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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太皇太後千秋盛宴,小皇帝下旨, 今日太和殿外擺下夜宴, 大宴群臣,以賀太皇太後千秋壽誕之喜, 與民同樂。

皇城上下自是一片喜慶, 就連文武百官今日也是衣著光鮮整潔,面帶喜色, 一打照面無論認識不認識的,都熱情有禮地互相行禮寒暄。

而後宮之中,自然也是熱鬧非凡了。

宮廷內外命婦只要是有品階封號的, 都入了宮向太皇太後請安賀壽,後宮中無論是內侍還是侍女, 都匆忙有序地穿梭在各宮之中,為此次太皇太後大壽而忙碌著……

大家都在無比期待著今晚這場激動人心的夜宴到來。

……

待到朝會事宜決議之後,文武百官在散會後都往各自所在部門盡快完結手中的工作,待到將近申時便動身前往太和殿,恭迎太皇太後和皇帝陛下聖駕駕臨, 待百官在皇帝陛下的帶領下向太皇太後行禮叩拜賀壽之後, 今日的夜宴才算是正式拉開序幕。

朝會剛一結束, 我便被好幾日未曾一見的楊安源和李皓攔住了去路。

自從接任了御史中丞一職, 我便一直致力于處理好太皇太後交代下來的這起謀反案和暗中調查當年太子謀反案的真相而殫精竭慮,已經無心再顧及其他了。不僅沒有主動聯系過他們,還將太子太傅的責任扔給了他們……

很顯然,無論是作為朋友, 還是作為太子殿下的太傅,我都失職了。

看著他們一臉嚴肅、欲言又止的表情,我不禁微微嘆了口氣,以前我們三個可以無話不談,可現在卻變成這般情狀了,究竟是時移世易,還是人心易變?

我想,他們沒變,而是我,變了。

「你們是想同我說風聞言事之事的麼……」

我第一反應想到的,便是這點,畢竟,以他們讀書人正直迂腐的心性,是很難接受這點的。

怎知,楊安源听後氣憤地轉過身去不再看我,而李皓則拉住了楊安源,提醒他這次的目的不是來吵架的,明明之前最擔心高兄的,不正是他麼?

苦笑了一聲,李皓忙打圓場,說道︰

「高兄,你誤會了,我們是看你最近臉色不大好,擔心你是不是太過為難自己了,所以……」

聞言,我面露苦澀,這些天我的所做作為,終究還是讓這兩位兄長擔心了。

為自己方才那言而感到羞愧,忙抱拳揖禮,言語之中頗為感激,言道︰

「多謝兩位兄長關心,是高辰不知好歹,誤會兩位兄長了!」

說完,我默默地垂首立在一邊,沒了言語。

回過身來瞧見我一臉沮喪的神情,楊安源頓時泄了口氣,他對這小子終究是恨不起來的。

「別太逼迫自己,要是真有什麼麻煩了,雖然我們人微言輕,但還是可以幫上點忙的。」

楊安源微微嘆了口氣,鼓勵一般地拍了怕我的肩膀。

最近宮里頭關于我的傳言傳得沸沸揚揚的,不是說我道貌岸然,結黨隱私;便是說我借此次查案之機,斂財自肥,貪婪嗜血。眾人私下言談之間,對我所作所為多為不恥。

楊安源與李皓同我處在一起最久,我品行如何他們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听得人私下談論縱然心中有氣,可也相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們是斷斷不會質疑我的為人的。

原本想對那些個流言蜚語充耳不聞的,可一個新晉翰林院未入流的庶吉士元恪,竟敢在背地里惡意中傷、散布流言,其中多有辱及高辰之言,此舉正巧為楊安源所見,他一時激憤,沖過去拽住那元恪的衣領,往他臉上就是一拳。

如今,這元恪的兄長元吉已是翰林院侍講學士,元恪能入翰林院他也是廢了不少功夫。現在有人欺負幼弟,又看是與高辰關系較為親近之人,自是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要對楊安源嚴加懲處,還揚言要將他趕出翰林院。

若非那侍讀學士車淮從中斡旋,只是扣了楊安源半年俸祿以作懲戒,再加上翰林院掌院學士周溫一錘定音,這才讓楊安源免了被趕出翰林院的厄運。

我已調至御史台,再加上最近的心思都用在了調查謀反案上,自是疏忽了翰林院這邊。後來听李皓說及這段,有些慶幸,好在當時那步棋下得妥當,不僅收獲了周溫的好感,也讓車淮心甘情願為我所用,這才在我不在翰林院時,對楊安源和李皓多加照拂。

世事如棋,深謀遠慮者勝,此言非虛啊!

