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韓皎撫民工作還沒完成, 擔心自己走了, 負責撫民的官員會中斷施粥, 豈不是讓流民又空歡喜一場?
侍從朗聲回答︰「就是現在,二位皇子殿下正在營地等候,韓大人這邊請——」
「山上的流民還沒吃完糧食, 暫時不會再起禍亂。」韓皎思慮再三,回話道︰「請您替我回稟二位殿下︰只要穩住官員,不要讓官兵主動上山出擊即可,我撫民公務尚未完成, 需一個時辰後再去拜見殿下。」
沒想到這翰林院編修膽敢拒絕皇子的召見,侍從正色道︰「殿下召見大人前往軍營議事,這是軍令,推月兌不得, 請韓大人立即隨屬下動身。」
韓皎想了想,只好請他稍候片刻, 疾步走去找那撫民官員,神色嚴厲道︰「程大人,燕王與翎王殿下召見我去軍營議事,接下來的施粥任務,只能交由您來完成, 請您指揮守兵搬運糧食, 熬粥之事可以交給流民自己做,至少得完成第一輪施粥,在下忙完就來接手。」
那官員為難道︰「韓大人, 下官已經說了,那些糧食輕易動不得,您年紀小,這里頭的事恐怕不明白,實話告訴您,若是叛民家屬還能吃到賑災糧,往後出了事,流民還不都以為造反就能逼朝廷給吃的?開了這個頭就壞事兒了!所以咱得等內閣的安排,先得有個合適的撫民理由,才能發放糧食!」
韓皎道︰「這次流民失控的原因,乃是撫民官員的疏導方式不到位,導致流民與朝廷之間缺乏溝通與信任,才引發了禍亂。往後若想避免流民鬧事,應該嚴格制定撫民步驟,避免官員懶政,而不是用不放糧和剿殺的方式警告天下,這麼做,只會導致未來的流民放棄來皇城求助,直接去周遭州縣落草為寇,甚至鼓動更多良民入伙。到時候,朝廷剿匪需要花費的軍費和人力,比應付這區區九萬流民可要多出數十倍了。」
那官員被說得啞口無言,想了想,仍舊推卸責任︰「韓大人是翰林院學富五車的才子,自然高瞻遠矚、胸懷天下,而下官只是個小小的七品都事,只知做好自己分內的事,至于長遠的安排……」
「我已經沒功夫繼續勸下去了!」韓皎怒不可遏地打斷他的話,軟的不行來硬的,直接放狠話威脅︰「我知道,您百般推月兌撫民差事,不過是沒把我這翰林院編修放在眼里,但您有沒有想過,兩天之前,我還是翰林院里一個無品級的庶吉士,入朝不到半年,為何會被破格提拔為編修?您真當我好欺負麼?如今那頭軍營里,兩位皇子召見我前去議事,您就不怕我把你這敷衍塞責的作為,捅到皇子跟前!」
那官員臉色一白,驚到︰「韓大人,您可是正人君子,下官也是奉命辦差,您總不會想去皇子面前告黑狀吧!」
「在下正有此意。」韓皎厲聲道︰「如果只有做小人,才能將尸位素餐的官員驅逐出朝廷,那我寧可為天下百姓當這樣的小人。」
「你……你欺人太甚!」那官員終于不淡定了。
韓皎道︰「程大人,我只需要您吩咐守兵把糧食運進來,您大可說這一切都是我的吩咐,不論誰怪罪下來,我韓皎發誓會一人頂著,絕不牽累大人。但若是我離開之後,施粥中斷,再次引發民變,恐怕在下想替您擔責,也擔不著了。」
那官員睜大雙眼,愣愣地看著韓皎,半晌,顫聲說︰「那我們可說好了,一切都是您的指示,與卑職無關,請您立個字據!」
韓皎深吸一口氣,朗聲回答︰「取筆墨紙硯來。」
山下軍營。
營帳中,引發民變的御史跪伏在地,燕王余怒未消,來回踱步,氣得說不出話來。
一旁負責撫民的總督也滿頭是汗,好不容易等到燕王停下腳步,才小聲提議︰「殿下,當務之急,是盡快平亂,朝廷為了這個縣的百姓,撥放了不止一次賑災糧,這些刁民非但沒有心存感激,反而聚眾反叛,若是事情傳到御前,恐令陛下寒心吶!」
「你推的倒干淨!」燕王劈頭蓋臉指著那總督怒道︰「他們若是真拿到了賑災糧,還用得著來京城求救?他們千里迢迢來到京城,一路上也不知道餓死了多少親人,最終卻等來官兵的武力驅趕,換了你,你會心存感激嗎!」
那總督察慌忙低下頭。
跪在地上的御史顫抖道︰「流民叛亂已成事實,卑職願親領禁軍攻上山嶺,鎮壓亂民!為主分憂!」
「你還想親自領兵殺掉那些流民?」燕王怒道︰「本王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個流民的尸首,既然是你惹出的禍端,理當由你解決,領兵的事就用不著你負責了,你給本王只身一人去山上,向那群流民請罪,讓他們知道,濫殺流民不是朝廷的指示,罪過由你一人擔當!」
「殿下!」御史嚇得面無人色求饒道︰「卑職若是一人上山,必然會被當成探子,來不及說話就會被叛民殘殺!」
