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傅長陵不可置信出聲, 「哪個衍?」
「水朝宗于海貌之衍, 」說書人見傅長陵面上神情有異, 疑惑道,「怎麼,你認識?」
所有人看向傅長陵, 便就是在這一刻,周邊有鐘聲響了起來。
那鐘聲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眾人都有些驚訝︰「竟然是八合鐘?」
八合鐘是鴻蒙天宮專門用來告知雲澤所有人事宜的法器,敲響八合鐘後, 無論在雲澤任何角落, 都可以听到詔令。所以八合鐘不會隨便啟動, 自從葉瀾去世以來,只有在每一屆鴻蒙天宮宮主交替之時,用以宣告之用。」
「江宮主出事了?」
這些在偏遠之地的凡人並不知道近來大事, 驟然听到八合鐘, 所有人都有些慌亂。
傅長陵听到八合鐘,他抬起頭來, 看向鴻蒙天宮的方向, 隨後就听秦衍的聲音從天空傳來。
「天道有常,生而無常,時逢魔修入界, 烽煙將起,鴻蒙宮宮主江夜白魂歸來處,為穩雲澤, 特命鴻蒙天宮首徒秦衍暫承師位,為鴻蒙天宮代宮主,道號歲晏。八合為證,天地共見,雲澤諸君,得令。」
說完之後,白花似如雪一般從天而降,哀樂從遠方傳來。
周邊在短暫的驚愣後,一一起身,抬手放在胸前,彎腰行了個禮。
鴻蒙天宮上,秦衍手從八合鐘上挪開,轉頭看向旁邊陪著他的幾位長老和四宗宗主,恭敬道︰「晚輩已傳音完畢。」
「那休息一下,」楊俊走上前來,笑道,「等明日所有宗門掌門人到了,便可以準備仙盟籌建大典了。」
夢陽宗主听得這話,冷哼了一聲,楊俊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夢陽宗主,倒現在還不服氣,要這麼嚇一嚇晚輩麼?」
「都是要當代宮主的人了。」
夢陽宗主嘲諷︰「還會被老朽嚇到嗎?」
「的確也是。」楊俊將拂塵往袖上一搭,「要你這位前輩比秦宮主強,他到需要怕一怕,可惜秦宮主天縱奇才,如今同夢陽宗主一樣,可都是化神期呢。」
說著,楊俊湊到夢陽宗主臉邊,似乎極為高興的模樣道︰「二十歲不到的化神期喲。」
「說得好像你比他強似的。」夢陽宗主冷笑出聲來,「楊宗主如今也三百多歲了,年級長了心不長,做這些小孩子比較做什麼?難道楊宗主渡劫了?」
「我知道我沒人家厲害,所以我也不爭嘛。」楊俊直接道,「就不知道你這個老頭子爭什麼勁兒。一把老骨頭了,歇歇吧。」
「你!!」
夢陽宗主抬起手來,楊俊往桑乾君背後一躲,激動道︰「桑乾,拔劍砍他!」
桑乾君神色不動,擋在楊俊前方,靜靜注視著夢陽宗主,平靜道︰「夢陽宗主,我宗掌門就是這個不靠譜的性子。」
夢陽宗主听到這話,面色稍緩,以為桑乾君要道歉,緊接著就听桑乾君道︰「您多習慣一下就好了。」
夢陽宗主氣血翻涌,他覺得這里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于是他袖子一甩,便轉身離開。
夢陽宗主走後,所有人陸陸續續離開,最後只留下了蘇問機站在原地,秦衍轉過頭來,看向站在原地的蘇問機,有些疑惑道︰「問機?」
「前些天你都忙,我便沒來打擾,如今想你得了空,便同你走走。」
秦衍同蘇問機一起拾級而下,蘇問機的青竹仗輕輕敲打著地面,他緩聲道︰「傅長陵走了麼?」
「天沒亮,就走了。」
「他會好的。」蘇問機平靜出聲,秦衍頓了頓,許久後,他才道,「問機,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這是我不能回答的問題。」
蘇問機似乎是知道他要問什麼,徑直出聲︰「上天給予我這雙眼楮,不是為了讓我去改變命運,只是為了讓我看到命運,卻無能為力。」
「改命,是要付出代價的。」
秦衍停住步子,蘇問機卻沒有停下,他敲打著青竹仗往前,只道︰「能告訴你的,我都會告訴你,阿衍,你只需要記得一件事。」
「無論任何時候,」蘇問機似乎是察覺他停住腳步,他回過頭來,覆著白綾的眼楮似乎能清楚看到身後人一般,他仰頭朝秦衍露出笑容,曼珠沙華盛開他的衣角,「你都不要放棄,咬牙熬下去就是了。」