向兩位兄長投以感激的目光,這些年來的兄弟情誼,果然還是經得起考驗的,得他們信任至廝,真誠相待,也是我這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多謝兩位兄長。」

言語之間,也是有些哽咽了,這些天的委屈和不甘,還有悶悶不樂,也算是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了。

三人面面相覷,眼中都有些酸澀,可嘴角卻都是會心一笑,互相錘了錘對方的肩頭,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這些天來,陛下一直都在詢問我兩人你何時回御書房教習課業,可以看得出來,陛下是想你這位太傅了!」

走在路上,我們三人久違的閑聊了一番。

听到楊安源的提醒,這時候我才真正醒悟過來,這些天自己是真的有些輕浮急躁了,一心只想著給公主一個交代,卻也忘了自己還有其他責任要擔負。

「陛下這些天,課業可曾落下?」

我有些憂心的問道,卻看到楊安源和李皓略顯無奈的表情。

李皓隨即言道︰

「這些天元吉暫代你去為陛下上過幾堂課,之後,陛下便有些心浮氣躁,無心課業了,想來定是心中有疑惑未解。說來慚愧,無論我與楊兄如何詢問,陛下都不願開口言及。」

我眉頭一蹙,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陛下是將來要掌控這個國家的皇帝,教導陛下的太傅所擔負的職責便顯得十分重要,甚至可以說關系到國本。

小皇帝現在尚且年幼,心性不定,若是受到有心之人從中挑撥,難免會心中疑惑,進而疑竇頓生,久之便易疑心他人,這絕非善事。

我不禁面有愧色,言道︰

「是我疏忽了。」

楊安源道︰

「那,你的意思是?」

「待到審結這起謀反案後,我會親自向太皇太後奏請,辭去御史中丞一職,專心致志教導陛下課業。」

畢竟,我曾向小皇帝承諾過要教給他為君之道,我希望他成為一個好皇帝!

听到了我的回答,楊安源和李皓相視而笑,一副沒有看錯我的表情。

楊安源目光炯炯有神,拍著胸脯,言道︰

「這段時間,你就放心將陛下交給我們好了。」

隨即,李皓也接過話茬,笑著說道︰

「對啊,高兄,你就盡管放手去做想要做的事情,無論如何,我們都會守護在陛邊,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陛下。」

我感激地抱拳向兩位兄長行了一禮,言道︰

「那就拜托兩位兄長了!」

「?g,你我兄弟,無需如此客套。更何況,忠君為國,乃是為人臣者理當恪守之禮儀,我等責無旁貸!」

「不錯,楊兄所言甚是!」

說完,三人點頭相視而笑。

「說起來,有件事還得給你提個醒兒。」

楊安源想起一件事兒,覺得還是告訴我比較妥當。

「何事?」

「這些天,那獨孤信入了宮來,以歷練政務為由,往翰林院來的次數多了些,元吉、元恪兩兄弟殷勤招待左右,此人待人彬彬有禮,一派溫文爾雅,不知此舉所謀為何?」

將州鎮總管們的那群混世太保留在京城歷練,這是太皇太後親下的懿旨,誰都不敢多言什麼。

這群太保雖說出生富貴,可卻多是些恃武逞凶之徒,文武雙全的本來就很少,更何況是如同獨孤信那般無論是長相家世,還是武功膽識謀略,都高人一等的,他更是絕無僅有。

更重要的是︰若是說這天下第一偽君子的名頭,他獨孤信自認第二,我想也沒人敢認第一了。

所以,當楊安源用‘彬彬有禮,一派溫文爾雅’來形容獨孤信時,我是一點都不驚奇,只是,有些反胃。

淡漠一笑,我隨即反問了一句,道︰

「那,兩位兄長覺得,獨孤信此人如何?」

兩人只是搖了搖頭,隨即,楊安源言道︰

「此人目光銳利,喜怒不形于色,可見城府極深啊。」

李皓一想到獨孤信,都不覺打了個冷顫,忙說道︰

「不知道為何,一看到那人的眼,即便他笑容可掬,我也會嚇得直打哆嗦。」

我微微有些感慨,看起來,我的這兩位兄長還是很有識人之明的。

畢竟將來還是要同獨孤信等人同朝為官的,無論如何都得小心應對著,我與他注定是永遠的敵人而不可能成為朋友的了,至少,不能讓兩位兄長也被牽扯到這些恩怨中來,對他們來說,可以不得罪獨孤信,還是不得罪的好。