「那就對了!」燕王冷冷道︰「你對流民沒一分耐心,他們對你自然也不留機會,這很公平。」
「殿下!殿下!」那御史對著燕王咚咚磕頭求饒。
「六弟,別跟這畜牲浪費時間了。」坐在軍帳中央長桌旁的三皇子焦急道︰「趕緊先請兩位將軍進來,商議戰術,盡可能減少流民傷亡。」
燕王听三哥的勸,揚手讓兩個廢物官員先出去,氣哼哼走到桌案前坐下,一抬頭,對面三哥目光焦慮地看著他,九弟始終低著頭。
燕王嘆息一聲,側頭吩咐侍從,請兩位將軍進來。
正在帳外等候的兩個老將軍昂首挺胸走進來,對著三位皇子抱拳行禮,體格健壯不輸當年。
這兩位將軍都曾參與抗倭,如今年紀大了回京養老,雖然多年沒有領兵,作戰經驗卻極為豐富,對付幾萬流民綽綽有余。
二人方才在軍帳外等候時,已經小聲商討過對敵之策,此刻只等燕王出口相詢。
燕王剛欲請二人入座,又有人掀簾子走進軍帳來。
是韓皎趕到了。
「殿下。」多日不見燕王,韓皎神色凝重,抱拳行禮。
二人目光相撞的一瞬間,燕王心下一酸,讀出了韓皎眼里的哀痛。
「先生快請做,有二位將軍坐鎮,不會再有事的。」燕王抬手示意韓皎坐到自己身邊。
兩位老將軍也一起落坐,得到燕王的垂詢,便各自提出了自己的作戰方略,等待燕王抉擇。
韓皎听完後差點跳起來,這兩位將軍的計劃,跟放火燒山比起來,就只剩環保一個優勢了,他們就是要殺光三萬流民!
燕王听完也直皺眉,委婉提醒道︰「這三萬流民並非叛民,昨日因為官員行事不當發生了沖突,他們搶走了賑災糧,但罪不至死,最好能夠活捉安撫。」
兩個老將軍聞言對視一眼,神色都有不滿。
一位老將軍委婉勸說道︰「殿下,戰場上瞬息萬變,即便佔據絕對的兵力優勢,也不能掉以輕心,更何況這些流民佔據地理優勢,若是您下達軍令時要求留活口,可能會被流民突破防守,反而造成我軍大量傷亡。」
另一位老將軍更不客氣︰「戰場上只有敵我之分,若是將山上叛民當做無辜百姓,便不該派兵包圍他們。如今,敵我已成對立之勢,倘若對敵心存憐憫,豈非效仿宋襄公不肯半渡而擊之‘仁義’,讓我軍陷入危險之境?要打,就該不留余地,否則干脆撤軍,放叛民逃離。」
燕王被兩個老將軍這麼不留情面的駁斥,卻也不好動怒,畢竟是他特地請這兩個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將出馬,身為將領,想要己方萬無一失並無過錯。
韓皎忍不住了,伸腿用腳尖去蹭坐在對面的**oss腳尖,示意某「軍事奇才」應該登場發言了。
然而**oss只是縮回長腿,躲開了韓皎腳尖的「攻擊範圍」。
韓皎急壞了。
這條咸魚怎麼關鍵時候悶了!說話啊!
見六哥被兩個老將軍訓得跟孫子一樣,謝奪有點慌,一時不敢在兩個倔老頭面前自取其辱。
為了催**oss閃亮登場,韓皎壯著膽子唐突道︰「諸位殿下有沒有其他提議?」
謝奪見小神童都快急瘋了,只好深吸一口氣,盯著桌子中央的地圖,抬手指向流民藏身的山嶺東南方向,嚴肅開口道︰「我覺得此地可以挖一條……」
「別亂插話。」三皇子趕忙小聲打斷九弟說話,轉而先夸贊了兩位老將軍的觀點,再委婉詢問︰有沒有可能安撫和圍剿一起進行,盡可能減少正面交手,包抄後談判為上。
一位老將軍回答︰「我二人之策略,也是想通過威懾,讓流民盡早放棄反抗,若是起初就采用溫和包抄的作戰計劃,流民恐將毫無畏懼,頑抗到底。」
燕王蹙眉想了想,低聲問︰「若是如此,流民傷亡大約多少,才能穩定局勢?」
老將軍想了想,回答道︰「末將沒法給出確切的保證,若是想要減少傷亡,只能讓禁軍多守幾日,等糧食吃完了,流民士氣自會減弱。」
「將軍言之有理。」謝奪硬著頭皮再次開口,指著地圖上方才所說的位置,繼續提出自己的觀點︰「可趁這兩日等待的時機,讓我軍在此處挖通距此一里……」
燕王趕忙咳嗽兩聲,垂眸用嚴厲目光示意弟弟不要亂指揮,怕弟弟在老將軍面前鬧笑話。
「殿下是說挖通河道嗎?」韓皎也不管周圍人臉色,豁出去了,裝傻充愣看著**oss,驚訝道︰「這麼做有何用意?」
兩位老將軍同時斜了韓皎一眼,見他是個毛頭小子,便也懶的計較,干脆主動請九皇子把話說完。
他二人都是為朝廷立下赫赫戰功的老將,待會兒直言指出九皇子的錯處,也算不得犯上。
就該讓小皇子明白,軍事要務,不是外行人可以隨意置喙。
作者有話要說︰ 原著中某黑化戰神︰你們說誰是外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