了,你知道嗎?一切都來不及了。」
譚昭的靈力在抗拒中被推出去,譚昭一瞬睜開眼楮,只看到旁邊閃著紅光的透明太歲一瞬炸裂在半空中,不留一絲殘渣。
而旁邊的顧昶也轟然而倒,他身上冰地可怕,就像渾身的血液都被冰雪凍住了一樣。
太歲一死,契約的一方不再存在,譚老爺子立刻恢復意識,但在下一刻,他身上的七竅開始流出黑色的膿血,譚大伯顧不上譚昭,立刻讓醫生過來吊命。
沒有了阻礙,譚昭用靈力穩住顧昶的身體,強行壓下對方身體里暴動的妖血,隨後找了輛車,一騎絕塵直接離開了老宅。
等出了老宅,譚昭回頭看了一眼夕陽,殘陽如血,映襯著日暮西山的譚家老宅,昔日的妖冶已是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衰敗腐朽之相。
不遠了,盤踞羅市多年的譚家,終于要走向末路了。
驅車到郊區的別墅,已經是星雲滿天。
譚昭並不怕譚家人找他麻煩,一來是太歲一死,集團絕對會出事,二來是老爺子被契約索命,那群利益至上的人,絕對會先解決他們認為緊要的事,然後才會騰開手過來教育他。
顧昶依舊沒醒,幸好他剛剛順了把輪椅在後備箱,將顧昶運回房間,譚昭才覺得饑餓異常。
冰箱里還有顧昶包好的包子,但譚昭對自己的廚藝沒有信心,他隨便吃了點沒有過期的面包,這才給生活助理打電話,列了一個巨長的藥材清單過去。
「要快,價格沒關系,有多少就買多少,明白?」
能給譚七少當生活助理,能力也是很不賴的,第二天一大早,生活助理就將需要的藥材運進了後面的倉庫。
等譚昭醒來,先去查探了一下顧昶的狀態,然後才去倉庫配藥。
等將顧昶折騰進藥湯里,已經接近中午時分。
他累得攤在沙發上,正準備掏出手機叫個外賣,別墅的門鈴就響了。
譚昭拿起旁邊的別墅智能管家調出攝像頭,定楮一看,門口的人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是風塵僕僕的譚景行。
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