「兩位兄長心下明了便好,無需與此人走得太近,卻也不能過遠,把握分寸即可。」

听到了我的勸告,兩人紛紛點頭稱是,這下對于如何應對獨孤信,他們心中也有底了。

行至分岔口,又同兩位兄長寒暄了幾句,這才分道而行。

我心念著小皇帝,便臨時改道,想著此時小皇帝定會在御書房溫習課業,便往御書房這邊去了。

……

等到我御前叩拜行禮,小皇帝面露欣喜之色,忙叫我快快起身來,言道︰

「終于將太傅盼回來了,那案子是否快要審結了?」

楊李兩位老師告訴過自己,只要案件審結了,太傅便會回來給自己授課,故而瞧見太傅來了,便急忙開口詢問道。

我微微一笑,雖說案子調查得很順利,可也還未到快到審結階段,正打算向小皇帝據實以報,卻看到小皇帝笑容漸失,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了。

「陛下,您心中可有疑慮?」

小皇帝瞧見了我關切的目光,沉默了片刻後,還是開口言道︰

「太傅,這件案子審結了的話,那,是不是又會有很多人為此喪命?」

听小皇帝此言,我沉默不語了。

小皇帝見我沉默,心中定然也知道了答案,低著頭,言道︰

「元吉說,為君者就該當斷則斷,對這種犯上叛逆之徒便該殺一儆百,以儆效尤。可是,可是朕不想看到那麼多人丟掉性命,朕這樣想,太傅會不會覺得,覺得朕……婦人之仁啊?」

激動地說到最後,小皇帝向我投來急切的目光,似乎很看中我對這件事的看法。

感受到了小皇帝的仁人之心,卻讓我不覺心中一喜。

帝王之路,注定是一條孤獨之路,從古至今,保有仁者之心的皇帝更是屈指可數,擁有仁心並不一定便是婦人之仁,反而是對生命的感恩和重視,這是一個好皇帝該有的品性。

若是我無法保有那顆仁者之心,那至少,守護住小皇帝的這顆仁心吧!

「可以告訴微臣,陛下為何會有這般想法嗎?」

我的語氣很溫和,給了小皇帝吐露心事的勇氣。

「因為……因為父皇還在時,也是在這御書房里,大臣們跪了一地,逼迫父皇下旨處死那些參與謀反案的罪人,父皇憤怒地將那些大臣趕出了御書房,後來……後來我居然看到,父皇哭了……」

小皇帝此時此刻只是個心懷孝道的好孩子,他不想辜負了父皇對自己的期待。

「父皇他對我說,讓我以後要成為一個好皇帝!」

這件事想來是發生在太子謀反案不久後,先皇痛失愛子,又被百官脅迫用‘以安國本’為由,改立了現在的小皇帝為太子。

可能是那一份所謂的罪人名單,讓先皇懷疑到太子殿下可能是被冤枉的事實,想要查清事情真相卻已無力回天,悲痛欲絕的情況下,先皇便開始棄朝政于不顧,每日醉生夢死,渾噩消沉度日,所謂修仙煉丹,不過是逃避現實的手段罷了。

沒過幾年,先皇便龍馭賓天了。

可以說,先皇並沒有給予小皇帝過多的父愛,之前他將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太子殿上,而謀反案後,他也只是消沉度日,更無法親自教導小皇帝。

