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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第一百四十二章

記憶被解開封印, 韓皎腦中前所未有的清醒, 一切曾經讓他迷惑的事情, 此刻都變得無比清晰。

根本沒有所謂的原主,他就是韓皎,這個時空的韓皎, 只是另一個時空的記憶讓他感覺像是進入了一本書中的劇情。

未來的他,為了改變此刻的命運,以身獻祭,將自己的記憶, 以夢境或幻想的方式,輻射給了與自己並行時空的人,每個時空最多不超過三人。

獲取到這段記憶的人,或許隔日就會忘記, 或許會講述給旁人听,甚至寫成戲曲話本, 讓更多人知道。

無限的發送與等待,千萬分之一的概率,能讓某個並行時空的自己,以某種形式知道這段故事。

一旦記憶串聯,韓皎就會在遇見謝奪之前, 獲得自己在其他時空的記憶, 獻祭就會開始進行。

時間無法在同一時空倒退,他只能讓其他並行時空的自己提醒過去的自己,不要走錯路, 不要讓最可怕的事發生。

然而,未來的那個韓皎至始至終都不明白,謝奪為什麼忽然性情大變,也不明白謝奪為什麼最終自殺,他只能把這些謎題,留給年少時的自己,去尋找答案。

在達成約定的夙願之前,另一個時空的記憶與他本身的記憶之間,會產生屏障,只有在類似麻醉的混沌狀態下,兩個時空的記憶才會發生重疊甚至互換。

天道不允許交錯時空的記憶互相干涉,任何時候,韓皎都只能憑借自身意願,選擇如何改變未來的路。

所以,在混沌狀態下,擁有雙重記憶的韓皎,會徹底失去行動和思考能力,只能憑本能對外界作出反應。

決定獻祭時,韓皎並不能確定,從未與謝奪相識的自己,是否會選擇自己想走的路。

可是,即使不能確定,他還是選擇了這條不歸路。

此時此刻,謝奪的命運被改變,並登上了皇位,獻祭達成交換,記憶開始融合,韓皎瞬間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這些痛苦,是從未來那個韓皎得知謝奪的死訊開始的。

他與謝奪最後一次見面,也是爭執爆發到頂點的那一夜。

此後生死永隔。

韓皎許久後才意外發現,謝奪名下所有能轉賣的莊園與票號巨額存銀,全都轉移到了自己名下。

這顯然是一場有所預謀的訣別,謝奪早已心存死志,而韓皎是他在人世間唯一的牽掛。

因此,韓皎越想越覺得,是自己的阻撓和責備,讓謝奪失去了生存的玉望。

思念與懊悔,究竟能把人心折磨到怎樣的地步?

如果能夠讓一切重來,哪怕徹底從世間消失,甚至從未存在過,韓皎也毫無怨言。

此後,他不願揮霍謝奪的饋贈,反而靠經商,不斷聚攏更大的財富,自己粗布淡茶一輩子,全部財產,皆用于賑災救民。

他因此種下善緣,結識了那位山中道人,替他了卻今生的哀思。

所有的回憶,伴隨著前世刻骨的痛苦,全部被釋放出來。

韓皎听見熟悉的嗓音焦急地呼喚,便拼命掙扎著恢復意識。

終于,他睜開眼,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息,眼前少年的臉容,比記憶深處的他略顯青澀稚氣。