「一千年,兩千年,三千年,」蘇問機轉過頭去,聲音有些悠遠,「你總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雙星耀于天日,唯君明亮如初。」
說著,蘇問機便往下走了下去。
風吹著秦衍的衣角,秦衍抬手撫上自己的耳釘。
他輕輕閉上眼楮。
而輪回橋邊,白花如雪落了許久,伴隨著哀樂回蕩在荒野,等白花和哀樂一起消失之後,茶樓里還保持著沉默,許久,終于有一個人怯怯出聲︰「方才那個人說,秦衍?」
「我說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
有人激動起來︰「鴻蒙天宮大師兄,不就是天靈根,叫秦衍嗎?!」
「他是不是就是當年你見到過那個孩子?」
所有人看向說書人,說書人也是一臉茫然︰「我……我也不知道啊。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得去了,我又沒見過這位道君,我怎敢亂說?」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立刻商討起秦衍是當年那個孩子的可能性,傅長陵靜靜听著,他覺得有些荒謬,可內心深處,他又覺得有幾分隱約的不安。
他見眾人商量的火熱,便站起身來,走到了最初說幫忙修建血池的中年人身邊,他坐到中年人身邊,給中年人倒了一杯酒,笑起來道︰「大叔,我能不能同你打听一件事?」
「小伙子,我就知道你有事要問我。」
那中年人有幾分得意︰「看在你這杯酒的份上,你問吧。」
「大叔你可還記得,那個血池修建的時候,越思南讓你們在血池下雕刻出來的模樣是怎樣的?」
傅長陵一面說,一面抬手,一支毛筆出現他手上,隨後又將另一只手往桌上一抹,一張紙就出現在桌上。
眾人看得都有些呆了,但也還算理智,畢竟雲澤修士遍地走,只是眾人不由得對傅長陵多了幾分尊重。
那中年人有些緊張了,結巴道︰「我……我記不大清了。」
畢竟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傅長陵听著,露出安撫性的笑容來,將紙筆遞給那中年人,溫和道︰「別擔心,來,你你記得多少畫多少,畫出來都行。」
中年人點了點頭,咽了咽口水,拿了紙筆來,畫了一個大圓,又畫了交錯的幾道痕跡。
他記得的當真不多,沒有幾筆就畫完了,中年人有些忐忑,轉頭看向傅長陵道︰「仙君,我當真……」
傅長陵看著那張紙,也看不出個什麼東西,終于道︰「你們可知那個化血池在哪里?」
「知道是知道,」中年人咽了咽口水,「可那里如今已經荒無人煙,妖物盛行,仙君還要去嗎?」
「去呀。」
傅長陵笑起來︰「我去給你們除妖去。」
「不必了,」眾人趕緊搖頭,「那些妖物作祟已經有些年頭了,您還是不要過去了。」
「無妨。」傅長陵滿是自信,「我法力高強。」
眾人不說話,傅長陵掃了一眼,所有遇到他眼神的人都立刻縮了回去。傅長陵挑眉︰「你們不相信我。」
「沒有沒有。」
「那還不告訴我?」
眾人沉默,傅長陵把劍往桌上一插,怒道︰「還不說?!」
「小兄弟,」說書人有些艱難道,「你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呢?你要化血池的位置,來來來,我給你畫就是了。」
傅長陵听到這話,收回劍來,將紙筆放到說書人面前,笑道︰「謝謝您了,您以後有前途的。」
那時候能活下來的凡人,都算是有前途,沒前途的,早在雲澤大劫里死了。
但听得這話,說書人並不高興,他憋了半天︰「您方才和那店小二也是這麼說的,我可是個讀書人。」
「你們的前途,是各自的前途,定義不一樣。」
說書人听著傅長陵安慰,稍稍平靜,給傅長陵畫了地圖之後,交給他道︰「仙君,我看您年紀輕輕……」
傅長陵不想再听他們的話,轉眼就消失在了屋中,還順走了一盤花生米。
小二最先反應過來,急急追出去,大聲道︰「道君,給錢!」
話音剛落,一顆靈石就滾到了小二腳底,小二彎腰撿起靈石,看了看成色,有些可惜道︰「這麼闊綽一個客官,怎麼就要英年早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