可即便如此,小皇帝將先皇對他說過的話,卻一直銘記于心,更沒有對先皇心懷怨恨,還保有一顆赤誠之心,這當真是難能可貴了。

「太傅,你可以不可以告訴朕,要做一個好皇帝,是不是就得殺很多很多的人,可殺那麼多人,真的,可以成為一個好皇帝嗎?朕又該如何,才能成為一個好皇帝呢?」

小皇帝將困擾自己已久的問題問出了口,他期待著自己敬重的太傅可以給自己一個答案。

「陛下懷有仁義之心,實乃難能可貴。不過這仁,也有大仁與小仁之分,也有當仁于不仁之別,陛下可知曉其中的分別?」

「還請太傅教朕!」

「陛下,倘若要陛下殺人,陛下會願意嗎?」

「此人犯下十惡不赦之罪了?」

「沒有!」

「那為何要殺此人,殺了他豈非不仁?」

「那倘若要陛下去攻打一個國家,陛下會願意嗎?」

「為何要去攻打一個國家讓刀兵四起,百姓流離失所,生靈涂炭呢,這是不義之舉啊!」

「這般說來,陛下也絕不會願意發動戰爭了,是麼?」

小皇帝思忖之後,點了點頭,言道︰

「是的!」

「那麼,陛下,若是殺一人可安萬民,那陛下會殺此人麼?」

「這……」

「若是攻打一個國家是為了解救一國百姓,那陛下是攻打這個國家還是不打?」

「……」

「若是可以用戰爭來結束戰爭,那陛下會願意發動戰爭嗎?」

「……」

小皇帝沉默了。

「這便是微臣所言及的,大仁與小仁之間的區別,殺人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止戰,雖戰可也.這也是仁,天子之仁。」

「鄉里有一惡霸魚肉百姓,一義士將其擊殺,縣衙拿人到案,縣官應百姓所請,判此人無罪當堂釋放。縣官上司知曉之後,以亂法之罪將此縣官斬首示眾。陛下以為,縣官所謂是否仁義?而那上司所為,又是否不仁?」

「既然是百姓所請,不是應該順應民心麼?義士為民除害,縣官此舉,當屬仁義,而那上司如此不顧情面,妄殺好官,此舉自是不仁了。」

「陛下,百姓心中自有公義二字,可卻忘了王法當前。縣官所行,便是慫恿將義氣之舉凌駕于國家律法之上,其導致的結果,便是有人以行俠仗義為名,到處殺人。這,便是亂法,故而,這縣官該殺!」

「所以,陛下對這上司當仁,而對那縣官,應該不仁,這便是當仁與不仁的分界。」

小皇帝從未想得如此深遠,今日這番言談,足以讓他收益終身了。

「太傅所言,令朕受益匪淺,雖還有不甚明了之處,但朕會細細思量的。」

看到小皇帝如此敏而好學,我也頗為感動,點了點頭,隨即言道︰

「至于陛下所問,該如何成為一個好皇帝,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怕得由陛下自己去尋找了。」

小皇帝的目光中突然有了一絲迷茫,他似乎無法看到前進的方向。

我微笑著看著他,似在給他鼓勵,言道︰

「陛下請安心,在陛下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之前,臣等都會一直守護在陛邊,一直等到陛下找到那個問題的答案為止。」

小皇帝聞言,備受鼓舞,笑逐顏開,點頭應承道︰

「嗯,朕會努力的!」

「那陛下可否與微臣做一個約定呢?」

「太傅請直言。」

「等到陛下找到答案的那一日,便告訴微臣您的答案可好?」

「好,朕與太傅約定好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看著小皇帝眼中所散發出來的光彩,突然很期待,這孩子將來會成為一位怎樣的皇帝了。

「陛下,至于這次的謀反案,微臣會秉公處置,絕不會濫殺無辜的。」

听到了我的承諾,小皇帝明白了自己的心願傳達給了太傅,而且太傅也並未因為自己心中有不忍之心而說自己婦人之仁,可想而知,自己的行為還是受到太傅肯定的。

所有的不悅和煩悶就這般一掃而空了,小皇帝頓時心情大好,忙說道︰

「那就請太傅盡快審結此案,然後趕緊回來授課,朕還有好多東西要向太傅學習呢,今後也請太傅如此嚴厲地教導朕吧!」

說完,小皇帝站起身來,恭敬地向我揖了一禮,我連忙恭敬地回禮,言道︰

「敢不從命?」

說完,君臣兩人笑容以對,其樂融融。

書房外,內侍傳喚之聲傳來,只听起言道︰

「陛下,畫圖署生員衛明伊奉旨前來見駕。」

「哦,來了啊,讓她進來吧!」

小皇帝招呼著我落座之後,自己也坐回了御座之上。

我正納悶著,這畫圖署衛明伊是何人?怎如此耳生的很,畫圖署從未見此人啊?更重要的是,這名字怎听著像是位女子?

難道……

看到我疑惑的表情,小皇帝笑著言道︰

「太傅還不知道吧,這位衛明伊,便是皇祖母欽點執筆御真之人,而且,她,還是位女子!」

我不禁哀嘆了一口氣,公主當真把那長歌行給找出來了啊!

麻煩了啊,這女子入朝為官本就容易惹人置喙,更何況,是越過了畫圖署的那些個名正言順的御用畫師,直接成為了太皇太後欽點執筆御真之人,這朝廷上下,還不得鬧翻了天去啊?

哎,流年不利,當真是,流年不利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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