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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奪敢肯定, 剛剛偏廳里發出了異樣的動靜。

如果換做老八老十, 現在該是已經嚇得沖進屋里了, 但謝奪沒有。

一個蹴鞠高手應有的沉著冷靜,讓他只是飛身躍下屋頂,像只大貓般無聲躍至窗邊, 屏息探听。

喘息聲?

屋里傳來七哥的喘息聲。

但沒有小神童的呼救聲。

或許只是治療過程中,七哥情緒激動。

謝奪直起身,淡定地垂眸佇立,感覺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然而, 緊接著就听見小神童的嗓音傳出來——

「別著急,殿下,慢一點,先讓臣把盤扣解開。」

謝奪一雙狹長的瑞鳳眼和緊抿的薄唇瞬間張圓了!

完全不在掌控中!

屋里又傳來小神童溫柔地嗓音︰「別把衣裳撕壞了, 殿下輕一點,腰帶還沒松開呢。」

「砰」的一聲巨響!

被謝修壓在圈椅里的韓皎嚇得一哆嗦, 轉頭一看,就瞧見破窗而入的**oss目光冰冷,鎖定了他和端王!

「您怎麼還在?」韓皎驚慌地沖**oss揮手︰「殿下快出去!快出去!」

謝奪反而邁開長腿,一步步走近︰「這就是先生不讓我在旁把守的原因?」

韓皎看了看正在模索盤扣的謝修,好在沒被打擾, 轉頭對**oss急道︰「臣正在給端王殿下治療, 您想干什麼!」

「這話應該我問先生才是。」謝奪嗖地伸手,抓住韓皎後脖領子。

眼看**oss抬手要把他從椅子和端王之間拽出去,韓皎一咬牙, 猛地擠開謝修,手腳麻利地親手月兌掉自己的外衫,把衣裳塞進端王懷里,朗聲道︰「給你!都給你了,本宮以後絕不再踫珍娘的東西!珍娘永遠都是那個照顧殿下的珍娘,她不會被本宮取代,也不會被任何人取代,她對殿下的心也永遠不會變!」

謝修懷里抱著韓皎茶白色外衫,呆呆佇立須臾,低頭看看衣裳,又看看圈椅里只剩一身潔白中衣的韓皎,謝修眼里的狂怒漸漸消退,成了一片茫然。

「殿下請坐罷,治療還沒有完成。」韓皎有點不習慣身旁**oss的注視,下意識雙手抱臂,蜷縮在圈椅里。

韓皎剛剛那段話,已經讓謝奪全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雖然沒親眼見過七哥扒母後衣服的情形,但小時候听到過有關這件事的各路傳聞,謝奪耳朵都听出繭子了,自然一點就通。

韓皎用余光去看**oss,耳根有些發燙,小聲催促︰「快出去啊殿下,您不能干擾治療。」

謝奪沒有听從指揮,抬起頭深吸一口氣,似乎是想開口解釋自己剛剛的失態,卻又發現此刻不是辯解的時候,遲疑片刻,轉過身,逃也似的從窗戶跳出去了。

韓皎終于松了口氣。

當著**oss的面,被扒去外衣,感覺怪怪的,現在就好多了,正襟危坐繼續引導謝修做呼吸放松練習。

「哪里不舒服。」看得出謝修的閃回已經開始了,韓皎引導謝修把痛苦感受詳細描述出來。

謝修縮回椅子里,抱著韓皎的外衫,痛苦地捶了兩下胸口,雙唇緊抿,說不出話。

「胸口悶,心跳得很快是嗎?」韓皎只能替他描述。

謝修點了一下頭。

「您非常害怕,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韓皎注視著謝修。

謝修蹙眉閉上眼,屏住呼吸。

韓皎問︰「你看見什麼了?」

謝修沒有回答。

「謝修,你看見什麼了?告訴我,說出來,說出來就結束了,不會再發生。」

長時間地沉默,謝修又開始痛苦地捶打自己胸口。

「呼吸,放松。」韓皎溫聲引導︰「告訴我。」

「他從……那個地方……沖過來……」謝修抬起顫抖的右手,只向屋子東南角︰「沖過來掐住我……」

謝修窒息了,松開手里的衣裳,雙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韓皎慌忙起身,箭步沖上前,抓住謝修雙手,輕輕拍打他後背,輕聲道︰「放松、放松……」

謝修看見十二歲的六哥面色猙獰地壓著自己,滿臉都是憤怒仇恨。

「他這里有兩道抓痕。」謝修瞳孔放大,麻木地用手在半空比劃著︰「是我抓傷的,鼻子……鼻子這里出血了,流到唇縫里,他咧著嘴,牙齒也都是紅的……」

謝修嗓音嘶啞地描述著眼前看見的畫面。

等到謝修身體略微放松下來,韓皎繞到他面前,彎身看著他開口︰「很好,很好,接下來,你的眼楮要跟著我手指移動,頭不可以動,只有眼珠可以動,移動的時候,你會重新看見那天發生的所有事,這會是最後一次,全部想起來,以後就會停止這件事重演。」