這是韓皎日思夜想了近四十年的男人。

「快傳太醫!」謝奪正慌張地對周圍下令,身旁有官員提醒「韓大人醒過來了」,他才急切地低頭看向懷中人。

「小白?」謝奪松了口氣,輕輕將懷中人攏緊,俯頭小聲在他耳邊道︰「是不是太激動了?今天起,你就是大楚的皇後了。」

奇怪,這句話竟然穿透了腦中巨大的轟鳴聲,韓皎听清了,欣喜地對謝奪笑起來。

可他分明感覺到,那些他最寶貝的回憶,兩世所有的記憶,都在他腦海中一片一片的熄滅。

韓皎吃力的抬手,顫抖著拂過謝奪的眉眼、鼻梁、唇瓣……

「謝奪……」那雙桃花眼眸透過淚光不舍地看著謝奪,韓皎啞聲吐息︰「以後,我再也不給你布置策論了,沉迷蹴鞠也沒有關系,只要你……開開心心過完這一生。」

過了一整個日夜,韓皎仍舊在東宮中昏迷不醒,太醫查不出任何中毒跡象,韓皎的呼吸和脈搏都很正常。

謝奪一直面色陰沉地守在床邊,時不時試探韓皎體溫和脈搏,絲毫不理會大臣們的輪番求見。

因為朝會上的突然離席,禪位宣召草草了結,若非皇帝身體虛弱,此番必定會嚴懲謝奪。

如今禮部官員前來求見新帝,商討登基大典等事宜,卻屢次被打發離開,以至于皇後都被請出來親自管教兒子了。

皇後終究是了解自家孩子的,看見謝奪一動不動的姿態和隱忍不發的神色,就知道這時候不能硬踫硬,只能暫且由他去了,自己出面,同禮部官員商議登基事宜。

第二日後晌,韓皎的家人被接入宮中。

太醫詢問了韓皎是否有舊疾,家族之中是否有人曾有過突然昏迷不醒的癥狀。

答案都是沒有。

韓太太眼楮都哭腫了,一旁的小阿墨抱著她腰,也被嚇哭了,韓老爺強忍著心疼,一直在盡力阻止妻兒在新任皇帝面前失儀。

謝奪始終無聲無息,坐在床邊的圈椅里。

沒有勸慰韓皎的家人,也沒有因為他們的失態不悅,他只是皺眉,注視著熟睡的韓皎。

「太醫,您老實告訴我罷!」韓太太抹著淚哽咽道︰「阿皎這究竟是怎麼了?還能不能醒過來?」

「韓大人昏迷的原因尚且不明,但請夫人放心,他的脈搏和氣色都很正常,昏睡應該只是暫時的。」太醫分析道︰「老夫已經詢問過韓大人的同僚,听聞韓大人這幾日來一直都有些萎靡氣虛,時常在值房伏案昏睡,老夫猜測,韓大人是因這幾日公務太過操勞,才導致昏睡不醒,將養幾日,該是能醒過來。」

韓老爺趕忙上前低聲道︰「相信太醫的判斷,阿皎年少力強,沒病沒災的,不會有事,我瞧他氣色也沒什麼變化,就是累的很了,睡得扎實,你不要繼續哭鬧了,君上面前,成何體統?」

韓太太聞言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趕忙用帕子抹干淨鼻涕眼淚,偷眼去瞧年少的新君。

這少年此刻的陰沉氣勢,與前兩次相見時的風趣氣度,全然不同,只看一眼,邊讓韓太太打了個哆嗦,低下頭去。

韓太太緊張地吞咽了一口,碎步上前行了一禮,顫聲道︰「臣婦失儀了,求陛下責罰。」

謝奪直起身,側眸看向韓太太,站起身,上前一步。

嚇得韓太太腿腳一軟,又被謝奪扶住,親自用指月復抹去了她臉上的淚痕。

「不要哭。」謝奪用命令的口吻對她道︰「我不會讓韓皎出事,也不允許夫人胡亂操心傷身。」

韓太太忙頷首道︰「臣婦遵命。」

謝奪轉頭看向韓老爺︰「這幾日,你與家人可留宿東宮,隨時探視韓皎。」

韓老爺拱手拜道︰「臣遵旨。」

謝奪點頭︰「你們先去偏殿歇息,這里有我看護。」

三人走後,謝奪轉頭看向太醫。

太醫被那冷厲的目光嚇得慌忙頷首听命。

「那些人說他是從幾時開始嗜睡的?」謝奪同太醫確認。

太醫緊張地抬手扒算︰「距今不足十日……那就該是……」

「上月廿三。」謝奪已經推算出結果,眉心頓時皺得更緊,沉聲問道︰「若是受驚過度,會不會出現這樣的嗜睡癥狀?」

「受驚過度?」太醫仔細想了想,忐忑地回答︰「受驚過度,確實會有昏迷癥狀,嗜睡倒是不曾見過。」

「如果是一段很長的時間內受到驚嚇,會不會在危險解除後,出現昏睡不醒?」

太醫思忖片刻,答道︰「微臣倒是听說過這樣的先例,可是……至今沒有遇見過這樣的病癥。」

「若是因驚嚇昏迷,最多會昏迷多久?」

太醫回應道︰「多數轉眼就會醒來,少數昏睡一兩日,暫且沒見過更久的。」

謝奪揮退了太醫,獨自坐回床邊,繼續注視著熟睡的韓皎。

他心中已經認定,韓皎是因為自己出京那幾日受到驚嚇,才會昏迷不醒。

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忽視韓皎的感受。

小神童素來敏銳又膽小,逃出京城這麼大的事,謝奪非但沒有設法隱瞞韓皎,反而因為信任,想都沒想就把重擔全然壓在韓皎和三哥肩上,就這麼活生生把韓皎給壓垮了。

原本以為,此前那數月的煎熬,已經是他人生最痛苦的煉獄時光,卻不曾想,煉獄之下,還有更深的淵藪。

他根本不敢想象韓皎再也不會醒來的可能,所以一刻也不想挪開目光。

回想數月以來暗無天日的時光,韓皎是他唯一的溫暖,最終,也是韓皎給他的安全感,讓他鼓起勇氣面對自己真正的想法。

因為這份溫暖,讓他重新獲得擊碎黑暗的勇氣,可如今,刺目的天光重新照入他的生命,韓皎卻毫無預兆的熄滅了溫暖。

無法言喻的惶恐。

謝奪陡然伸手,將熟睡的韓皎撈入懷中,雙臂狠狠收緊,像是怕他從縫隙中溜走。

一滴淚水劃過臉頰,欲墜不墜地掛在謝奪下巴尖。

下巴忽然感到一陣輕柔的溫熱濕潤。

謝奪猛然睜眼,低頭看去——

懷中人此刻正仰著腦袋,一雙漆亮的桃花眼睜得大大的,注視他。

「小白?你醒了?」

謝奪還沒來得及激動,懷中人就突然伸出舌尖,又舌忝了一下他的下巴尖。

這麼主動的小神童非常難得,謝奪忍著激動,正欲回應他的輕吻,肩膀卻被韓皎雙手抵住。

韓皎再次伸出舌頭,去舌忝他臉頰的淚痕,可是還不過癮,一臉委屈的嘟囔︰「水……水……」

謝奪這才明白過來,小神童是口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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