創傷應激障礙的閃回癥狀,是因為事發時過量的刺激,讓腎上腺激素系統崩潰,導致創傷發生時的場景畫面、聲音,以及身體感受,被鎖定在神經系統中,記憶系統無法整合加工。

治療是模仿睡眠過程中的眼動反應,幫助患者大腦搜集被鎖定的記憶碎片,讓大腦能夠對其進行整合再加工。

韓皎開始詢問痛苦級別評估︰「現在感覺如何,謝修,你看見他的牙齒被血染紅了,你很難受,比看見母後穿著珍娘的衣服,哪個更難受?」

「現在。」

「現在最難受是嗎?」

謝修痛苦地點頭。

「好,等治療完成後,你就再也不會用這些痛苦了,你相信自己可以康復嗎,謝修?」

謝修眼里滿是絕望。

「你想變回原來的自己嗎?」

謝修點頭。

「你相信自己能康復嗎?」韓皎再一次引導他提升認知效度。

謝修點頭。

韓皎抬起右手,兩根手指作為標示物,確定好平行面和移動範圍,配合口頭觸發聲,開始眼動治療。

在確定謝修跟上節奏後,漸漸加速移動。

每當察覺謝修露出難以支撐的痛苦表情,韓皎就會暫停治療,詢問他想起了什麼。

謝修的回憶是碎片式的,很隨機,但是精細又確切。

他能想起當時那碗羹湯灑在皇後衣服上,跟香料混合的氣味,也能想起燕王喘息的聲音和頻率,一切都那麼真切,可他完全分不清這些事情的前後順序。

一次眼動二十四回合結束,謝修臉上的痛苦神色略微緩和。

韓皎問︰「心跳減緩些了嗎?」

謝修木訥地點頭。

「還能看見他的表情嗎。」

謝修遲疑地點頭。

「還那麼可怕嗎?」

「好像……遠了……」

韓皎問︰「感覺好像很久以前發生的事了,不會帶你回到那時候,是嗎?」

謝修點頭。

韓皎立即做了一次正性鞏固植入治療,緊接著又做了兩套眼動治療。

在進行到第三套眼動治療時,謝修愈發平靜地雙眼里,突然出現悲傷的淚光。

「想起什麼了?」韓皎暫停治療。

謝修哽住許久,嗓音低啞道︰「他在哭,眼楮很紅,好像不是在發怒,他也……很害怕……」

那些鋒利的回憶碎片,漸漸拼湊出了謝修的完整記憶。

謝修的大腦不在因為恐懼而無法思考,他看清了六哥猙獰的面容,看清六哥眼里打轉的淚光,看清他齜著的血紅牙齒和顫抖的雙唇。

激烈的耳鳴也消失了,謝修听見六哥哽咽著懇求——

「別胡鬧了老七……哥求你了!」

滾燙的眼淚劃過謝修的臉龐,所有的恐懼和絕望仿佛,被這滴熱淚滾過,融化了。

謝修急切地看向韓皎,不知想說什麼,卻無法表達自己的想法。

韓皎趕忙讓他深呼吸,引導詢問道︰「你想起了一些其他細節,是嗎?」

謝修急切地點頭︰「他很害怕。」

韓皎注視著謝修,輕聲開口︰「誰很害怕?」

謝修目光閃爍,許久,坦然回答︰「六哥。」

韓皎極力忍住興奮,傾身握住謝修左手晃了晃,鼓勵道︰「您很勇敢,我真為您驕傲。」

第一次emdr治療出乎預料的成功,謝修已經可以說出六哥兩個字並不會出發閃回反應,被鎖定的記憶碎片也被整合了。

韓皎見好就收,結束了第一次治療,並提醒謝修,如果這兩日做了什麼奇怪的夢,可以記下來下次告訴他。

二人約定三天後進行第二次治療。

韓皎穿上自己的外衫,前襟被謝修撕壞一截,只能小心翼翼折進衣領里。

站在一旁的謝修心虛地看著別處,小聲提醒韓皎︰「東廂有很多衣裳,先生可以隨意挑選一件回去。」

韓皎一愣,轉頭看向謝修︰「殿下叫我什麼?」

謝修低下頭︰「韓……皎。」

「你剛才叫我先生。」韓皎轉身走到謝修面前,笑得陽光燦爛︰「臣現在不是壞草了?」

謝修點點頭。

韓皎得寸進尺︰「臣有這個榮幸成為殿下的先生嗎?」

謝修頭埋得更低了︰「你是翰林院侍講,侍講都是先生。」

「那可不一樣。」韓皎拽兮兮地耍無賴︰「剛听見殿下叫我先生了,一日為師,終生為……」

「你給我適可而止吧韓小白!」門外忽然傳來**oss殺氣騰騰的警告。

韓皎倒抽一口涼氣,麻利地系好腰帶滾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嫌我們棉花慫,有哪個棉花敢當著老攻的面撩三夫嗎?

棉花精︰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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